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孩子小小軟軟的,只管吃睡拉撒,外頭的人一概不理,也就是肚子餓了,或者是尿濕了,才哼哼唧唧的哭,要人來照顧她。
梁縈和鄧不疑兩個初為父母,對著那麼一個軟軟小小的孩子,連抱一下都怕把孩子給抱出個好歹來。
鄧不疑在孩子出生后的前幾天還有些不適應,畢竟梁縈有了孩子之後,眼裡看到的也會只有他了。但是過了那麼一段時日,他也會看著女兒,時間一長,逗逗女兒,甚至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些孩子的玩具來給女兒玩。
可惜小傢伙眼睛都不捨得睜開,吃吃睡睡的自得其樂,根本就不搭理鄧不疑。任憑鄧不疑拿著玩具在那裡哄逗半日,也不見女兒賞臉。
「為何蓁蓁(真真)還是不看我?」鄧不疑瞧著梁縈抱著女兒,她懷中的女嬰在痛痛快快吃了母親一頓奶之後,砸吧砸吧嘴幸福的睡過去了,只留下鄧不疑舉著玩具在那裡僵著。
蓁蓁是鄧不疑將詩經給翻了好幾遍,從裡頭挑出來的名字,經過梁縈首肯之後,成了女兒的乳名。
小孩子還不大,不敢起大名,害怕被鬼魅魍魎盯上。只能起個乳名先叫著,等到大了再說。不過女孩子的小名說不定到了後面就要成大名,所以鄧不疑十分慎重,拿出上戰場的勁頭來和那些簡牘較勁兒,最後從《周南·桃夭》找出一句「桃之夭夭,其葉蓁蓁」蓁蓁,意思就是繁茂。
鄧不疑也想女兒能夠和詩句中的桃葉一樣,繁茂生命力強。
梁縈明白其中的典故,也點頭了。
「蓁蓁這會只想著吃喝睡呢,你沒事就不要鬧她了。」梁縈一邊說一遍輕輕拍著懷裡的嬰兒,孩子吃的多睡的也很香。
她看了一眼鄧不疑手裡的那些玩具,基本上都是給大孩子玩的,小傢伙別說這會只想著吃睡,就是對外界有興趣了,那麼大一個,恐怕小孩子也玩不動。
鄧不疑一聽,不高興了。可惜梁縈這會忙著看女兒,沒心思來安慰他。
瞧著梁縈抱著女兒,口裡輕哼哄孩子的歌謠,他瞧著竟然也有些羨慕。他母親的面目早就記得不清楚了,那會出事的時候年歲還小,母親也很年輕,後來母親改嫁,頭兩年還來看他,等到和後夫有了孩子之後,再也沒有來探望了。
他自然是不會吵著和身邊人要母親的,就這麼順順噹噹長大,可是要是說心裡一點都不渴望母愛,還真的不是。
梁縈抱了孩子一會,瞧見她睡得沉,就讓乳母抱下去在她自個的床榻上好好的睡覺去。
孩子抱走了,侍女們將乳醫開的葯湯熬好,給梁縈送了過來。女人坐月子十分重要,現代說什麼坐月子是偽科學,可是產後一段恢復期是很重要的。鄧不疑是個男人也知道女子生產之後,身體虛弱,特意讓手下的人在外面請來醫術高明的乳醫來為她調理身體。
梁縈接過侍女手裡的漆盞,將裡頭的葯一飲而盡,漱口之後看到鄧不疑那一幅小可憐樣兒,一時半會的也鬧不明白他究竟咋了。
鄧不疑低頭擺弄著手裡小小的玩意兒,過了一會就丟開。
「等到蓁蓁年紀大了,我就帶她騎馬去。」鄧不疑憤憤道。
「好,都行。」梁縈想起蓁蓁還只是一個吃奶的小娃娃,等到長大恐怕還要好長一段時間,答應了就答應了,何況多動一下對身體有利無害。
「你怎麼了?」梁縈瞧著鄧不疑悶悶不樂的,終於開口問道。
鄧不疑不高興的時候少,但是他不高興了,就是臉上笑著,親近的人都知道他發脾氣了。
鄧不疑聞言,和個孩子似得將頭放在她的腿上。
梁縈將手放在他的臉上輕輕摸他的臉,也不問他這會怎麼了。八層是想到了小時候的傷心事。
這麼大了,有時候和個小孩子還真的沒兩樣。
「我一定要好好對蓁蓁,讓她過得比長安裡頭的那些貴女都要好。」
梁縈想要揶揄他,差點要問是不是比宮裡的那些公主還要好,不過這種話她也沒說出口了。
列侯家的權勢再大,撐死也就是一個萬戶侯,可是那些公主,光是湯沐邑就夠得上萬戶侯了,皇家的富貴不是臣子們能夠比得上的。
「好啊,你以後就教蓁蓁習武練劍,到時候哪個不長眼敢欺負她,她自己提劍就可以為自己出氣了。」
鄧不疑一聽就樂了,「好啊!我的女兒哪裡能夠被人欺負!」不過他一想,若是日後真的有人敢要欺負女兒,恐怕不等女兒自己動手,他就自己出手將對方給收拾掉。
「好,那日後你可別忘記了。」她低頭在他的腦門上點點。
