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當宇宙另一端的拜旦那帝國同弗伽聯盟中的其餘高等文明帝國共同對抗機械族的消息傳到地球的時候，距離季鷺回到地球，已經整整兩年了。

在此之前，高等文明與機械族的戰役都是小規模的一對一戰役，而並非是如此的聯盟戰役。

就在地球上所有人都對這件似乎與自己無關的戰役說道著、地球星網開始漫天漫地地傳播各種真實或虛假的消息、地球最權威的電視台轉載一些前方全息影像的新聞資料的時候。

季鷺正對著智腦進行第二次三維圖像轉載。不過，這是她的工作。

自從回到地球之後。母星的方方面面都開始有了驚人的變化。多元化娛樂性的產業都開始改變。宇宙星際背景已經成為了不可或缺的部分。

換言之，現在無論是肥皂劇也好正劇也好電影啊小說啊各種娛樂性消遣的產業，所有的故事發生背景都變成了宇宙星際。地球也不可避免要融入宇宙這樣的大環境下。

僅僅只是從娛樂性產業這樣冰山一角的角度來看，地球進入星際時代並向前發展的腳步已不可停下了。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季鷺作為一個往傳統美術發展的藝術工作者，當然也要順應時代的潮流。

自打回到地球，在整理完心情以後。季鷺就向原來的國美院提交了續讀的申請——當年由於地球被侵略而停課的學生可以進行續讀。當然也是僅僅一年的續讀。

季鷺家人支持她留校任教。但她並不願意留在離家遙遠的北方。好不容易回到地球，她想往後的日子應該要與家人共度。

只是兩年了。關於西繆的消息，還是少得可憐，或者說幾乎沒有。作為獨立母星球的地球文明，除了有關宇宙高等文明的大事件，很少會播報關於高等文明的消息。

就算季鷺通過星網，也難以尋找到更多的消息。地球的星網只是與附近三千光年內的幾個同等文明的母星球共建的。彼此之間的消息都大同小異，她也根本無從得知西繆的狀況。

縱然如此，季鷺仍然有一種堅定的信念。她要見他，既然這樣，那也不是說說而已。

季鷺目前任職的是一家大型的全息影像電影製作公司。季鷺負責創意設計的全息影像繪畫。這份工作在離家不遠處的鄰市，是中華區內除首都之外最為繁華的城市。

季鷺之所以選擇了這家公司。當然是出於現實的金錢原因。這家公司開出工資條件十分優厚，不過她所在的崗位競爭也相當激烈。

作為全息電影原畫設計師，這份體面工作的背後，是她不知日夜顛倒著、不要命地工作。金錢財物固然重要，但能支撐著她一直走下來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她要攢錢，去往五萬光年處的，弗伽聯盟的高等文明帝國中最遙遠的一個殖民地處。

那顆星球上有關於弗伽聯盟以及全宇宙的所有信息。那是一顆信息資訊產業相當發達的星球。

雖然就算傾盡她一生的力量都無法再前往拜旦那帝國一次，但是她也可以，前往那顆信息星球，去尋找關於他的消息。

哪怕他真的，已經離開這個宇宙很久了。那她也要知道這一切。

季鷺通過各種計算髮現，只有當她堅持當前工作二十年之後，她才能賺夠一張船票。但是假若她和銀行借貸的話，她再努力工作五年，就可賺夠那份錢了。

季鷺不想等待。假若西繆還活著，那她下一個目標也就很明確了。去找他。儘管這一切都相當艱難，但她想起當初，西繆在茫茫宇宙中，一次又一次地尋找她，不是比這更難嗎？

他能為她做盡所有，她為什麼不能豁出一切？

還有一點。那就是時間。她以最廉價的方式去運算這一切（縱使這種交通方式已經快速了許多），那等她到了那顆星球。她也已經垂垂老矣了。

宇宙中最無情最強大的，就是時間。

所以在她去往那顆星球之前，還必須要接受一次基因修改，使壽命最大化延長。她可不想，在面對著關於他的全息影像前的，是一個哭喪著臉的老太婆。

以上種種皆為現實原因。她更是不得不去面對。

但當前，她必須要努力地賺錢。節省一切開支。少吃飯多做事。就當是減肥了。季鷺是這樣對自己說的。

除此之外，兩年之後的季鷺更是不得不要面對另一件事。來自父母親戚的逼婚。

尋常日子中，當然有對季鷺示好的男人。即便質量參差不齊，但都是抱著要結婚而不是耍流氓的態度。再加上節假日，她不得不回家，然後遭遇的各種相親，這零零總總加起來，她見過的對她或其他方面有意向的男人總數，大概要和她的年齡差不多了。

