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江都王主面容清秀可人,她今日穿著曲裾深衣,外面還套著素紗襌衣,原本體型纖細,籠上那一層薄紗越發的窈窕。
梁縈並不是第一次被人打量,平常跟著昌陽和那些貴婦打交道,少不得要被山上下下看一遍,但是面前這位王主的打量,讓她覺得很不舒服。那種被人仔細掂量的感覺實在是太不快了。
「見過王主。」梁縈輕聲道。
江都王主將梁縈渾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笑得十分有禮,似乎方才梁縈覺察到的不舒適只是她的錯覺。
「侯女。」江都王主面上露出笑容,她飛快的看了一眼皇太子,「侯女果然和太子殿下所說的一樣。」說罷,抬起袖子遮了一半的臉,只露出一雙彎彎的柳眉。
皇太子一愣而後笑起來,笑著還去看梁縈,梁縈被兩個弄得莫名其妙,她摸不著頭腦,只好去看太子,「太子殿下,你說了甚?」
「好話。」太子沖梁縈一笑。
「……」曹婧看太子對梁縈那般親昵的模樣,垂下頭去,眼裡帶上稍許落寞。太子對她也不是不好,到如今她都沒有聽說皇太子有哪個內寵,只不過瞧著他對別的女子親近,心中難過罷了。
「阿偃,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麼作弄阿縈。」鄧皇后出聲道。
「哦……」劉偃嘴裡應了一聲,沖著梁縈打了個眼色。劉偃容貌上得了天子和鄧皇后的長處,也是一個容貌俊俏的少年郎。他那一眼,倒真的有幾分童真的味道。
梁縈心裡罵了一句劉偃心大,她看到那邊的曹婧一句垂下頭,想也知道曹婧這會心裡不高興了,哪個女孩子願意看到自己未婚夫和別的女人擠眉弄眼?
皇后都出聲提醒了,偏偏劉偃還不放在心上。
「我才來長安。」江都王主瞧著曹婧似乎已經有不忿,只不過是礙於皇后在,所以才沒有聲響。她轉頭看向梁縈,和梁縈說起話來,「江都國到底不比長安,才來長安幾日見過京師富饒,但還有好多去處不知道呢,」說著她垂首一笑,天子提倡節儉,長安女子,不管是宮中還是宮外,多是梳垂髻,長發攏到腦後,用髮帶束縛。江都王主劉殊說著,頭一垂,烏黑的頭髮蹭著臉頰,露出些許青澀的風情來。
劉偃無意回首,便看到這麼一副美景,他愣了愣,而後端著手裡的玉卮轉過頭去。
鄧皇后看著兒子這樣,分明是有些魂不守舍,不過好到還知道未婚妻在面前,沒有鬧的過分了。
梁縈巴不得不理劉偃,接了江都王主的話頭,和她說起長安的風物來,長安九市哪一處最熱鬧,然後要說打獵還是要去天家的上林苑,「那一片地方樹木極多,」梁縈和江都王主說著就笑,完全不搭理那邊的太子,「山林之中野獸極其多,上回陛下還在那裡獵了一頭虎回來。」
梁縈這話自然是誇大了說,其實天子的年紀擺在那裡,也不年輕了,每次去上林苑一般都會帶著太子去,基本上就是太子帶著一群貴族少年在那裡滿山行獵。天子射一頭野獸,只要野獸受傷了,其他的衛士也會將野獸給殺了,然後就成天子的了。
「我曾經聽說上林苑多野獸,若是有幸看一看就好了。」江都王主說著都止不住的神往,江都國和長安是沒有比的,王宮和未央宮也沒有任何可比之處。來了這麼一次長安,江都王主就喜歡上這裡了,雖然在長安比不上在王宮那麼自由自在,但是她喜歡這裡。