男子重頭,除了自己頭顱輕易不會讓人碰的,但是在場的人都已經習慣鄧不疑和梁縈這樣了,有時候兩個人興緻上來還會做些讓人掉眼珠子的事。
「這些日子,宮裡有不少賞賜下來。」梁縈想起自己在家不能到宮裡走動,結果長樂宮沒有忘記她,送了大禮過來。此時生女名為弄瓦,怎麼想都知道裡頭的意思是不怎麼好的。但是皇太后出手這麼大方,只能是獎賞鄧不疑了。
「既然是皇太后給的,你就收下。」鄧不疑抓住她的手,梁縈這段時間好好的休養,人都豐滿了一圈,指節處都有了小窩窩。
瞧見那麼一個小小的窩,他忍不住親了一下。
梁縈好笑的看著他。
「不過這次阿蟬沒有送消息來。」梁縈說起這件事嘆了口氣,她當然不是想要鄧蟬送禮,不過是兩人這麼久的情分,如今她有了孩子,多少還是希望自己的發小說幾句話什麼的,這些可比那些禮物要好多了。
「她現在在宮裡也不清閑。」鄧不疑對後宮嬪御的事沒興趣,但是也聽說了一些,現在鄧蟬對皇后是戰戰兢兢,每次皇帝和后妃們享樂的時候,皇后在場,鄧蟬總是有點害怕。說是害怕或者也不算對,只是每逢皇后說話,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而且不管旁人怎麼問,她都不答。
曹婧固然是個性情潑辣的人,但是還沒到當著皇帝的面就當場給士人之女出身的嬪御好看的程度,雖然她心裡很想。
鄧不疑想想,知道是鄧蟬設了個套等著曹皇后不得不往裡頭跳。
外戚也就這點不好,後宮的事和他們是休戚相關的,後宮的人倒了,宮外的人也好過不到哪裡去。
想起這個他就一陣心煩。
「嗯,也是。宮裡那麼多事呢。」梁縈想想鄧蟬在宮裡頭也的確很忙,心裡雖然有些遺憾,但也沒放在心上,就這麼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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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偃這幾日過得頗為快活,前幾日鄧蟬又多多勸說他多去別的嬪御那裡,好早有皇子。其實他心裡清楚安排嬪御美人都是皇后應該乾的,可是曹皇后這會不是求子就是和他吵架,就是有心想要一個嫡子,也被曹皇后給鬧沒了,尤其最近曹皇后脾氣上來,就算他去椒房殿,她還會不來見他。
原本劉偃就懷疑曹皇后不能生子,如今更是懶得去搭理。
所以哪怕知道鄧美人的行為實際上已經將皇后該做的給做了,他也是沒有做聲。椒房殿的那個不知道做這個,自然是有人給她做!
「建成侯夫人產女,朕知道你和她從小交情甚好,怎麼你不召她進來見見?」劉偃享受完眼前少女的柔情之後,心情甚好,伸手去摸她那一頭濃密的烏髮。
「這,」鄧蟬聽劉偃這麼說就有些不好意思,「妾已經入宮了,既然入宮自然要遵守宮中法度,怎麼能隨意見家裡的親人呢?」
劉偃看著她點點頭,「你說的挺對的。這宮裡啊,有法度,就算是朕,想要徇私情,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朕是天子尚且要受到束縛,不能隨心所欲,更何況旁人呢。」
「陛下說的是。」鄧蟬依偎在他的懷裡,輕輕道。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中帶著一絲飄忽,半點也沒有放在身邊的男人身上。
椒房殿內已經是炸開了鍋。
曹皇后在殿內又吵又鬧,打人打砸東西都已經是常事了。今日天子不是沒有沒來過,但是曹皇后脾性上來,使性子不肯去見劉偃,心裡還是想著劉偃能多哄哄她。
誰知道劉偃一聽說她不見皇帝,乾脆掉頭就走,半點遲疑都沒有,等到再傳來消息,皇帝已經跑到鄧美人那裡去了。
鄧美人最近逼的曹皇後步步後退,明明鄧美人明面上也沒有做甚麼,但是就能逼的她喘不過氣來。天子在場的時候,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只要自己說話就面露難色,問她了又搖頭說皇后話語盡善盡美。
她呸!那個小賤人的樣子,誰還看不出來,她是怕自己這個皇后啊!偏偏還做了給皇帝推薦新入宮待詔的夥計。
向皇帝甄選嬪御,甚至安排侍寢,那都是椒房殿的事,和那麼一個小美人有個甚麼關係?
