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番外（一）

番外（一）巨鱷的深淵

龍女很美。

當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就是深藏在我心底的那顆白珍珠。

我的母親是蚌女。

當年她剛剛成年，就遇上了渡海的白金聖龍。

為了不被龍神當成食物吃掉，她在驚慌失措的情況下，朝著龍神施展出了幻術。

一念之差，她將自己幻作龍女的模樣，與龍神交歡。

第二天龍神醒轉，毫不留戀地離去。

她躲在海底深崖含淚凝望。

一轉眼，她受孕生下了我。

年幼的我，通過傳承已經知道自己與其他的海獸不同。我的父神，是玄古大陸最強大的龍神！無知的我成天與母親吵鬧不休，希望她能帶著我去尋找父神。

母親大約也忍受不住對父神的相思。

她動身前往拉菲爾大草原。

數月之後，她風塵僕僕一臉憔悴地回來了。

我天真地問她，父神在哪兒？

母親掩面失聲痛哭。

她說……

她親眼看到高階妖獸三翅鳥的雌獸幻成人形，前去勾｜引父神，卻被父神毫不留情的吃掉了！

母親既震驚又害怕。

在玄古星球上，雄獸和雌獸的數量懸殊到了八比二的程度。

許多高階雄獸找不到伴侶，又耐不住寂寞，往往會掠奪中階甚至低階雌獸做為自己的伴侶，這種事情屢見不鮮，而高階雌獸就更搶手了！

可龍神他……

他居然把高階雌獸當成食物給生吞活嚼了！！！

母親不信邪。

她再一次施展出幻術……

但這次，龍神十分警覺，他直接就向母親擺出了戰鬥的姿勢！

痴情的母親不得不在他面前現出真身，聲淚俱下，還告訴他……她已經為他生下了孩子，而那個孩子——正是我。

龍神絲毫不為所動，還朝著母親噴出了白金聖火！

母親拚死施展了幻術，才從龍神手下逃得一命。

回到深海，她已經受了重傷。

我知道，她心裡的憂傷，遠勝她身體的傷痛。

還有什麼能比……暗戀了他數千年之久，他不但不領情，還對她趕盡殺絕更讓她感到傷心難過的？

她鬱鬱寡歡，從此一蹶不振。

熬了幾年，她撒手人寰。

臨終前她告訴我：若是遇到你心底真正喜歡的雌獸，就好好待她吧……別嫌棄她的種族。咱們活著的時間太長了，一個人……實在太寂寞了。

她閉上了眼，再也沒有醒來。

我很難過。

也不知是不是龍神賦予了我同樣驕傲的傳承。

對於伴侶，我不願將就。

海獸之中的雌性成年妖獸，無論高中低階，幾乎年復一年地來尋找我，希望能得到我的青睞。

但我……

我對她們毫無興趣。

直到我看到了……龍女。

她真美。

她和我一樣，烏髮黑瞳。

同時，她又有著雪白的肌膚，纖細的腰身。

她很安靜，不愛說話。

但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總是一眨一眨的，表情可愛又機靈！光是看著她的表情，我就能大約猜到她的心裡在想些什麼。

可以說，她是我見過的，最美，也是最可愛的雌獸。

只是……

她的身邊有隻聖龍獸。

看著她和他親昵的模樣，我，我……我嫉妒得發狂！！！

生平第一次，我生出了強烈的，想要佔有一頭雌獸的意願。

因為龍女的出現，大大影響了我的心情，令我無法完全施展出幻術……當然，也因為聖龍獸有了防備，所以我最最擅長的幻術，並沒能對聖龍獸起任何作用。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把她帶走了。

我當然不會就此罷休。

短暫的休養過後，我不顧僕從們的勸告，離開了深海，朝著聖龍獸的領地——荒漠綠洲而去。

一路上艱辛無比。

我是海獸。

一天不接觸水，我就渾身難受。

這也是僕從們勸誡我的最大原因。

但為了龍女，我咬牙忍住了。

我忍飢捱餓地穿越荒漠……在最飢餓的時候，我連地底深處的濕潤泥土都吃。一路上，我利用幻術，吸引附近的活物出現，並與之戰鬥了無數次，才勉強獵到了一些小型野獸得以裹腹。

我終於千里迢迢的，活著抵達了綠洲——聖龍獸的領地。

迫不及待地忍痛穿過燃燒著的烈焰河，我進入了綠洲……

我看到了她！

在那一刻，我簡直不知道要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我獃獃地凝視著她，看著她愉快地在樹林里採摘漿果。

