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匈奴南下掠奪北方邊郡的是將長安過年的氣氛沖淡了些許,朝堂上關於是否對邊關用兵,兩派也是當著天子的面吵了一架。
丞相伍嘉信黃老,他對於出兵一事並未直言反對,但是他提拔上來的那些大臣們卻是和主戰派吵得臉紅脖子粗。
然後天子問了丞相關於今年天下田產賦稅幾何,伍嘉直接將今年錢穀出入幾何說與天子聽,話語中說了今年夏季黃河一代河水泛濫,周圍幾個郡縣都糟了水災,水災之後又是疫情,人口錢穀較之少了多少。
更何況前兩年,幾個劉姓諸侯王作亂造反,雖然朝廷出兵將作亂鎮壓,但是裡頭的賦稅肯定是少了許多。
還有邊郡的馬場,馬場內的馬和匈奴有一定的差距,騎兵等也沒有那麼多。
皇帝聽后沉默良久。
最後天子和長樂宮商談過後,將出兵的事壓了下來。
外頭天寒地凍,長樂宮內全是暖意融融,甚至裡頭的宮人身上也是單薄的深衣,穿多了走動幾下,過會腦門上就要冒汗珠子了。
天子事務繁忙,兩個長公主就時常來探望母親。
宮人呈上已經處理好的橘瓣,蔡陽長公主揮手讓人退下,拿起一個親自餵給母親。
「最近外面冷的可厲害了。」曹太后將女兒遞過來的橘子吃下,突然想起什麼,「幾個孩子年幼身體弱,我記得女瑩可是愛到處亂跑的性子。」
蔡陽長公主當然知道自己女兒的調皮性子,「知道了阿母,女瑩身邊我都派人之下看著呢,不會出甚麼事的。」蔡陽長公主給女兒安排的人,光是貼身服侍的就有二十多人,每次出門,必定有幾十人盯著,蔡陽長公主才不覺得女兒會出甚麼事。
「嗯。」聽到女兒這麼說曹太後點點頭。
「阿母,今年的正旦日要怎麼置辦?」蔡陽長公主想起前幾日朝堂上的唇槍舌戰,雖然後來天子是決定不出兵,還是按照以往的和親,可是這年恐怕也不會過的和往年一樣熱鬧了。
「怎麼過?該怎麼過就怎麼過,對了,你和阿縭到時候把女瑩幾個孩子都帶進宮裡來,我們一家啊好好的團聚。」曹太后這話儼然是把兩個女兒的婆家給排除在外了。
曹太后都想好了,外孫外孫女幾個年紀還小,就算住在長樂宮也沒甚麼,外頭人說不了閑話。到時候五六個孩子還有兩個女兒陪著自己,這新年過的別說有多開心了。
光是想一想,曹太后臉上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好啊,」蔡陽長公主偶爾還幫著母親主持宮務,聽到母親這話心裡就有譜了。到時候宮裡的排場恐怕依然不小,甚至宮外的該有的一樣不落。
「哼,這匈奴哪一年是老老實實不來犯邊的?」曹太后說起這件事從鼻子里發出一聲輕哼,「要真的因為雁門的事就不過旦日了,那這宮要成個甚麼樣子。」
「阿母說的也是。」蔡陽長公主對匈奴來犯的事基本上就不放在心上,這件事說來說去和她沒有半點關係,平常和幾個公主說一下就當做是解悶,哪裡會真的放在心上,她又不是朝廷上的大將軍。
「而且朝廷上那群武夫,喊著要打,拿甚麼打?今年朝廷錢米出去的比進來的還多,打仗要錢要人,哪裡來。」曹太后想起朝廷上的事,臉色也不怎麼好。「伯庸也是糊塗,在這件事上竟然和那些儒生武夫一起胡鬧!」
伯庸是太后的侄子曹郃,最近因為平叛有功,封了大將軍。
「阿母。」蔡陽長公主不願意曹太后說太多關於朝堂上的事,定都定下來了,難有變數,何況老人家說這些是的時候也是在生氣,對身體沒有多少好處。
「我上回去了阿妹那裡,正好遇見陰平侯太夫人讓人到阿妹府上接阿武。」蔡陽長公主輕輕鬆鬆的就把曹太后的注意力給轉走。
「陰平侯太夫人?」曹太后蹙眉想了一會,她看向女兒,「怎麼,她讓阿縭不高興了?」
蔡陽長公主就將自己那一日在昌陽長公主府上的見聞都說了,末了嘆口氣,「阿縈那麼聰慧,那位太夫人只在意一男。」
「……」曹太后眉頭深深蹙起,眼眸中已經有不滿。
蔡陽長公主也很喜歡這個外甥女,年紀小小肌膚白皙五官精緻,頗有幾分曹太後年輕時候的影子,而且人也聰慧乖巧,即使在她心裡外甥女比不上自己的女兒美貌,但也不會輕易的讓人這麼輕慢梁縈。
蔡陽長公主見到曹太后的手指輕輕的在漆几上的文綉上划著,就知道自己的話曹太后已經聽進去了。
接下來的事她就不管了,只管看著就是。恐怕到時候只比宮中那些侏儒俳優更加有趣。
不過,這會阿妹的那位婆母恐怕這會正在發脾氣吧?蔡陽長公主想著就是一笑。
蔡陽長公主預料的沒有半點差錯,不過陰平侯太夫人的怒火是沒有底氣和膽量到公主府去,而是到了自家兒子的面前。
陰平侯府的內堂上,外面寒風陣陣,吹得庭中的樹颯颯作響。堂上的侍女和豎仆頭垂著,大氣都不敢出。
