第五章:挑水的少年
二人走到井邊的時候,已經有個穿著一身青布棉衣的少年正在井邊打水,旁邊的兩個木桶已經裝了一大半井水,還微微飄著白霧,嚴寒冬日,少年的臉上竟然還冒出了汗珠。聽到腳步聲,少年抬起頭來,白梨這才看清他的相貌,大概十六七歲的模樣,身材高壯,皮膚黝黑,濃眉大眼,寬鼻闊嘴,嘴唇微厚,一看就是一個實誠的憨厚少年。
看到二人,他眼睛一亮,咧嘴一笑,「林家妹子,你也來挑水,不對,顧大嬸怎麼讓你來挑水,你哪有力氣?」
「張三哥,這是住在巷子尾的白家阿梨妹妹,她來幫我抬水」林秀解釋。
「阿梨妹妹,這是西街巷子口張家三哥!」西街巷子口是雙井巷最靠近集市的一條小衚衕,這一片被統一稱為雙井巷,西街巷子口的張家,不是張屠戶家吧,張屠戶家好像聽說是有三個兒子,那這位就是張家老三了。
「張三哥」
「白家妹子」
二人異口同聲,張三哥憨厚的摸了摸腦袋,才不確定的道:「林家妹子,不如我幫你把水挑回家吧」似乎怕林秀不同意,又問白梨,「白家妹子,你說呢,你們這樣一桶一桶的抬,什麼時候才能把缸裝滿?」又抬頭望了望天,「這日頭也快下山了,會越來越冷的,地也會上凍的,就更難走了」
說完略有些忐忑的看了看林秀,似乎怕被她拒絕,其實這個時代雖說男女大防,但在小戶人家,如這種幫著挑一缸水的事情,大家似乎也能接受,並不會認為就是什麼私相授受。
林秀可能是擔心母親,並沒有多做拒絕,只道「那就麻煩張三哥了,不會耽誤你的功夫吧!」
「沒事,我家每天都要殺豬,幾口缸都有水,並不急等著用,我幫你挑完,再挑是一樣的,」似乎還怕林秀不放心,又補了一句,「我力氣大,挑水很快的」話還沒說完,就將本來已經打滿大半桶的水裝滿了,挑起來就迅速的往林秀家去,「我先把這一擔送去你家,你們把空木桶抬回家吧!」
林秀和白梨最後還是抬著滿滿一桶水回到林秀家了,把白梨累的,晚上睡覺還在叫著膀子疼,「該!」白杏不滿,「在家都不要你去挑水,竟然跑到別人家幫著往家抬水,今天要不是恰好讓你們遇到那個張家老三,你再多抬幾趟,你這膀子就別想要了。」
「村中也有好多我們這麼大的女孩挑水,也沒見她們怎麼樣啊,怎麼我就抬了趟水,就這麼難受呢?」白梨不解。
「村中女孩那是挑慣了,一開始誰像你們似的,一抬就滿滿一桶,都是先從小半桶開始慢慢往上加,叫什麼循什麼進的。」
「循序漸進。」
「就你明白,再說了,村裡有好幾口井,每家離井邊距離都不遠,哪像這裡,唉,城裡處處都好,就這用水實在不方便,咱家就爹一個壯勞力,每天只去打水就很是累人。」
「城裡又不是處處都這樣,等我們有錢了,買一個帶水井的院子就行了。」
「你說的倒是輕鬆,錢哪有那麼好掙,馬上就冬至了,回村還要給爺奶的養老錢一年二兩銀子。」白杏說的咬牙切齒的,顯然對這一年二兩銀子的養老錢很是不滿。
其實白梨也不滿,她的那一對爺奶有好事的時候從來不想著大房一家,需要交銀子的時候不但一分不能少,有時候還會額外分派。就比如分家這件事,老白家從白梨爺爺的爺爺那輩就創下了在五河村來看不算小的家業,共置下上等良田二十畝,旱地二十四畝,這份家業一直守到白梨的爺爺白石頭這輩才開始縮水,原因就是白梨的二叔是個讀書人,讀書最費的是什麼,不是腦子,是銀子,白花花的銀子,先生的束修,筆墨紙硯,哪一樣不要錢,這麼費錢,沒錢交束修怎麼辦,賣田地唄,旱地不值錢,沒賣,那上等良田一共賣出去九畝,幾乎去掉一半。