「應該也快了。」梁縈在心底算了算,皇太子少年人心情,在北宮呆不住,平常天子沒帶他去上林苑行獵,都能帶著鄧不疑還有侍讀們去長安郊外。上回還讓馬踏了農田,讓農人拿著農具給圍了。
「下回若是可以,太子可以帶妾一起去么?」曹婧看著劉偃聽兩女聊天聽得起勁,也插話道。
劉偃有些意外,他看著曹婧,咧嘴一笑,「好啊。」
曹婧聞言,面色才好上一些。鄧皇后在一旁看著,嘴角勾了勾。
一旁的皇后長御讓人將準備好了的各色飲品端上來,江都王主抿了一口,「中宮,今日怎麼不見鄧侍中?」
江都王主從來就不掩飾自己的用心,尤其在男女之事上。她第一回來椒房殿拜見皇后,遇見皇后的親侄子,就向皇后詢問鄧不疑的事。
半點都不掩飾自己對那位天子侍中的心思。
梁縈聽到『鄧侍中』三個字,眉梢揚了揚,看著這位王主。這位王主明明才來長安沒多久的樣子,就已經問起皇后的侄子了。
「不疑啊。」鄧皇后聽到江都王主問起鄧不疑,滿臉都是笑,「他這會應當還是在陛下身邊吧。」
「不疑也不是常常到椒房殿來的。」鄧皇后笑道。
梁縈跟著一笑,太子也在笑,只不過這笑裡帶著幾分揶揄。
「再過一會,說不定就來了。」太子道。
江都王主一聽頓時就來了精神,鄧皇后見狀笑了一回,讓殿中女官安排幾個女孩子去側殿休息一下。曹婧從皇後身邊起來,含笑走到梁縈和江都王主面前,「來,一起去吧。」
等到三女都離開了,鄧皇后看著兒子,「方才曹姬還在,你怎麼老是看阿縈?」
「阿縈長得好看,想不看也難啊。」椒房殿中都是皇后的人,皇太子說話也少了許多顧忌,這麼多年的經營,椒房殿中已經不會向外面透出消息。
「你啊,好歹也給曹姬些許臉面,看在她阿父的份上。」鄧皇后不會去管兒子到底喜歡哪一個,不管就算兒子真的傾心梁縈,那也是沒辦法了。太子妃一事早就定下,已經不可能再有變數,也沒有長主之女給皇太子做妾婦的事。其他列侯之家或許有可能,但是長主之女,若是真這麼做,天子的臉面都要沒了。
「阿母放心,我記得的。」劉偃答道,他也只是記得,沒有真的要因為曹婧的父親陽平侯就要對她一心一意死心塌地。劉家男人,不管是諸位先帝還是今上,或者是其他的宗室,基本上就沒見著哪個長情的。個個都內寵多,劉偃自然也不例外。
鄧皇后哪裡不明白他在想甚麼,只是笑了笑,沒有再多說。
那邊江都王主已經興緻勃勃的問梁縈,「聽說侯女是和鄧侍中一起長大?」
梁縈坐在枰上,宮室內碧色的幔帳落下,外面的風吹進來,紗制的幔帳飄起,三個少女圍坐在一起。
那邊不遠處已經讓宮人擺上了投枰,少女手裡都是箸,有一下沒一下的玩六博。
梁縈聽到江都王主發問,知道江都王主是對鄧不疑上心了,但也不知道這位王主是從哪裡打聽來的消息,知道自己和鄧不疑一塊長大。若是她和皇太子還好說,但是和鄧不疑,卻是從哪裡聽來的。
「嗯,是的。」梁縈心中疑惑,不過面上還是點點頭,「當年鄧侍中常到掖庭,我跟隨阿母進宮,就見著他了。」
「那麼侯女可知道鄧侍中喜歡甚麼?」江都王主看到梁縈點頭,一雙眼睛就亮了,立刻問道。
「……」梁縈這會也真的佩服江都王主了,這問的也太理直氣壯了啊!她心裡頓時有些不高興,她這還是第一次和江都王主見面,兩個人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面,說過的話也不過那麼幾句,她問自己鄧不疑的喜好,難道她就要非要說?