上首位置作者一個中年婦人,中年婦人的眼角和唇邊都已經有了細紋,她身著一襲絹袍,腰下佩帶的玉珏滑落至一旁。
她下首的位置跪著一個男人,此刻那個男人對著她行大禮。
「你現在就去長主那裡,將阿武帶回來。」陰平侯太夫人開口道,她伸手在心口上揉了揉,前段日子她派人去昌陽長公主府上要把嫡出的孫子接回來一起祭祀先祖,誰知道來人竟然就被長公主給打發回來了。
「阿母,如今長主未曾宣召,兒也進不去啊。」陰平侯梁武對著樊氏也是無奈,母親要他去長公主府,那也要看長公主府上的人願不願意給他開門。
公主府上有從皇宮直接撥調過來的宮廷武士,這些武士在外只聽長公主的調遣,至於對於尚公主的列侯們是不會有半點客氣,甚至有些皇家公主還指揮著讓這些武士去教訓列侯丈夫。
皇家對公主女兒們如何折騰列侯是不聞不問,只要沒鬧出人命就當做不知道。
他這麼找上門去,不是自討苦吃么?陰平侯想母親也應當知道自己的苦衷。
可是梁武是預料錯了,樊氏是沒有半點照顧自己兒子的意思,「不去?那麼你就去請求長主見你,實在不行,我就親自上書到長樂宮。」樊氏年輕的時候和老君侯兩看相厭,老君侯也胡鬧的厲害,那些姬妾庶子一大堆,她看著心煩,乾脆在老君侯病重的時候一連三個月都不去探望,誰知道好不容易自己的親生子繼承了陰平侯的位置,後腳就被一個庶孽差點告倒。
樊氏原本就氣不順,經歷過那件事之後,脾性越發的乖張。她對那些庶子新婦也沒有和顏悅色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就是給那些庶子和庶子新婦難受,當然也不會做的太明顯,不然外面就會傳她不慈,看著那些庶子新婦蒼白的臉,樊氏的心理可痛快著,憑甚麼她年輕之時過的如此艱辛,而那些新婦就可以和夫君比翼□□?
誰知道她竟然會在昌陽主這裡摔了個跟頭。
這位長公主是天子唯二的同母姊妹,在先帝的一群公主中地位超然,公主中就只有蔡陽主和昌陽主得封長公主。
梁家的族老們得知陰平侯尚了天子同母妹,高興的恨不得抱在一團哭。有昌陽主在,梁家上下至少可保兩代富貴平安,甚至一門出兩侯也不是不可能。
昌陽主的下降對梁家族老和陰平侯梁武本人來說是好消息,但對樊氏來說簡直是驚天霹靂,她拿捏那些庶子和庶子新婦也就罷了,反正那些新婦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新婦的娘家人也不敢說甚麼,但是帝女面前,她就要小心了。
更別說在天潢貴胄面前逞威風,若是別家的太夫人恐怕是恨不得再也不去招惹這個尊貴的新婦,可是樊氏死活不甘心,時不時就要去招惹一下。
這次她不敢去昌陽主面前,乾脆就要自己的兒子去打頭陣。
「向長樂宮進書?」梁武聽到自己母親的話,一雙眼睛差點就瞪出了眼眶,長樂宮裡頭的皇太后可是昌陽長公主的親母,這天下的母親哪個不是偏心自己的子女,陰平侯想知道自己的阿母是不是得了風寒症發熱了。
「如今家中就要祭祀先祖了。」樊氏拿出為家族著想的架勢來,「但是世子還在長主府上,這像話么?子不隨父而隨母,說出去讓天下人笑話。」樊氏說到這裡氣的胸口又疼了,阿黯是她嫡親的孫子,那些庶孽生的,她統統都看不上眼,但是就這麼一個寶貝孫子還被長公主留在府上,別說她這個大母,就是梁武這個親父也不一定能夠時常見著。
想起這個樊氏就痛心疾首,「連鄧家那個改嫁了的寡婦都能回家探望親子,老婦為何不能看看親孫?!」
「……」梁武見著母親真的發怒,惶恐的俯首,「阿母息怒!」
梁武嘴裡發苦,他現在是左右為難,母親之命不能不從,但是長公主那裡他是完全不敢招惹。
昌陽長公主對這個昌陽大丈夫就沒怎麼在意過,以往就算是夜裡召梁武過去了,那也是梁武一心一意侍奉她。至於在長公主面前說甚麼作為夫君的威風,再給梁武八個膽子,梁武也不敢。
「想要老婦息怒,就將阿黯帶回來。」樊氏道。
「……阿母,長主……已經帶著阿黯和阿縈前往長樂宮了。」梁武見著母親是真的打定注意,只能將自己從公主家丞那裡打聽到的消息告訴樊氏。
雖然眼下昌陽長公主還沒到宮裡去,但這是遲早的事。梁武不覺得自己這是在欺騙母親。
果然樊氏聽了兒子的話,原本鼓起來的其實一下就沒了,她獃獃的看了他一眼,哭起來,「老婦怎麼這麼命苦!」
嚇得梁武膝行過去,勸說母親,他心裡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到長主面前去討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