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鄧蟬才從那邊見過了未來婆母,那婆母面上看起來有幾分刻薄,話里話外倒是沒甚麼,只是打量人的眼神讓人渾身上下不舒服。鄧蟬心裡不舒服,但是卻沒有怕這個婆母,一來是還沒有進門,不怕婆母,二來若真是婆母有此心,大可和離。鄧氏一門可不是任人欺負的。
貴族之間也要臉面,像陰平侯太夫人那樣折磨庶子新婦的,少之又少,大多數還是要臉。
鄧蟬和母親曹氏陪著人說了一會話,過了一會就回來了。她回來的時候,看到從兄鄧不疑坐在席上,衣襟已經也有些許凌亂,而梁縈也不見了。
鄧不疑坐在那裡手裡拿著一隻耳杯,耳杯中被家人注滿了酒液,但是這位兄長雙手持著漆觴,兩眼傻愣愣的,沒有半點喝酒的動作,手微微一傾,手裡的漆觴就歪了,漆觴裡帶著些許渾濁的酒液就從觴內傾倒出來。
「從兄?」鄧蟬瞧見漆觴裡頭的酒液都潑灑下來將面前的席子打濕了,出聲提醒。
鄧不疑這才如夢方醒,將手裡的漆觴遞給身後的家人。
「從兄,這是怎麼了?」鄧蟬都覺得奇怪,平常從沒見著這位從兄如此,難不成遇上了甚麼事了不成?
「無事。」鄧不疑不知道想到了甚麼,俊臉上紅了紅,丟給鄧蟬這麼一句。鄧蟬見問不到甚麼,又見梁縈不在,看鄧不疑這樣子,肯定是從他這裡問不出甚麼了。鄧蟬轉頭就向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不疑,怎麼了?」鄧玄自然也察覺到了這位從弟的不正常,話說回來還是和陰平侯女從樹林中出來之後。
上巳之日原本就和孟春之會差不多,都是男女相會定情的好時候,桑林之類的地方是男女幽會之處,難不成自己這位從弟還真的和陰平侯女……
「不疑,你和梁姬……」鄧玄問起這話來,難免面上也帶了幾分曖昧。
鄧不疑看著自己堂兄這麼八卦兮兮的,僵硬的臉上終於出現一道裂縫,「若是成了,便立即去昌陽長公主府上問名。」
他已經到了年紀,對男女之事難免有些萌動,方才在叢林中見到那麼一幕,即使不是很明白,但也知道那對男女在做甚麼。
「這麼急?」鄧玄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年少之時也沒少鬧出些荒唐事來,只不過是家中阿母一雙眼盯著,才沒有出庶長子比嫡子年紀還大的事。
「急么?」鄧不疑反問。問這話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唇上似乎還能感覺到那一份柔軟的觸感。方才在樹林里,學著那對男女的模樣在親到她唇上。兩人鼻息交融,甚至還能聞到她身上的熏香。
貴族用香,尤其是衣香,大多濃烈。但是她身上熏香清香淡雅,淡淡的卻恰到好處。他唇貼在她唇瓣上,接下來怎麼做完全不會。他看到那男子似乎還做了甚麼……
但是懷裡的少女給他的不是那個女子的熱情,梁縈反應過來,一把把他推開,然後就是拚命一番捶打。
那樣的梁縈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當然她的拳頭打在身上要說痛有一點,但是要說把他打成甚麼樣,完全沒有。
「突然親過來是要作甚麼!」梁縈把鄧不疑打的抬起袖子來,她氣喘吁吁的瞪著他,似乎要在那張英氣十足的臉上瞪出一個窟窿出來。
「突然?那麼現在親就好了?」鄧不疑知道這種事一般是男女歡好之時才會做的,但是他絲毫不覺得此時有個甚麼。
少女呆愣住,過了好一會才放出狠話,「就算要親,也不是和你!」說罷,她提起衣裾一路走的飛快跑了。
那發狠的話,撓的他到現在都坐立不安。
長安內外人才雲集,封侯在許多人看來都非常不易,的確也不容易,若不是建立非常大的軍功,想要年紀輕輕就封侯不容易,偏偏高皇帝在白馬之盟就和諸臣約定非軍功不侯。封侯難,但是長安還是有一票的列侯,算算還不少。
梁縈會去挑誰?鄧不疑光是想想,一張臉都要黑了。
「夜長夢多。」他道。
「……」鄧玄算是服了這個從弟了,「那也要等你行了冠禮再說。」
冠禮之後才娶婦,又不是幾歲小兒就被父母定下昏事。怎麼行事冒冒失失的,鄧玄手裡拿著漆杯,壓低了聲音,「何況昌陽長公主那邊並不好說服。」
昌陽長公主膝下只有一女,能不仔細挑么?
