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珠子大神,您聽說了沒,咱們村王二花和鄰村的曹大壯明兒成親了!」
田翠懷裡抱著肥貓兒發發,坐在自家院子里的小凳子上曬太陽。
距天劫已經過了三百二十年,田翠老家的凡人已經活了十幾撥,又死了十幾撥。唯有田翠和她的爹娘得到珠子大神的恩典,吃了長生不老葯,全須全尾地活了下來。
雖然幾百年積累下來的財產已經足夠他們當個大員外享受生活了,可老輩人做活做慣了,一日不幹活全身都痒痒。於是乎,種田、放牛、砍柴,他們依舊過著從前粗茶淡飯的日子。村裡人都曉得他們一家長生不老,受神仙庇佑,因而格外尊重他們。
田翠見爹娘過得如此歡悅,越發感激珠子大神,誓要做三界最佳「鏟屎官」。
這不,田翠一邊說著話,手指的動作可沒停,忙著給發發順毛呢。噫,怎一個兢兢業業得了!
「王二花長得挺好看的,可曹大壯五大三粗的,真不明白她為啥那麼喜歡。」田翠兀自念叨著。
肥貓兒舒服極了,在她懷裡蹭了蹭,又仰面朝上躺著:「脖子,脖子,對,就是這兒……」田翠趕緊依著大神的吩咐,往那肉嘟嘟、毛絨絨的脖子下輕撓。
突然,田翠大叫一聲「糟了」,把發發唬得白毛一炸,險些從她身上滾下來。
「怎麼了?!」
「俺的天吶,珠子大神原來是只公貓!」田翠又驚又愧地道,「這可不得了,俺本來覺著您長得這般白潤富態,想給您尋只漂亮的公貓作伴來著。俺還特特兒讓王二花出嫁前把她家的貓兒留給俺……」
「……」
這麼多年過去了,對於田翠每日里「珠子大神」的叫法,發發不知糾正了多少遍,可都沒有用。聽著她叫得越來越甜,它甚而覺得很是受用,便也懶得再去糾正。稱呼嘛,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可是「搞基」不能忍!原先作為一面鏡子,它沒啥性別可言,現在好歹是個公的,豈能……
唔,找只母貓?尋常母貓哪裡配得上他鳳鸞山老五發發的名頭?
唔,找只母貓仙?想想天界那些成日里抓來撓去的貓仙,它就覺蛋疼。
再說了,那些母貓仙化成人形,都沒有田翠好看呢。
發發一怔,又專註地瞄了瞄田翠。噫,從前只把她當自家一個「鏟屎官」,現在才發覺,她還是個姑娘,而且是個挺好看的姑娘。
再想一想,雖則她沒腦子了些,但它足夠聰明,娶個沒腦子的老婆,壓力也不算大。再者,這沒腦子的丫頭還有些優點,譬如性子單純、熱情開朗、孝順心善,關鍵撓痒痒的本事一流。嗯嗯,極有做老婆的發展潛力。
於是乎,發發重又躺下來,打了個哈欠,伸了伸四隻貓爪,懶洋洋地說:「甭麻煩王二花了,本神准許你來做本神的老婆,選個甚麼日子成親,你自個兒定罷。」
田翠愣住了,獃獃地盯著珠子大神的貓臉,忽然間彷彿明白了什麼,驚叫一聲,雙手那麼一掄!下一瞬,發發被拋出去老高,活生生地掛在了院中的大棗樹上。吧嗒,數顆棗子很給面兒地砸下來,正中發發的腦門兒。
接連幾日,發發都沒見著田翠,本以為她是去幫王二花籌備婚禮了,或是不好意思見它,誰承想,全不是這麼回事。田翠分明誠心躲著它,能在外頭晃悠絕不回家,回家就把自個兒關在卧房裡絕不見它。
發發一個人,哦不,一個貓窩在院子里,只能自個兒給自個兒舔毛順毛,著實難過。它唉聲又嘆氣,頗似個怨夫。
「哎呀,田大娘,不是我給你吹,人家林家是在丹都做大官兒的,林公子儀錶堂堂、丰神俊朗,絕對是一表人才。」老媒婆又來說媒,還拿來了林公子的畫像,大吹特吹。
田大娘頗有些動心,便叫田翠出來瞧瞧。田翠只是探出頭來看了一眼畫像,確乎是個俊朗公子,也沒說好壞,瞥見發發在看她,她立馬又躲回房裡,「嘭」地一聲關了門。
老媒婆吃了閉門羹,有些不快,壓低了聲音對田大娘道:「大娘,不是我說。四野鄉鄰都曉得,您家閨女都三四百歲的老姑娘了,就算是神仙庇佑,那也沒人敢娶不是?幸而人家林公子嗜好修仙,人不介意這個。您家閨女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兒了啊,女兒家,再老下去可真嫁不出去了啊~~」
老媒婆話音剛落,便覺渾身冷得發顫,一低頭,瞥見一隻白色肥貓兒渾身炸毛,正惡狠狠的盯著她。
「俺家閨女要容有容,要貌有貌,還有神仙庇佑,長生不老。你個早晚老死的貨,也敢糟踐俺閨女?!」田大娘是個悍婦,擼起袖子便要攆人。可她還沒來得及動手,有個白影兒先她一步,撲上老媒婆的腦袋,把老媒婆抓得滿臉血口子。
不發狠不知道,一發狠嚇一跳,發發一路攆一路抓,把老媒婆整得不輕。
這下好了,鄉野傳言更多了。說什麼老田家的閨女找不著正經男人,跟了一隻貓。
田大爺、田大娘為此很是苦惱,姑娘的名聲壞了更難嫁,總不能真嫁給一隻貓吧?