對此，她感到很無奈。

今天是周五。又是要回家的日子。季鷺掃了眼窗外的天色，夜的氣息逐漸瀰漫開，天光沉寂下來，天幕呈現出一種漸變的顏色。

今日沒有加班。這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待第五次全息圖像轉載結束之後，她也就可以回家了。

格子間中只剩下與她關係最好的鐘曼。鍾曼其人，名字雖然聽著有些不太好相處。但其實是個超級八卦者。

公司中所有的曖昧小動作，都逃不過她的眼睛。又被稱之為'辦公室戀情死神'。因為一旦被她發現'辦公室戀情'，那就是紙包不住火的，上司很快就會知道，然後那對鴛鴦就被炒魷魚。

鍾曼長了一張娃娃臉，一身學生氣的打扮，走到季鷺身旁，拍了拍她的肩，歡快道，」季鷺，我和你一起回去。」

季鷺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就和鍾曼離開了公司。

行走在繁華喧鬧的街邊，各種聲音聽在樂觀主義的鐘曼耳中，都是一種美妙的音樂。她搖頭晃腦，隨著自己的旋律節拍，突然問身邊的季鷺，道，」季鷺，馬上就是解放日假期了，十天的假期啊，季鷺，你怎麼過？」

季鷺望著夜色漸濃的天幕上璀璨的星星，遙遠不可及的星星。宇宙太大了，它們的光芒一路走來到達地球，都不知在黑暗中跋涉了多少年。他們才能看見它們，這樣璀璨的光芒。

他就像天上的星星，她要多努力，才能來到他的身邊。

她漫不經心地回答，」應該是去做兼職。」

」真是賺錢狂魔。」鍾曼感嘆道，」我真不懂你，錢只要夠用就好了，有必要那麼拚命嗎？」

」虧我還想約你去玩呢。」鍾曼嘟囔著，只稍稍放慢了一會兒腳步，就跟不上季鷺了。

為了節約時間，季鷺必須要練就快節奏的生活。每次下班上班的路上，她都有一個習慣。這個習慣鍾曼也知道。

她看著季鷺又在一家巨大的售賣全息影像電子產品的商場前站定，不禁嘆氣，」每天都這樣，你也太關心國家大事了。」

季鷺的習慣就是每次都會在這家商場前站定，過十分鐘后再離開。她需要通過這商場櫥窗前展覽的全息投影電視智鬧等產品的每日新聞播報，來這樣告訴自己。

或許沒有他一星半點的消息，也是個好消息。起碼他最近應該沒出什麼事。

季鷺深吸一口氣，朝著身後的鐘曼調侃，」鍾曼，走路真慢。走啦，回去。」

鍾曼很不解，明明就是她自己在那邊看得那麼認真又津津有味的，怎麼就變成她慢了？她這不是在等她嘛。

」要不是你，我早就搭上車了，你還說我慢，你——」季鷺驀地停了下來，鍾曼冷不防地撞上她的後背，恨恨地，」季鷺！」

但季鷺此刻耳中只有全息影像中傳來的主持人播報的聲音。

」千億光年處的弗伽聯盟同機械一族進入激戰，這是宇宙新紀元以來，高等文明聯盟首次對抗一個種族。」

」……擔任此次，戰役第三階段的高等文明聯盟戰役的總指揮官是……拜旦那帝國的第一執政官……新紀元以來，宇宙中不敗的神話，擁有驕人戰績的上將——」新聞中主持人的語氣不卑不亢。