越想越火,越想越傷心,同時下定決心再讓神祠裡頭的女巫再加把勁。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楚國女巫真的神力廣大,還是其他,皇帝在一次狩獵回來,當夜就發了高燒,等到過了兩日就已經神志不清開始說胡話。
此時朝生夕死很正常的事,貴族之中也有才吃了個甜瓜沒多久就腹痛活活痛死的。皇帝這樣也算不上奇特。
這個節骨眼上,宮中無皇子,皇帝生病,誰也不知道皇帝會不會好起來,真的是有幾分火燒眉毛的感覺。
鄧太后聞言,親自到了未央宮正寢探望兒子,並且下令,將皇帝病重的消息封起來。
皇帝無子,這是個要命的事。鄧太后看向曹皇后的眼神里多了一種毫不掩飾的厭惡。要不是曹氏要死要活那麼幾年,恐怕她早已經有幾個孫兒了。
曹皇后心裡覺得這是女巫的詛咒靈驗了,心裡正高興。但是被鄧太后瞪了那麼一眼,心裡也惱火。
回到椒房殿之後,回想起鄧太后這些年來幾乎就沒有給她好臉色好過,至於鄧美人進宮這些日子就是給她添堵的,想到這些更是怒火中燒,「若是皇帝駕崩,我能夠掌政,必要鄧家不好過!」
漢室傳統,皇后一旦做了皇太后之後,娘家必定會比做皇后的時候要富貴好多倍,尤其若是皇帝年幼,皇太后臨朝稱制,例如當年的呂后。
皇后得意又憤恨的話,傳入一旁的中宮吏耳中,這位當年在宮外以學識著稱的才女垂下眼,沒有說話。
等到退下之後,袁女吏叫過一個小宮人,讓她送消息去鄧美人那裡。
這些年來,鄧蟬還記掛著當年的師生之情,對她在宮外的家頗為照顧。她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是知道了總是要報答恩情,不然人和禽獸又有何區別?
鄧蟬入宮以來作風和曹皇后就是相反的,曹皇后對宮人閹寺非打即罵,有時候不順眼了讓人拖去永巷,也是常有的事。
偏偏鄧蟬對那些人都是和風細雨的,輕易不傷人命,就算那些宮人和閹寺有過錯,也令人按照法令行事。
誰不喜歡鄧蟬這樣的,偏偏上趕著要去曹皇后那裡挨打呢。久而久之,自然椒房殿內也有人靠向她這裡。
鄧蟬聽了消息之後,頓時身形不穩,差點摔倒,虧得宮人攙扶著她。
「我自打進宮以來,一直盡心服侍皇后,皇後為何如此憎恨於我,比起到時候讓皇後背負當年人彘那樣的污名,不如我現在就自盡!」說著,她就要去撞柱子。
宮人們見狀,立刻去攔,好幾個宮人抱成一團,還有宮人慌慌張張擋在柱子前面,不讓鄧蟬去撞。
「美人,美人莫要亂了陣腳,宮中嬪御自盡乃是大罪啊!」宮中女官見狀,抱住她的大腿大喊。
進了宮的女人是沒有權力決定自己的生死,除非上面有人發話讓她們自盡,不然連死都成了奢望,一旦自盡,就會被天家追責,到時候一家三族恐怕都會保不全。
「何況有太后建成侯在,美人何必擔心!」
曹皇后在鄧太後面前是兒媳,曹家只有一個陽平侯賦閑,而建成侯手中有軍權,尤其前段時間攻打匈奴大勝,長平侯也是出自其手下,軍中勢頭正盛。若真相爭,鹿死誰手善未可知!
一旦天子賓天,未央宮中的虎符會不會被皇太后收去,實在是很難說,皇后沒有這個權力!
「陛下春秋正盛!」女官幾乎是尖叫了。
鄧美人一旦真的自盡,她們這些人到時候也要跟著去了!
這位容貌嬌美,身形修長的美人,聽到這話,掩面抽泣,終於是不再去撞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