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鳳棲宮往事重現,道是無晴卻有晴
長江入海口
水汽瀰漫,煙波浩渺。江水浩浩湯湯,奔騰入海。
海風徐徐,一艘大船正欲沿江而上,目的地是大齊國都---天京。
天空偶爾出現幾隻覓食海鳥,飛過時都要打量這艘宏偉的大寶龜船。
船身長三十四丈,闊八十八丈。水上兩層,水下一層,九桅掛十二帆,正在全速前進。
船主的門廊響起了敲門聲,「咚、咚、咚。」
「進來。」冷傲孤高的聲線響起。
「公主,十二皇子不出所料自薦出使南國,幾日前已經動身了。」
「好,知道了。」莫若離抬盞啄了口杯中茶,眼神始終徘徊在手中書籍的字裡行間。
這本頤晴用生命換來的假情報,精妙非凡。裡面關於農業、商事、軍戰等記載,都讓她耳目一新。尤其是關於建築工事、水利橋樑等的描繪,更是讓莫若離吃驚不已!
「錦州白氏布莊傳來消息。八天前有人用黃金購買了一批蜀錦,而且還打探公主的消息。來人是來福秀場的夥計,言明他家老闆姓蘇,單名難。對蜀錦非常的感興趣,希望結識白氏的老闆。」墨殤繼續低聲道。
長公主曾經吩咐過,有任何人打聽起自己,要第一時間的告知她。
這個蘇難我是有印象的,就是白鹿樓遇到的那個半瞎登徒子。當初公主放他一馬,怎地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他偏要闖進來。這下子犯了公主大忌,不死都難。
「哦?」莫若離的玉指輕滑,翻開書的下一頁。
讀了片刻,再翻一頁。
「隨他去,退下吧。」莫若離道。
墨殤驚了下???隨他去???之前來打聽公主身份的人,不是殺了,就是找個機會讓其身敗名裂,怎麼這麼輕易的就又放過了這人???
而且。。。剛剛公主的眼角是彎了下嗎???公主是笑了嗎???額,墨殤打了個寒顫,怎麼可能!!!
從她跟隨公主至今,公主只會對著十二皇子笑,其他時候都一副死臉,自己肯定是看錯了!!!
退出房間的墨殤,懵懵懂懂,差點與前來伺候公主用膳的墨羽撞了個大滿懷。
墨羽見她呆呆傻傻的,與平日波瀾不驚的樣子完全不同。
忍不住調笑道,「矮油~~~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威武霸氣的殤侍衛啊。這是怎地了???如此不小心?莫不是還沒有習慣這水波搖曳?還在暈船呢?咯咯咯~~~」
墨殤翻她個白眼,這墨羽哪裡都好,就是嘴巴不饒人。
「呵呵呵呵呵呵呵,是了,還暈船呢。我呢,自然是比不了墨魚侍婢,來到海上,也算是回了趟老家了呢。」特別的咬重』墨魚』二字,說完拔腿就跑,才不要給死墨魚機會繼續嘲諷人家暈船呢,哼。
這回輪到墨羽呆了,這墨殤鬧哪樣???平時幾天都不蹦不出一個字兒,怎麼今日這麼反常???是暈船吧???嗯嗯嗯,肯定是暈船了,可憐的殤侍衛,暈船暈的腦子都不好使了。。。。。。。。?!!!等等?!!!誰是墨魚?!!!
這廂邊,蘇景年前腳剛剛踏進王府,就被太后請至鳳棲宮用膳了。據來請她的宮人說,太后和側王妃已經等候多時了。
鳳棲宮
太后與側王妃坐於桌前,桌上擺著幾道家常小菜,都是蘇景年平素愛吃的。熱了又熱,生怕涼了要失禮主人,也體現了太后一向的節儉。
慕容雪晗端坐主位,闔眼默念著佛經,手中一百零八顆小葉紫檀念珠不停流轉。雖已經是過了不惑年華,可歲月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什麼痕迹。反而氣質舉止愈發出塵淡然,宛若久釀的美酒,歷久彌新,更顯香醇。
她的五官與蘇景年有七分相像,少了蘇景年的稜角與凌厲,多了一份嫵媚與妖嬈。
今日,她與往常一樣,著最愛的石榴紅色宮裝。兩袖綉五彩鳳凰,頭頂盤著雲飛落瀑髻,不做過多裝飾,只帶一隻飛凰展翅釵,卻顯得華美異常。
坐於左手客位的側王妃慕容雲,一身青翠,梳著驚鵠髻,頭戴一朵淡紫色紅番花,清麗脫俗。
時不時似不經意的望向門口,即想儘快的看到那朝思暮想的小人兒,更怕驚動了太后。
「母妃、雲姐姐!久等啊!」人未至,聲先至。
來人大步流星,笑意盈盈。眨眼已經自顧自地坐在了右手邊主客位上。風塵僕僕,卻精神飽滿。
「還知道我是你母妃?」太后緩睜雙眼,撇了下蘇景年,幽幽道。
「母妃,阿難剛剛回來。。。」慕容雲擔憂的看著太后。這兩母子,這幾年是愈發的互相不對付了,見面一定要嗆幾句,只是這小人兒馬上就要南下了,何必。。。
「呵呵,是了,兒子再混,總還是要記得,是誰的兒子的。無論何時,母妃都是兒子的母親,兒子都是母親的好孩兒呢。」
蘇景年不再看她難纏的娘親,抄起飯碗開始猛扒,這麼多天沒吃到自家的飯菜,她想的緊呢。