畫面一轉。

全息影像中的男人，站在拜旦那薩恩的煦山宮前，宣讀聯盟開戰的公眾信。整個過程，他都是微低著頭，帽檐遮住了他的眉眼，只能叫人看見他不斷開合的薄唇和挺直的鼻子。

最後他放下公眾信。伸手搭住帽檐，拿下。那深邃英俊得令人不由深刻在腦海的面容浮現。他的神情肅穆平靜，舉止與話語，卻擁有一種讓人不由堅信的莫名力量。

季鷺看得很清楚。他是西繆。不是他們所言的海因茨。這是西繆。他和海因茨不同的地方，在季鷺看來太明顯了。

雖然本質上說，也都是一個人。

但西繆說話時的語氣神態，很平靜鎮定，令人無端信服；而海因茨言語時，則擁有一種鼓舞激勵人心的行動力。

還有就是。他們兩者之間，細微的表情。海因茨在這樣嚴肅的場合，是不會有多餘的表情的；而西繆，會有很多不經意間的，細微表情的流露。

很難抓住。可是對於季鷺而言，就足夠了。他說完后微微揚了揚嘴角，這說明西繆對於這場戰役，是勢在必得的。這種細微之處，季鷺再熟悉不過了。

從回家的途中到最後躺在床上，季鷺腦中想的都是，她要去見他。她迫不及待地想立即見到他。

她就知道他不會有事，那麼厲害的人，怎麼就會因為小小的意識空間，就死了呢？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的。西繆，她愛的人，是個英雄。燈光柔和地籠罩在季鷺身上，那樣溫和的光芒溫暖而美好。季鷺只覺得好像是人在溫柔地擁抱著她。

只是欣喜之後，她面對的是長久的沉默。光是知道他還安好，還不夠。她還沒有那麼多錢去拜旦那。

那麼遙遠的拜旦那，除非乘坐空間躍遷的列車，否則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到底拜旦那。可她根本沒有那麼多錢。

況且，他既然一切都好。那為什麼之前要把她送離拜旦那？他不想見她？不想再見到她？還是真正忘了這一切的人是他？

季鷺只覺得這些頭緒整理起來繁雜得很。她也不願意再去猜測這些東西。想得再多也沒有用，不如直接問他。

要麼喜歡，要麼放棄。

至於怎麼前往拜旦那。季鷺思索很久，最終還是決定求助於星網。有的時候，最不靠譜的方法，相反是最完美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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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繆好不容易有了一點點喘息得空的時候。他又把暗中保護季鷺的小組發送回來的那些影像資料反反覆復看了幾遍。

然後擰眉，心下不住地想。她又瘦了。而且時不時就有男人向她示好。幸好季鷺從來沒有答應過哪個人。

不然呢。不然的話，其實他也沒有一點點辦法。她在過著她自己的生活。他有什麼權利再去打破她的生活？

當初說不再去看、聽有關於她一星半點的事的話，放現在的西繆來看，他是完全地食言了。

沒有辦法。對她，有關她的一切事情，他都剋制不住自己。

甚至梵達也忍不住問過他，」本以為季鷺小姐已經走出了您的生命，可是為什麼……」

」海因茨，依照地球的習俗，季鷺小姐很快就會結婚……」後面的話梵達沒有說出來。倒不是因為他不敢，而是因為西繆不講道理地把他揍得不輕。

」如果到了那一天，我就去殺了那個人。」西繆神色很平靜，就像在陳述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完全不在意梵達驚詫至極的神色。

簡直就是瘋了。明明是放手，他卻忍不住想要把她抓得更緊。將她完全禁錮住，只屬於自己。也不顧及她的想法了。

每次想念她，再度放下，去投入戰役的各種工作指揮的時候。那種感覺，簡直就像把她從他的懷中生生扯離。

他們本該就是要在一起的。無論多遙遠的光年距離，無論戰爭、疾病、生死……

他想見她，又怕見到她之後，也無濟於事。她又不記得他了。又是這種一廂情願的狀態了。

只是在第三階段的戰役進入到末尾，機械一族后力不足，而遠在宇宙另一端的地球所在的那片星域遭遇到了包括機械族以及擁護機械族在內的十三個文明的侵略之後，西繆就完全無法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