發發總算搞明白了,敢情自個兒在田翠眼裡就是一隻貓,壓根兒不算個男人。正如同從前田翠在它眼裡就是個「鏟屎官」,壓根兒不算個姑娘。想明白這些,發發通體舒泰,睡了個好覺。
又過了些日子,王二花回門,田翠去探望她。去的路上,遇到一夥兒強盜。田翠嚇了一跳,拿出發發給她的法寶,把強盜全揍趴下了。她還把強盜押送至衙門,得了很多賞銀。回家路上,忽又遇到一夥妖魔。這會子可麻煩了,對方人多勢眾,她用法寶也不頂事兒。
突然,一位白衣俠士從天而降,三下五除二,打退了妖魔。
那俠士黑髮飄逸,白衣翩然,臉型稍圓潤了些,可是一雙眼睛又大又亮,格外引人注目。當他笑望著田翠的時候,田翠感覺到心兒砰砰直跳,都快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了。上回有這般感覺是什麼時候?哦,那可太久遠了,遠到三百二十多年的鶴鳴山上,初見八皇子殿下的時候。
「姑娘,你可還好?」俠士關懷地問。
田翠傻傻地點頭,連句話也說不出。
「那便好,告辭。」
「等……等……等一下!」田翠鼓起勇氣大聲道,「敢問您尊姓大名?」
俠士搖搖頭:「有緣自會相見。」
俠士消失在路的盡頭,田翠很是沮喪,失魂落魄的回家,忽然很想念珠子大神。從前她有什麼開心不開心的,總要抱著珠子大神念叨念叨,雖然大神不是很愛搭理她,可是,每每念叨完,就覺得心情妙不可言。
她四處尋找發發,里裡外外找了四五遍,卻還是找不到。
田翠更加沮喪,癱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把臉埋在膝蓋中間,不知怎麼的,就是想哭。珠子大神一定是生她的氣,再也不會回來了……
一陣沁人心脾的棗花香飄逸而來,令田翠抬起了頭。這個時節,樹上的棗花兒早就謝了,結出了青色的棗子,怎會有那麼多棗花從樹上翩然而落?但見院中那棵三百年的老棗樹上霎時間開遍了淡黃色的小巧棗花兒,風一吹,樹一搖,落下簇簇香花,美得那樣溫暖。
而老棗樹的枝椏上,正趴著那位白衣俠士。
俠士似乎裝b裝過了頭,身上落滿了淡黃棗花兒,弄得全身直痒痒。
「田翠,快過來,癢,忒癢了!」
田翠下意識地奔過去,要爬上樹去給他撓。
豈料他壞得緊,立馬來了個倒掛金鉤,雙腳攀在枝椏上,雙手攬住她的脖子,嘴唇印上了她的唇。唔,果如他所料,她的嘴唇挺好吃,有棗花兒的味道。他吃了一口、兩口、三口,怎麼也不過癮。
田翠羞紅了臉:「你……你是珠子大神?」
「……」發發立馬糾正,「叫我夫君。」
「什麼呀,咱們沒成親呢。」
「本神還是那句話,選個甚麼日子成親,你自個兒定罷。哦不,你太慢,還是本神來定,就……今晚。」
說完,發發立馬又吻住了她。怪道每次老媚都被風千霽吃得嘴巴腫得老高,這玩意兒當真上癮。說到老媚,這回還真得感謝她。空靈寶鏡可以看到後世許多事情,以前師父和老媚經常用它看後世的好玩物什。發發從寶鏡中找到許多所謂「現代人」的追女寶典,可是種類太多,不知該信哪個。於是乎,發發找到老媚,做了一番諮詢。
老媚只告訴他三句話:
「要帥。」
「要很帥。」
「要特別帥。」
發發取出寶鏡,看看自個兒修鍊出的人形,噫,怎一個「帥」字得了。
「珠子大神……」
「我是夫君。」
「……夫君,」田翠從懷裡取出一個布包,裡頭一塊紅色的布稠,「我在集市上看到這個,很軟又很暖和,就裁了一塊給你做墊毯。可是……」她瞄了瞄他現在的身材大小,羞澀地道:「現在瞧著,好像有點小了。」
發發總嫌凳子又冷又硬,獨自曬太陽時,喜歡墊個毯子,卻總碰不上最舒坦的料子。沒先到,田翠一直記著他的喜好,確乎是最佳「鏟屎官」,哦不,最佳老婆。
「不小。」發發跳下來,背靠著樹榦,一把將她扯到懷中。他使了個靈訣,布稠忽然變得又長又寬,硬是將倆人兒牢牢裹住,綁在棗樹的樹榦上。
他背靠著硬實的樹榦,懷裡一個柔軟的小人兒。
她背裹著柔軟的布稠,身前一個硬實的胸膛。
「這下,你甭想再逃了。」
發發俯下身來,貓兒般****她的臉、她的眉、她的唇……以前怎麼沒發現她有這般美好?過去的三百多年,真真兒是白瞎了。
「可是,夫君啊~~」
「又有什麼問題?」
「你到底是貓還是鏡子?」
「我是神仙。」
「你怎麼變成人形的?」
「修鍊啊~為你修鍊啊~」
「那以後咱們的孩子出生,會是貓還是鏡子?」
「……」(此處省略一萬匹草泥馬……)
「如果生下來的是鏡子,要不要送去熏池元尊哪兒修鍊?哦,順便帶點兒美容聖水回來……」
「這麼想給我生孩子?」發發笑嘻嘻地道,「那咱們先生一個試試唄。」
田翠臉一紅,貼進他懷裡。
棗花兒簌簌地落,落滿了他們的頭髮和衣襟。
空氣里,鄉野中,棗香肆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