慕容雲挑著蘇景年愛吃的,不斷的為她布菜,眼神里滿是疼愛,小人兒在外都餓瘦了。
蘇景年則頭不抬眼不睜的風捲殘雲,兩腮因吃的太急鼓起來,好像一隻拚命咀嚼的倉鼠,臉蛋上更是黏上了幾粒米飯,俏皮可愛的很。
「慢點、慢點,沒人跟你搶呢。」慕容雲無奈的一邊用帕子給她擦嘴,一邊柔聲囑咐道。
太后睨了一眼狼吐虎咽的蘇景年,低聲道:「阿九怎麼沒來?幾日不見,小丫頭連最起碼的禮儀都忘了,當真是愈發的不把我這個太後放在眼裡了。」
「九兒旅途勞累,我讓她歇息去了。我走的日子裡,朝堂上的事情九兒會處理的。母妃就安安穩穩的管理好王府後院事務就好。其他事務不勞您費心了。」蘇景年被突如其來的追問噎到了下,沒好氣的皺眉答道。
「恩,對了。這次南下,還有件要緊事。據說有人在天京京郊見到了師傅,我正好順路探尋。」蘇景年抬頭凝視太后,嘴角劃過一抹邪笑。她倒是要看看,老狐狸能假裝平靜到何時。
「呲,她?」在她母妃臉上沒有預期的震驚與慌亂,一聲冷笑后,帶著明顯的嘲弄之意。
「這麼多年了,你還在找她,作甚?醫術你早已超越她,至於武功,該學的不是都學了么?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她出面解決??」
頓了頓,繼續說道,「還是你以為,一個破心在哀家心中有什麼特別的位置???」
慕容雪晗美麗的容顏明顯的表現出濃濃的厭惡與嘲笑,好似再說下去,她就要吐出來般。
「既不愛,又不放?為何要這般折磨她???」蘇景年怒問道,這麼多年了,難道還不夠嗎?
最是見不得她母妃每每聽到破心時,這般嫌棄、厭惡的表情。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母妃,怎能如此的絕情狠心?!
師傅當年重傷負氣出走,臉上的哀傷與絕望至今歷歷在目。蘇景年不懂,這麼多年過去了,母妃為何仍然執著,仍然癲狂。
「放?!哈哈哈哈哈哈,可笑!!!憑什麼放?!!!」慕容雪晗被自己女兒責問的話刺到了心底最深處的傷痕,整個人歇斯底里起來,臉上的肉扭曲在一起,手中的念珠此刻被攆得嘎嘎作響,訴說著主任的慍怒。
慕容雪晗怒目圓瞪,聲嘶力竭道,「如果不是破心這個賤人!!!阿霜怎會離開我?!!!」
「她既然教會了你武功醫術,就沒有再在這個世界存在的價值了!!!就該跟蘇辰繆一起死在錦州!!!呵呵呵,不過活著更好,活著才會疼!!!你放心,我跟她說的很清楚,這輩子我都不可能愛她,更不可能原諒她!我要讓她嘗嘗,這焚心剔骨的滋味。哈哈哈哈哈。」慕容雪晗咬牙說道,隨後滿眼陰狠的獰笑著。
「呯!!」蘇景年怒起拍案,「瘋子!!!」轉身就走。她母親怎麼敢在她面前這般肆無忌憚的提起這些往事。
十三歲那年,父親戰死。小小的蘇景年肩負起整個北域,面對娘舅慕容雷幕一黨的脅迫,面對虎視眈眈的金人,她都一一扛下來了。
但破心的出走一直是她的一塊心病,她不懂,那麼愛護她娘親和她的破心,為什麼選在如此兇險的環境下,毅然決然的離去。
直到多方查證,一個不小心聽到了太后與破心爭吵的鳳棲宮小太監,道出了實情。
當年王爺薨后,破心第一時間趕回王府欲安慰慕容雪晗,卻被其從頭到腳奚落一頓。慕容雪晗更是言明,這麼多年她從未曾原諒破心,她恨她當年拆散了自己和阿霜,她對破心從始至終只有憎恨與利用,再無其他,就算是蘇辰繆死了,就算是天下人都死了,她也不會愛她,她讓她滾。
每每思及此處,心中都會隱隱發疼。為了破心、為了娘親、為了爹爹,也為了自己。她娘從未曾愛過除了阿霜的任何人。
往事如此不堪回首,縱使回首又如何?人已不在,奈何,又奈何,徒留下無盡的遺憾與悲愴。
蘇景年出了鳳棲宮,在夜色下茫然的走著。如果愛會讓人變得如此可怕,為什麼還這般飛蛾撲火?或許愛字面前,眾生低頭,不瘋魔不成活罷。
「雲兒,你怪我嗎?怪我沒有保住慕容家嗎?」慕容雪晗含笑看向慕容雲,問道。
慕容雲聞言,低眉斂眸,輕輕搖頭。慕容家謀反,能留下她已經是姑姑和阿難力排眾議的結果。罪臣之女,成為了一生榮華的側王妃,夫復何求。縱使得不到小人兒的愛,能陪在她身邊,也已萬幸。
慕容雪晗接著似自言自語道,「你知道毀掉一個人最好的方法是什麼嗎?是讓她變成自己最討厭的那類人。呵呵呵呵,我的小阿難,什麼時候會被毀掉呢?我真的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她失去理智的樣子了呢。畢竟她是我和蘇辰繆,兩個瘋子所生孩子呢,哈哈哈。」
言畢,起身牽著慕容雲,往寢宮內殿走去。
是夜,北京迎來了今年的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