費了這老大勁,要是真供出個進士舉人也划算了,可是她那個二叔,考了十幾年,別說舉人了,連個童生試都沒過,終於在前幾年,二叔的第二個兒子落地之時,他宣布不考了,到鎮上的鄭大戶家去做賬房,一月二兩銀子的工錢。就這樣,今年爺奶宣布分家時候,大房,二房,爺奶帶著小姑,還有未成家的三叔共算是四房人,十一畝上等水田不夠分,說什麼大房是老大,應該照顧下面的弟妹,就少分一畝吧,得了兩畝水田,二十四畝旱地,說留四畝給小姑做陪嫁,其餘分成四份,一家五畝。爺奶帶著小姑和三叔住。大房和二房一年交二兩銀子的養老錢。
就因為爺奶這樣的行為,才讓一向孝順的爹白大富下定決心聽從老婆和妻舅的話來城裡謀生活,否則靠那二畝田五畝地,交了稅,一家人都不一定吃的飽,更何談一年還要交二兩銀子的養老錢。
「以後肯定會有錢的」白梨握了握埋在棉被裡白杏的手。
「對,我們會有錢的,比二叔家有錢。」白杏回握了她的手。
「喔,有錢給阿桃買肉包子吃。」睡在旁邊的白松含含糊糊的咕噥一句,不知是清醒還是夢話,白梨拍了拍他的棉被,「是,有錢給阿桃買肉包子,也給阿松買。」
第二天,韓氏和白梨出攤,白杏在家帶兩個小的,順便做做針線,吃過午飯,白梨特意到林家去了一下,院子里一股中藥味,「顧嬸子好點了嗎?」
「是阿梨吧,進來吧,阿秀去買鹽了,一會就回來了,你先坐會。」顧大嬸帶著喘息聲,有點吃力的說到。
「嬸子吃午飯了沒,我家今天的餛飩有剩餘,就帶了一點過來,嬸子不嫌棄的話,我熱一點讓嬸子嘗嘗。」
「你家的餛飩自然是好的,只是讓你們破費了」顧氏自然知道白梨所說的沒賣完是託詞,就算沒賣完,自家吃也是好的,「這有什麼,嬸子太客氣了,阿秀姐姐教我認字,我不是也沒交束修」
「她一個女孩子家,跟他爹認得幾個字,就到處顯擺」
「阿秀姐的學問很好,她交我學會了很多以前不懂的事情」白梨說的是實話,林秀絕對算的上是一個有學問的古代閨秀了。
「學問再好有什麼用,怎麼也掙不過一個命字」顧氏低低的說道,聲音很黯然,顯然是想起了去世的林秀才。
白梨前世就不會安慰人,現在正不知怎麼安慰顧氏,「阿梨來了!」正煩惱怎麼開口,門口傳來了林秀的聲音,她手裡捧著一小罐粗鹽,後面還跟著挑著滿滿兩桶水的張家三哥。雖然因為用力掙的脖子上的青筋都暴起,但是還是能看出他臉上的笑意,亦步亦趨的跟在林秀身後,一副甘之如飴的樣子。
「昨天不是才挑了一缸嗎?怎麼今天還挑?」白梨有些訝異,林家就就兩口人,大冬天的,又不用天天洗澡,怎麼用水這樣厲害。
林秀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張三哥回去后,又去問了一下長春醫館的竇大夫,他說我娘這是寒氣入體,燒一大鍋水,用一個大木桶泡腳,不斷的往木桶里加水,泡半個時辰,發發汗,對病情幫助很大。」
「奧,所以今天張三哥又來挑水了,那嬸子感覺好些了沒」白梨怕林秀尷尬,也不敢多言。
「還別說,泡完腳後半夜,我娘就感覺身子沒有那麼沉重了,頭也沒那麼暈了,張三哥說的辦法真管用。」
哎,姐姐,這是人家長春醫館竇大夫說的好不好,別一股腦都算在那個張三哥頭上。
說話功夫,張家老三又挑著空桶匆忙的出去了,走的時候頭還碰了門框趔趄了一下,這都沒有回頭,急急忙忙的趕著去挑水。
白梨輕笑,她此時感覺這個挑水的少年真的很可愛啊,可能是讓她想起了前世那些為了討好心儀的女孩,少年們的行動雖然顯得青澀而又笨拙,卻讓人很多年後都忘不了當初的那一抹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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