我，我甚至希望我就是掛在樹上的一枚漿果，能有幸被她摘下……

她似乎覺察到了什麼，表情變得有些凝重。

我怕自己巨大的體型嚇壞了她，就幻作了人型，在她面前現身。

她吃驚地看著我……

她的眼神里透出了不敢置信，迷惑，又帶著幾分歡喜。

「我仰慕已久的龍女，我，我來自深海，久慕你的美名，你，你可願意留在我的身邊，做深海的女主人？」我結結巴巴磕磕絆絆地說道。

她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突然轉身就跑！

我急了。

不！龍女，你，你別離開我！

我已經聽到遠處響起了威嚴的龍吟聲。

龍女不但已經跑遠了，而且還命令龍族的僕從們攻擊我。

我一著急，幻作獸身追了上去，將龍女囚在了我的背上，然後想要儘快離開這裡。

但聖龍獸轉瞬即至！

他很生氣。

可為了龍女，我也堅決不能退讓。

我們在空中展開了戰鬥！

因為有龍女在，聖龍獸無法傷及我半分。

但是龍女卻並不像傳聞中的那樣柔弱無依。

也不知她是怎麼掙脫了我的禁錮……

好吧，事實上，我怕傷了她，本來就不敢用很極端的方式囚｜禁她。

在我和聖龍獸的激烈戰鬥中，她逃走了。

我很憤怒。

可我也知道，在聖龍獸的主場上，龍女一旦逃脫，我很有可能，很有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

而龍女一逃脫，聖龍獸就朝著我發起了全面進攻。

他的白金聖火太厲害……

可我在處於失去龍女的悲傷之中，根本無法施展幻術。

當然，就在我施展了幻術，也無法影響盛怒中的聖龍獸……

我回過頭，深深地看了龍女一眼。

她站在花樹下，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滿了震驚和恍然大悟。

她……

認出我來了吧？

很明顯，也許她在看向我的時候，有著任何的震驚，不信任，恍然大悟……等等種種情感；卻唯獨沒有「歡喜」這種情感。

對她來說，我是陌生人。

她對我無感。

喜歡她，只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

她不知道我為了她，付出了多少代價，甚至有可能……失去生命。

我心中難過，戰敗逃走。

在逃走的過程中，為吸引聖龍獸的注意力，我不得已自斷尾巴。

長時間的長途跋涉而導致的體力不支，心慕龍女的愛情夭折，這一切……讓我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就算我苟延殘喘地活了下來，此生我還有可能愛上別人么？

活著，也只是在剩下的漫長歲月中，無窮盡地思念她而已，這樣的生命，是對自己的折磨。

我不想這樣活著。

所以，我將餘生所有的精元，凝成了鱷蛋。同時，我還用身軀幻為巨樹，又將最後一滴精血凝成血靈果，製造出結界，保護鱷蛋。

我的一生是個悲劇，就像我的母親一樣，我們都愛上了不可能喜歡自己的人；所以希望我的傳承者不要走我的老路，希望他將來能遇到一個雌獸……一個他喜歡她，她也喜歡他的雌獸。

