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那是他的向小園
很多年以前,湯宋還是一個五歲孩童時,有一天,他隨父親一同上街。他看上街巷小販手裡一個精緻的玩具槍。湯父嫌貴,不買。湯宋求而不得,趁人不備,奪過玩具槍,憤摔於地面,毀之。
得不到,就毀滅。
湯宋輕蔑的對許植說:「她在我胯.下浪.叫的時候,你在哪裡?」
向小園渾身一僵,面如死灰。
在此之前,她做夢都不會想到,曾經也是風度不凡的湯宋,曾經對自己愛護有佳的男人,居然會說出如此齷蹉不堪的話!
她半跪在湯宋身邊,垂著頭,一動不動。她無顏面對全世界,尤其是許植。
許植站直了身子,氣定神閑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帶著與生俱來的倨傲與霸氣,居高臨下的俯視地上的男人。
許植的聲音輕蔑清冷,許植說:「湯宋,我真瞧不起你。」然後他看了一眼地上凌亂不堪的向小園,對她伸出手,「過來。」
向小園雙手撐於地面,低垂著頭顱,一動不動,似早已魂飛魄散。
許植卻帶著十萬分的耐心和溫柔,他輕聲喚她:「小園。」
向小園這才回過神來,抬起頭痴痴的看著他。
許植伸出手:「來。」
向小園的雙目這才緩緩恢復光明。
這時,湯宋面容猙獰的咆哮起來:「向小園,你他媽的今天要是跟他走了,老子一定會殺了你!」
湯宋致命的威脅,向小園隻字不聞。她的目光和靈魂都被許植深深吸引,牢牢牽絆。向小園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向許植走去,她的步伐深沉而堅定。
突然,許植驚慌失措的大喊一聲:「小心!」
等向小園反應過來,一把匕首已經橫在自己脖子當前。鋒利的刀鋒閃著逼人的寒光,隨著身後湯宋激蕩起伏的胸膛,而在她頸項嬌嫩的皮肉表面將離將觸,帶著尖銳的疼痛和絲絲冰冷。
這不是玩笑,她再不敢往前半步。
許植冷聲說:「湯宋,把刀放下。」
湯宋猛的用匕首指著許植,下一秒又橫上向小園頸項,他手裡的匕首不停的來回揮舞,嘴裡大聲咆哮著:「你不要過來!不然我殺了這個女人,今天誰都別想把她從這裡帶走!我殺了她,大不了老子再自殺!」
得不到,就毀滅。在他還是五歲稚子時,便是如此。
許植果然站立不動,他冷靜的勸道:「湯宋,你也是學法律的,你應該清楚你會為此時一時衝動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你現在馬上把刀放下,今日之事我既往不咎,我許植說到做到。」
湯宋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你說到做到?許植,你真把自己當神一般的存在了嗎?我和向小園多年的夫妻感情,有你什麼屁事兒!你也是有頭有臉之人,奪人愛妻,還在這兒冠冕堂皇的說什麼大話!放什麼厥詞!」
從湯宋掏出匕首的那一瞬間,事情的性質就徹底轉變。
圍觀的群眾開始驚慌尖叫,原本一出兩男奪嬌的好戲變成了持刀行兇現場,四周氣氛頃刻間變得緊張,似乎隨時將會有人血濺當場,命喪黃泉。
不少人拿出手機,悄悄打電話報警。
這時的湯宋已如同看見血紅的布萊卡的公牛,徹底喪失了理智。他劫持著向小園,將之一步步拖進角落,嘴裡不停的歇斯底里的怒吼:「許植,你他媽的到底知不知道,她是我的女人!她是我的老婆!」
湯宋那時一個大醉之人,已經不能很好的掌控力道。刀鋒隨著他每一次失控的咆哮而忽進忽退,血慢慢的從向小園白皙的脖子浸透出來,膽小的婦女小孩開始啼哭。
許植的眼睛一直死死盯著湯宋手上的刀,他沉著的呵斥一聲:「閑雜人等往後散開!」
許植不苟言笑之時,生就帶著威嚴,人群自發退開一些。
之後,許植語重心長的看著湯宋,「湯宋,莫釀成大錯,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有事你我慢慢商量,你先把刀放下。男人間的較量,不該把女人牽扯進來。」許植言語誠懇,並嘗試著上前半步。
湯宋見許植上前,大受刺激,刀鋒在向小園脖子上狠狠一逼,獻血噴濺幾滴,「誰他媽需要跟你商量!你給老子滾!」他已經徹底紅了眼。
向小園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湯宋,好痛。」
湯宋清醒幾分,將刀移開半寸。他低頭看了向小園一眼,心疼的皺起濃眉,看得出他內心也十分掙扎,他開始再次痛苦的乞求:「小園,我們重新開始吧!」
向小園哭著喊到:「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如一刀殺了我!」如果說再此之前,向小園還因為兩人曾經的舊情對他有點滴憐憫之心,而此時此刻,她對他只剩下了厭惡和恐懼。
湯宋的刀又逼了上去,惱羞成怒的吼:「你再說一次!」
血流得更急了。
許植急得大喊:「向小園你別刺激他!」見慣驚濤駭浪一如許植,這時也禁不住顯現出一絲慌亂,他妥協的舉起雙手,倒退出去,「好,我馬上就走!湯宋,如果你真愛她,別做傻事。」