「我和鄧侍中雖然一處長大,但是鄧侍中喜惡我實在不清楚。」梁縈讓江都王主碰了個軟釘子。
那邊的曹婧看著有趣,雖然不說話,但也時不時投過一眼來。
江都王主有些沒想到梁縈竟然會這麼說,不過她也沒有生氣,只是垂首一笑,和梁縈投渚起來。
六博投壺這樣的遊戲,是貴女們一定會的。江都王主來自江都國,六博的水平卻不必長安貴女差,梁縈自小善於此道,也沒有讓著江都王主,曹婧和她們玩的時候。梁縈和江都王主都注意著讓她輸的沒那麼難看。
最後梁縈還是透出一個六白,吃掉了江都王主劉殊的梟棋。
「侯女果然技藝高超。」江都王主淺笑。
「王主承讓了。」梁縈含笑道。
鄧不疑到椒房殿的時候,鄧皇后看著他直笑。鄧不疑看著皇后,「姑母,可是宮中有事?」
宮中若是說有事,也只是皇太子的昏事,不過皇太子的昏事和中宮有關,和他這個天子侍中也沒甚麼關係。
鄧皇后看著侄子自笑,「你可曾見過江都王主?」
江都王主從第一次來椒房殿就在打聽她這個侄子的是,用心半點都不遮掩,鄧皇后也樂見其成。
「江都王主?」鄧不疑眉頭蹙起來,他想了一會,「臣未曾見過她。」
「那麼待會見見吧。」鄧皇后今日心情很好,「不疑你年紀也大了,也該看看哪家女子適合做新婦了。」她笑著揶揄侄子。
鄧不疑聽出皇後言下之意,「臣沒見過江都王主,也對其無意。」
「好了,見見再說。」皇后聽侄子這麼說,也不生氣,原本這孩子心氣就比較高。王主的確是十分高貴,但是在天子腳下的長安,公主們都不知道有多少,列侯更是有許多。區區一個王主在長安也算不上甚麼了。
「……」鄧不疑聞言蹙眉,那麼一副模樣分明是連見都不想見的。
鄧皇后見狀就笑了,「江都王主從江都國來,對你上了心,即使無意,也莫要失禮。」說罷,讓人去讓梁縈和江都王主來。
方才皇太後派人來將曹婧接走了,椒房殿中的嬌客也只剩下了梁縈和江都王主兩個。
鄧不疑坐在那裡聽到姑母讓他見見江都王主,心裡老大不樂意,人在茵席上,一張臉都是綳著的。
等到兩女從側殿行來,聽到熟悉的一聲『中宮長樂未央』他欣喜轉過頭,就見著梁縈坐在那裡。
鄧皇后見到了,微微一笑。
「江都王主才來,不疑你和阿縈陪她去走一走。」椒房殿很大,除去主殿之外,還有數不清的宮室,高台樓閣。去看看也沒有甚麼。
鄧不疑雙手攏在袖中對皇后一拜。
今日天氣不錯,陽光充足,鄧不疑才從天子那邊過來,他戴長冠,身上的袍服是宮中男子常見的皂色深衣,絳錦的衣緣上被陽光找出杯紋來。
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鄧不疑走到了梁縈身旁,而且話差不多是對著梁縈說,「長安中來了不少西域新鮮物什,還去看么?」
梁縈臉上發燙,鄧不疑這也太明顯了,皇后明明是要他來帶著江都王主走一圈,鄧不疑倒好,乾脆就和她說話,雖然也和江都王主說話,但是那些話語加到一塊也不知道有沒有十句。
「我也聽說了。」江都王主倒是一點都不在意,一雙美目都是盯在鄧不疑身上,「不知鄧侍中可到江都邸上?」
梁縈腳下一頓,有些吃驚的轉頭看江都王主,這可是邀請鄧不疑去她自己的府邸上么?
「多謝王主美意,只不過在下近日來沒有空閑。」鄧不疑想都不想直接拒絕。
「……」梁縈覺得自個在這會還是別說話了。
「是么,那還真是不巧。」江都王主看著鄧不疑只是笑,少年身材頎長,一身皁衣更是襯的他面如冠玉。
身材修長的男子穿皂色的袍子,可以越發的俊美,若是不好看,也就是那樣了。
江都王主止不住的打量著鄧不疑,鄧不疑被她看的有些不舒服,他眉頭微蹙。
梁縈早已經知道江都王主對鄧不疑有意思了,但是現在看起來,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別人的事她不想管也管不著,只不過不知道為何,她竟然也不希望江都王主能夠得償所願。
「不疑,」梁縈輕聲道,這句中的熟稔讓身邊的少年露出近乎驚喜的笑容,而那邊的江都王主錯愕投來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