鄧不疑聽從兄這麼說,坐在那裡嘴角咧了咧,「那我就去找陛下。」
「噗——!」鄧玄聽得這位從弟一句,喝進去的醇酒一口全部噴出來。
那一口酒噴出大半,還有一口嗆在了喉嚨口,憋的他死去活來。鄧玄好不容易將嗆在喉嚨里的酒水咳嗽出來,手指連連指著鄧不疑,「你還真的敢去找陛下?」
「有何不可?」鄧不疑回看過去,看得鄧玄連話都說不出來。
他這一番理直氣壯倒是讓鄧玄將準備好了的那些責備的話完全說不出來了。
「我聽說江都王主對你有意?」鄧玄只好撿別的事說,鄧不疑在宮裡是個大忙人,不僅僅是侍中,在宮裡還帶著一群少年郎上躥下跳,騎馬習武。
原本為人臣者,最忌諱這個。但偏偏是陛下下令,鄧玄就算想勸也不知道從何下手。只好撿一些長安裡頭帶著香艷的傳聞說了。反正男子之間除了聊天下大事之外,最關注的莫過於女子。
「她對我有意無意,與我又有何關係?」鄧不疑這已經是第二次聽到江都王主的名頭了,第一次是中宮提起來,他那會直接說對江都王主無意。這次在堂兄口裡聽到,就有些不耐煩了。
「王主好歹從江都國來,就算無意,也不必如此無情喃。」鄧玄在宮中也曾經見過那位王主,面容嬌媚,的確是個難得的美人。
「無情才好,此事原本最為麻煩。」鄧不疑蹙眉,江都王主在他看來就是個麻煩,能離遠點就離遠點,「既然無意還是將話說開為好,免得將來後患無窮。」
「你對陰平侯女和江都王主還真是天壤之別。」鄧不疑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鄧玄知道說再多也是枉然,不過他還是在心裡替江都王主惋惜了一下。畢竟看見一個美人喜歡上這麼一個不知風情的人,的確是有些可惜。
「從兄若是對江都王主有意,那麼太晚了點。」鄧不疑一本正經的道。
鄧玄聽到這話,差點將眼珠子都給瞪出來,鄧玄已經娶妻,而且還是董家女,若是真的和江都王主有個甚麼私情,恐怕董氏鬧起來都夠鄧玄頭大。
「胡言亂語!」鄧玄不能說堂弟說的不對,心中又有火氣,坐在那裡險些扭了一張臉。
鄧不疑咧嘴一笑,那笑容看得鄧玄恨不得一巴掌拍上去。
上巳節的祓禊潦潦草草結束,鄧不疑沒見著梁縈再出來過。他心情鬱卒的回到家中,弟弟鄧驁已經早些時候回來了,說是身體有些不好。鄧不疑回來之後自個在房中覺得煩悶無聊,乾脆從寢台上爬起來就去找弟弟。
鄧驁還沒有娶婦,還沒有從建成侯府里搬出來,鄧不疑在外面遇見服侍鄧驁的家人和侍女,擺了擺手,讓他們別去告知鄧驁。