許植退出人群,急切的在手機上翻找那個號碼,最後終於讓他找到。
十分鐘后,警察包圍了現場,二十分鐘后,湯宋那年過花甲的雙親痛哭流涕的趕到,情況卻沒得到絲毫控制。
湯宋的情緒越來越焦躁,他狂悖無道,瘈狗噬人。
到最後他頻頻破音的嗓音已變得沙啞,他低吼著:「你們給我找牧師來!我要牧師!我要結婚!民政局的人也叫來!我馬上就要和向小園結婚,無論貧窮還是富有,無論健康還是疾病,不離不棄,直到永遠!直到永遠!」說到此處,湯宋血紅的雙目流下淚來,配著猙獰扭曲的面部,如同鬼魅。
湯大媽站在邊上,拍著大腿哭喊:「宋宋,你瘋了嗎?這是要幹什麼呀!快把刀放下!媽老了,媽經不起驚嚇了!」湯大媽說到最後聲淚俱下。
「你們誰都不要過來!趕緊去找我要見的人!把辦結婚手續的東西都帶齊了再來!其餘不相干的人都他媽給我滾遠點!」湯宋越發張狂,他用銅鐵一樣的臂膀牢牢困在胸前的向小園,而後者已由於失血過多,逐漸陷入昏迷。
特警也趕來,迅速研究了三個營救方案,圍觀人群立即被疏散,專業的談判人員正在掏心挖肺、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對湯宋進行勸解。
三名特警悄悄從大樓內部潛入,狙擊手已經準備就緒,作為萬不得已的最後選擇。
湯宋的雙親幾欲暈厥,又幾番瘋狂的用身子去堵擋一挺挺洞黑的槍口,被警察強制送走。
就在這最危機的時刻,一聲清脆的童音響起:「看,爸爸在那兒!」
連芳洲左手拽著兒子,右手抱著女兒,出現在現場。人群自發給三人讓開一條通道。
「爸爸!」小萌看到父親,親昵的喊。
他那張長得和湯宋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臉,純真無邪,他看著湯宋,一如任何時刻見到他,歡天喜地的呼喚,他的嗓音軟軟黏黏,湯宋那顆浮躁不堪的心也隨之逐漸柔軟。
「老公啊,小萌想爸爸了,我把他帶了過來。」連芳洲神色輕鬆的說,她不顧眾人的阻止,推了推兒子,「去,小萌,到爸爸那裡去!」
小萌笑顏無垢,噔噔噔的往湯宋身上撲去,嘴裡軟軟的喊著:「爸爸,爸爸!」
湯宋愣住了,兒子小小的身子撲過來的瞬間,他出於本能扔掉了匕首,一把將兒子接住。
離他最近的特警逮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頃刻之間撲過去將其制服。後面的特警也是一擁而上,幾個彪形大漢將湯宋雙手反鎖,壓在地上,整個逮捕過程不費吹灰之力。
因為湯宋根本就沒有反抗。
早已在旁等待的急救人員衝上前來,對已經暈厥的向小園進行簡單的傷口處理,就匆匆抬上了救護車。
那時湯宋被幾個五大三粗的特警壓在水泥地上,他掙扎著抬起頭尋找那個白色的倩影,那一刻,湯宋意識到,那將是向小園出現在他生命里的最後一眼。
警察的呵斥聲消失了,人群的歡呼聲消失了,雙親和兒子的哭喊聲消失了,他只聽到一個嗓音,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宛轉悠揚,清甜純凈,那是他生命里最動人的天籟:
「你好,我叫向小園,我們是不是見過呀?」
「老公,你給我剝糖炒栗子吧,剝得漂亮的給我吃,剝壞了的你自己吃。」
「老公,寶寶想吃泡麵了,面你吃,我就喝點麵湯聞聞味兒。好不好呀?」
「老公,我想做你衣服上的一顆紐扣,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眾芳搖落獨喧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那是湯宋的向小園,是他一個人的。
……
向小園傷及一條靜脈,傷口不深,暈厥的原因主要是失血加上驚嚇過度。許植在住院部陪著她住了兩天,她就吵吵著出院了。
許植本來的意思,讓向小園把那房子賣了,重新買一套。
奈何向小園是個長情之人,她極不喜歡不停的變換環境。向小園說沒必要搬走,她相信湯宋不是真正想要傷害她。他不會再來。
湯宋因涉嫌綁架罪名被公安機關拘留,又因主動放棄犯罪,態度良好,加上受害人為之求情,法院給予從輕處理,判處湯宋有期徒刑兩年,吊銷律師資格證終生。
湯宋坐牢的半年之後,連芳洲與其離婚。兩個幼子全部留給湯宋,暫時由湯宋父母代為撫養。
後來,湯宋在牢里表現優秀,減刑一年。
一年之後,湯宋出獄,舉家搬遷,去了沿海城市。聽旁人說起,他似乎轉行做起了海鮮生意。至於詳情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
湯宋這個男人,曾幾何時,也是律政才俊,叱吒風雲,前途似錦。
如今竟落得此番田地,實令人唏噓感嘆。
在那以後,向小園再沒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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