世界太荒涼，歲月太漫長。

唯願將來，他們能相擁取暖，平安又平靜的過完一生。

最後……

別了，我的龍女。

**

我叫科比。

我的父神，是海獸之王——巨鱷克羅爾。

但我卻降生在荒漠之中。

當我還在蛋里的時候，就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人活著，是為了什麼。

父神給我的最後祝願，是希望我能找到我喜歡她，她也很喜歡我的伴侶。

可是，玄古星球上的高階妖獸早已所剩無幾，高階雌獸的數量就更少了……

我的生命，不可能一直浪費在尋找伴侶的事上。

更何況，在這玄古星球上，生存競爭太惡劣了。就算找到了合適的伴侶，雌獸也不一定真愛雄獸。雌獸和雄獸在一起，只是為了謀生，換取保護和尋找食物而已。

一旦雄獸喪命，雌獸為了保命，會用最快的速度尋找下一個

所以說……

愛情到底是什麼！

愛情，不過是風花雪月，是父神當膩了深海霸主以後的奢望。

所以我需要回到深海，奪回應屬於我的深海霸主的地位！

……數千年後，我終於剿清了不服從我的海底眾妖獸，如願重新登上了深海霸主的寶座。

但是有一天晚上，當我在小島上曬月光的時候，一個身穿白衣，雪膚烏髮的美貌女子出現在我面前，氣急敗壞地罵我……是不是吃了她的小寵物，長耳風獸。

我眯著眼睛看著她。

只有高階妖獸，或者聖獸的雌獸，才生來就是人型；而眼前的這個美貌少女沒有長出種族特徵，身段也嬌小玲瓏的……所以說，她是一隻幼獸。

而我，居然還從她的身上嗅出了聖龍族的龍息！

吃了她？

媽蛋萬一她身邊還跟著個聖龍獸咧？

算了還是不吃了吧。

我已經是高階妖獸了，就算吃了她，我也不能變成玄古星球上唯一的聖獸，真正聖龍族。

我懶得理她，閉著眼睛繼續曬月光。

可她卻一直喋喋不休地在我耳朵邊念叨個不停。

她說她從異界來……

——異界是什麼？

她說那隻風獸對她很重要……

——笑話！一隻風獸而已，拉菲爾草原上，遍地是風獸，我活了兩千年，也沒聽過聖獸龍女要依仗低階妖獸風獸的保護……

她還說，我的個頭那麼大，風獸肯定被我吃了。

——誰規定了我的個子大，就必須要吃她的風獸？風獸還不如我的一隻指甲大，我會為了那麼小的一塊肉大動干戈？

她還說……

我煩死了！

用大尾馬一掃，就把她掃進了海里。

她尖叫呼救。

她叫個毛啊，聖獸又不是不會游水。

但她叫了半天，也沒見她的龍獸前來救她。

而且，她真的哭得很傷心。

為了讓她閉嘴，我只好用尾巴尖把她從淺灘里拖了出來……

事實上，那個淺灘只要她自己站起來，就能爬出來。

結果她一出來，就氣呼呼地爬到我的背上，對著我的頭就是一頓猛砸！

當然，她那點兒力氣，比被蚊獸盯了還不如，我壓根兒就沒有任何感覺，所以我閉著眼睛繼續睡覺。

醒來的時候，天快亮了。

我扭頭一看，她正窩在我的懷裡呼呼大睡。

正好我有點兒餓了。

可我張大了嘴，猶豫了半天……

算了。

我離開了小島。

第二天晚上，我吃飽了喝足了，繼續去小島上曬月光。

她竟然還在那兒！

這個小島，是我最喜歡的小島，這是我的地盤！！！

我朝著她憤怒地嘶吼，想逼她離開那兒。

可她卻……

她歡喜地朝我跑來，還摟住了我的脖子！

好吧，她太小，我太大，她摟著我的脖子……事實上，看起來，就像是她想跑進我的嘴裡被我吃掉一樣。

她好香。

所以我忍不住張開了嘴……

我，我舔了她一下。

她高興地問我甜不甜……

嗯？？？

甜？

什麼東西甜不甜？

我仔細咂吧了一下，好像是有點兒甜，可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看著她期盼的眼神，以及嘴裡確實有點兒甜蜜的感覺，我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她歡呼了起來。

她說，她在淺灘附近找到了一些吃的，然後這種果子是最甜的，所以她留了一個給我。

我打了個呵欠，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當我醒過來的時候，她又窩在我懷裡呼呼大睡。

天亮以後，我走了。

她給我留下了難忘的記憶。

但是……

祖母和父親的悲傷愛情，卻又時刻提醒著我，不要對任何雌獸動心。

所以，在接下來的兩天里，我一直沒去那個小島。

第三天，我忍不住了。

我惦記著的，不僅僅是她，還有那個很舒服的島。

她居然還在！

她見了我，又哭又笑。

然後她還拿了一堆甜果子出來讓我吃。

我……

我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原來她一直在等我。

原來，被人信任，被人等待的感覺是這樣的。

我看著那堆果子，猶豫了很久。

我轉過身，離她而去。

她哭著追了上來。

我沉入了海底。

我的心有點兒亂。

以至於……

當我回家以後，我才發現，她居然一直扒著我的鱗甲，跟著我回來了！

「啊，這裡真美！謝謝你帶我到這裡來，以後，這就是我的家了。」她高興地說道。

我生氣地瞪著她。

什麼她的家！

這裡是我的家！！！

可是……

可是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她還是把我的家，當成了她的家。

我告訴她，我和她是不同的種族，她的伴侶應該是龍，是玄古星球上最最強大的龍神；她卻很有興趣地反問我，既然龍神是玄古星球上最最強大的龍神，那我呢？我是第幾強大的……

哼，臭女人！

我懶得理她了。

她對著我的時候，膽子特別大；但當她面對海蛇怪，透明觸手怪的時候，膽子比風獸還小……動不動就尖叫！

好吧，我很討厭她的尖叫聲，所以每當她一尖叫，我就把其他的妖獸給趕走了。

後來也不知道怎麼了，她順理成章地就成為了我的伴侶。

她為我生了三個孩子，兩個雄獸，一個雌獸。

我不知道愛情是什麼。

我只知道，只要我睜開眼……一眼看不到她我就難受。

我和她，一直很平靜地生活在深海。

突然有一天，我想起了父親留給我的祝願。

他說，唯願我能找到我喜歡的伴侶，她也喜歡我；然後我們在一起，能夠平安又平靜地過完一生……

原來，這就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