鄧不疑推開拉門進去,瞧見自個弟弟身上披著一件罩衣,坐在席上,手裡不知道拿著甚麼坐在看,看得甚是入神。
鄧不疑心下奇怪,徑直走過去,他自小習武,即使沒有穿厚底的舄,走在席上腳步聲也是十分明顯,奈何弟弟看得太入神了,愣是沒有發現。
他走到鄧驁的身後,垂頭一看在看清楚自己弟弟究竟是在看甚麼。那是一卷帛畫,畫上是好幾對男女,赤*裸相對,擺弄出不同的姿勢來,其中一個男子將女子雙腿高高舉起,身下棍一樣的物什便去抵女子下方。
再一路看過去,幾乎都是大同小異,唯一的不同,就是擺弄的姿勢不一樣罷了。
「阿驁,你在看這個?」鄧驁看得正入神,兄長的話如同一記響雷在頭上炸響,嚇得鄧驁一顆心都要從胸腔里飛出來。
他一個踉蹌差點撲倒在面前的案几上,他身上哆嗦著,罩衣都要從身上抖下來,「阿、阿兄……」
鄧驁的年紀原本和鄧不疑差的不是很大,到了這個年紀,少年思~春再正常不過,只不過這種事沒有人教導,就算將個侍女塞給他,他也只會圍著打轉轉,至於讓侍女來教導人事,鄧驁怎麼都覺得拉不下臉。
於是就讓人弄來這麼一卷春~宮~圖,一看之下,果然新的大門向他敞開了。
鄧不疑沒有理弟弟哆嗦的嘴唇,他伸手將弟弟面前的那捲帛畫拿起來,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瞧了個遍,他想起白日里看得那對在草叢裡翻滾的男女來,雖然他看到的大多是那一身白花花的肉,但是基本上也看到了,說實話,這畫的和他看到的,大小上實在是有些差距。不知道是畫師不小心畫錯了,還是有意為之。
「阿兄?」鄧驁原本等著被兄長責罵,沒想到兄長不但沒有罵,而且還捧著手裡的那一卷帛畫看得十分入神。
難道兄長也對此事感興趣?
一想到這裡,鄧驁立刻滿血原地復活了,「阿兄也喜歡這個嗎?」就說嘛,哪個男子不會對此事不感興趣。
「還有么?」鄧不疑抖抖手裡的帛畫問弟弟,他自然是不會覺得有甚麼,這些不過是和吃飯睡覺一樣,都是人的*罷了。
「有!」鄧驁聽兄長這麼說,頓時來了精神,連忙去拿出一隻盒子獻寶似的雙手遞給他。
鄧不疑一隻手就將弟弟送上來的漆盒笑納了,然後拎著兩手的帛畫就往外頭走。
送走了兄長,鄧驁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他都把自個的收藏全給兄長了,那麼他看甚麼呀?!
