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050章
過了驚蟄,吹到人臉上的風,就帶上了幾分暖意,眾人脫去棉衣襖褲,漸次換上了薄棉夾衣。
忙了一大早上,買饅頭的人漸漸少了,梁莫將饅頭騰撿到一個蒸籠里,抬回灶上蒸著,便趴到櫃檯上,眼眼空洞洞的,盯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開始發獃走神。
她為什麼會做那種夢?!她怎麼會做那種夢?!!
這兩個問題就像緊箍咒,自從那夜一場春|夢后,一直盤旋在梁莫腦門上,讓她煎心熬肺,坐立難安。
梁莫實在想不通,平白無顧,莫名其妙的,她怎麼突然就:思、春、了呢!而且她還叫出了……梁莫崩潰的捂住臉。
沒錯,比起做春|夢,真正讓梁莫無法接受的是:她叫了莫小五的名字!
雖然並不是在夢裡,真的夢見莫小五對她做了什麼,叫莫小五的名字,也只是無意識中習慣性的脫口而出。
但是,她怎麼能,怎麼能,在那種情況的下叫莫小五的名字呢!她是變|態嗎?梁莫抓狂得想一頭撞死。
屠茶花搖著身子走到饅頭鋪子前,見梁莫兩眼直鰥鰥的,叫了她好幾聲也沒反應,拿帕子兜頭甩了梁莫一臉,高聲道:「你聾啦!發什麼呆,叫了你半天!」
「幹嘛?」梁莫掀起眼皮,一臉生無可戀的看了屠茶花一眼。
「突然想吃個菜心炒臘肉,轉了幾家,賣的菜心都不嫩,想在你家後院摘把新鮮的……」
梁莫拖著聲音半死不活的道:「自己去摘。」說著,看到屠茶花微隆的小腹,梁莫拿額頭在櫃檯上撞了下,撐著身體站起來道:「算了,還是我給你去摘吧!」
拿過屠茶花手裡的菜籃子,梁莫轉身去後院摘了一籃子回來,遞給屠茶花:「後面幾天,要是還想吃,直接過來摘……蔥苔蒜苗什麼的,也別買了,明天小五回來,要把後頭的菜地都鋤了,改種他的花花草草。」
「院里的菜,你下午來看看,有要的,直接摘了拿家去吧!」
莫小五回學院后,沒兩天,就把讓周臣掌過目的藥方子,寄了回來了,除了稍稍改動了兩味葯,其餘的都沒什麼變化。
於是梁莫在家,安好了雞籠雞舍,預定訂了雞仔,又從渠大夫那裡,買了些藥材幼苗,淺埋在後院地里,等莫小五放假回來自己種上。
一想到明天莫小五就要回來了,梁莫第一次覺得,聞知書院應該兩個月,不,半年放一次假才對!
……明天,讓她拿什麼臉見莫小五啊!
梁莫在家,恨不得拿剝開自己的腦袋,找出她變態的原因,莫小五在學校……也沒好過到哪裡去。
不過,不同於梁莫的自我嫌惡,莫小五糾結煩惱的卻是怎麼實現自己的念頭。
其實莫小五的腦子雖然開竅了,但他的身體尚未跟上他早熟靈魂的步伐,所以,他每天夜裡翻來覆去想的親近,也就止於把舌頭伸到梁莫嘴裡,舔|舔|吸|吸這種地步。
但就算只是這樣,莫小五也知道,不管他怎麼撒嬌耍賴,梁莫都不會讓他做的。
以前莫小五親耳聽梁莫說過很多回,她拿他當親人,當弟弟,當時莫小五並沒有什麼感覺。
他只覺得親人也好,弟弟也好,是什麼,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三姑是他一個人,誰也搶不走。
可自從覺醒后,莫小五頓時就明白了,親人弟弟和男人丈夫之間的天壤之別。
莫小五發現了橫跨在他和三姑之間的鴻溝,這道鴻溝,就如同從家裡到坊門口要怎麼走一樣,源於他和梁莫不同的思維認知。
要怎麼,才能讓三姑跟著他走呢?