鄧驁想著一張臉都要皺起來,心情越發的悲傷,看來只能叫人給他再找了。
鄧不疑抱著弟弟送來的東西回到房內就看了許久,夜裡睡著了夢裡都不安生,香香艷艷的,只是那草叢裡頭的人換成了他和梁縈兩個,梁縈似乎也要長高長大了不少。
清晨一起來,他就覺察到有些不對勁,身下濡濕冰涼,讓他覺得好一陣不適。他躺在寢台上眨眨眼,想起太子以前和他說的那些話。知道是自己真的長成人了。只不過他是沒有太子那麼好的耐力,一成人便安排宮人教導人事。
他摸索著起來,自己到屏風後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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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縈也是一晚上沒有睡好,按道理來說不過就是個少年罷了,那一吻到底是真情實意還是惡意作弄,她竟然也有幾分的傻傻分不清,
該笑一笑就過去的事,偏偏攪的她一宿都沒睡好。
昌陽長公主見到女兒的時候,便看見女兒眼底下兩片青黑就嚇了一大跳。
「阿縈,你這是怎麼了?」說著就要梁縈到身邊坐下。梁縈依言,坐到昌陽長公主身邊,她埋入到母親懷裡,手還抓著母親的袖子。
「怎麼了?」昌陽看見女兒有心事,屏退左右,抱住懷裡的寶貝女兒輕聲道,「難不成是有人欺負你了?」
「說到欺負,倒也沒有人敢。」梁縈說到這裡頓了頓,「還真有兩個。」
「何人?」昌陽聽到竟然真有人敢,立刻就豎起了柳眉,心裡將可能的人都過了一遍,甚至連宮中的太子妃都想了一回。
「說起來也沒那麼嚴重。」梁縈嘟嘟囔囔的,她想起江都王主那張臉,心裡又開始酸起來,那一層層的酸意從心底往上翻湧,恨不得將她沒頂。原本也沒甚麼,鄧不疑出身那麼好,而且長得又好看,惹來桃花很正常,她也沒少聽到貴女在她面前說建成侯年少俊俏。
可是她就是看不慣江都王主劉殊。
「不過是上回在椒房殿看到了江都王主,她打量的我渾身上下都不舒服,而且直接向過打聽建成侯的事。」梁縈說著在母親的懷裡窩了一下。
昌陽長公主反手抱住她,她聽到又是江都王主,頓時臉色就不好看了,「怎麼又是她!」
「嗯,怎麼了?」梁縈聽出昌陽話語中的厭惡,抬起頭來,她記得這位王主挺會做人,至少在表面上是如此,而且出手還大方,上回她到長公主府,可送了不少的好東西。
「還不是你阿兄的事。」昌陽想起兒子的事就頭疼,但是和天下的母親一樣,不會覺得兒子不好,而是怪那個女子,「禍女子!」這一句已經是罵的事劉殊了。
「……」梁縈知道梁黯為了江都王主的事和昌陽吵了一回,甚至還被昌陽叫人拖出去打了一頓板子。
大漢以孝治天下,做父母莫說打孩子,就算將孩子給打死了也沒有甚麼,子女若是不孝,一旦傳了出去,仕途可以說就玩完了。
昌陽關起門來打兒子,打完了對外說世子生病不能外出,將消息按的死死的。
「看來不給她點教訓是不成了。」昌陽在高位多年,天子是她的親阿兄,只要不和謀逆之事扯上關係,不管她做何事,天子都是站在她這邊,何況讓個小輩吃點苦頭,知道點厲害?
「母親?」梁縈心下有些複雜,她看不慣江都王主那副模樣,但是真的說白了,現在江都王主還甚麼都沒做出來。這出手總有那麼一點無名之師的味道。
「安心,只不過讓她知道,這長安不是她君父的江都國,未央宮和長樂宮也不是江都王宮!」昌陽對長安的事向來是儘可能的知道。這位江都王主和之前幾個進長安的王主比較起來可不是個安分人。
進長安才幾個月,就和幾個貴族少年勾搭上了,還不止一個,這排起來,恐怕還不知道要不要拿一串算籌來。
劉家人都風流,江都王主這個做派昌陽又不是沒見過,若是一般晚輩,她這個長輩自然是笑笑,若是興緻上來,給這位堂侄女送個美少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她招惹男子竟然還敢招惹到她兒子頭上,迷得她兒子連尚公主都不要了,那可不行。
昌陽如今對兒女十分看重,若是有誰擋了兒女的道路,拼起力氣來,恐怕也要讓對方一頭給扎進渭水裡,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阿母是想……」梁縈想了想,看向昌陽。
昌陽摸了摸女兒的頭髮無限愛憐,「無事無事,小小懲治罷了,算不上甚麼。」畢竟是劉家宗族,她多少還是要給江都王留些臉面。
只不過留多少,她說了算。如今的諸王是不能像當年那樣,鬧出七王反叛的氣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