莫小五吃飯,上課,睡著,一天十二個時辰,腦子都不停的想著這個問題。
什麼事情,都怕上心,莫小五更是一副要走火入魔的趨勢。
他白天上課精神恍惚,下了課,藏書樓也不泡了,往醫部的葯圃里一鑽,直接就呆到要熄燈才回寢舍。
莫小五這種樣子,看到程老夫子眼中,便誤以為他對醫部產生了興趣,想要選醫部就讀。
這天,去率性堂授課前,程老夫子特意繞道醫部,找到了正在葯圃里,翻地澆灌藥苗的聖手周臣。
「什麼風,把你這老叫花子吹來了!」比起程老夫子怪異的脾性,周臣卻無愧於他的聖名,面目清瞿,仙風道骨,雖然一幅農夫打扮,卻絲毫無損他的形象氣質。
程夫子拄著拐杖,哼了一聲:「半個月後部學申請,莫小五要是申了醫部,你先扣壓住,不準同意。」
周臣想到最近天天圍著自己打轉莫小五,不解的看著程老夫子:「他哪裡讓你看不順眼了?讓你特意跑到我跟前來,給他使絆子。」
「生性如刀,又尚未徹悟,學什麼,都是害人害已!」程老夫子說著,恨鐵不成鋼的皺起了眉頭。
「沒想到,你老叫化子,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周臣搖頭笑道:「我看他別的沒悟,於男|女|之|情上,倒是開竅了呢!」
「什麼!」
「才一開學,就拿了幾張溫宮暖腹的方子來讓我掌目,為了那些藥方子,這個月,天天泡在我的這葯圃任我使喚,藥性藥理的書,背了一大疊,這等用心,聽遐心說是為了他家什麼三姑……」
聽了周臣一番話,程老夫子一路沉吟不語走到了率性堂。
一進學堂,程夫子看見莫小五端坐在位子上,雙眼出神望著書案右上角的筆洗,眯起眼睛,撫了撫長須。
倒似真的開了竅,程夫子心裡想著,坐到書案後頭,一聲清咳,學堂里頓時安靜了下來。
「子曰:溫故而知新,莫小五,你起來,把《關雎》給我念一遍!」
程夫子這話一出,堂里的學生,全都一臉興奮,滿眼同情看向莫小五。
程老夫子最喜歡講《論語》,其次是經史,對於詩向來講得很少。莫小五的《詩經》,算來還是在咸宜坊學的時候學的。
看了眼,莫名其妙讓他念《關雎》的程夫子,莫小五站起來,拱手行了禮,張口背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程老夫子的盯著背誦關雎的莫小五,越聽越皺眉,等莫小五一遍背完,靜了片刻,面無表情的道:「你再念一遍。」
莫小五皺了下眉,重新又背了一遍。
莫小五的聲音清朗,音調抑揚頓挫,但語氣里,卻是平白直敘,沒有一絲感情。
滿心以為莫小五開竅的程夫子,又是失望,又是婉惜,見莫小五連書卷都未翻開,頓時遷怒道:「讓你念詩,不是讓你背詩,給我展開書卷,好好看著,一個字一個字再重新念一遍。」
被如此為難,本就滿懷心事的莫小五,皺起眉頭,心裡湧起一絲不耐煩。
想到梁莫說過,一定要乖乖聽程夫子的話,莫小五忍著不悅,拿過案上的書冊,卷到手裡,認真的看著,重新念道:「關關雎鳩……」
莫小五因為太過聰明,便養成了一個不太好的習慣,凡是看書,只要看過背了,就不會再去翻第二次。自從能將《詩經》倒背如流后,莫小五這算是頭一回,再翻開它。
念熟了的文章,比起閉著眼睛默背,再拿起書本,看著一字一句的誦念,有時得到的感悟是完不同的。
莫小五手裡拿的《詩經》,又是去年,梁莫在聞知書齋,替他買的手抄本。抄書的人,寫的是行書,字與字之間,勾牽纏連,一瀉如注,將《關雎》一詩的詩意,展現得淋漓盡致。
開始念時,莫小五心中還帶著幾分不悅,等念到『窈窕淑女,寤寐求之!』這一句時,莫小五頓時查覺出從字裡行間,流瀉而出的文意。
再念到『吾寐思服……輾轉反側』時,莫小五的腦子裡,倏然閃過他這些日子,為梁莫寢食不安的情形,頸項間哄然升起一片躁熱,舌頭瞬間打了結。
等結結巴巴的把後面兩句念完后,莫小五握著手裡的書卷,半邊脖子通紅,一臉無措的站在位子上。
「詩三百,思無邪……叫你念詩,你臉紅什麼。」程老夫子努力壓著自己要往上翹的嘴角,一拍戒尺道:「給我站到外面迴廊上,面壁思過!」
對著莫小五垂頭朝外走的背影,程老夫子撫著長須,掩嘴小聲嘀咕道:「開什麼不好,偏偏先開這一竅!真是,不知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