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剪影鎖魂十六載
晨光熹微,暗色的天地間一座巍巍大山高入青天,不見山巔,名北山。
山下的村子里,一個瘦弱少年靠著只乾瘦的老羊,獃獃地望著羊圈旁的一隻黑色石龜,這石龜雖是死物,卻也有幾分神韻,似比這十多歲的少年更有生氣!
「墨少爺,婆婆給你煮了蛇膽湯,回來嘗一口吧……」沙啞的聲音讓人聞之生寒,本就清冷的山裡霎時鳥鳴難尋。
少年聞聲木訥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濃濃的恨意與無力,雖極不情願卻只能起身。剛站起身便覺一震眩暈,又重重地摔倒在地。
少年虛弱地趴在地上,眸子滿是苦澀,望著眼前的石龜不由暗嘆「石龜啊石龜,再過三日便是整整十六年了!神婆的女兒也要出嫁了,你真能讓我建成星宮得到仙緣嗎,哪怕只是逃出這村子也好!」
這少年名叫墨丹青,本是武當山上的土著小道童,整日吃齋畫符未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卻在一日打掃金殿時天空中暮然九曜連珠,莫名地來到了這世上,可卻變成了嬰兒。
上一世留下來的東西除卻這同樣的名字,便是腦海深處一句莫名的話語「神山孕龜萬萬載,十六年後緣自來。月樹枯榮只一念,九生九死得自在。」
墨丹青不知道這句話是誰說的,亦不知為何會到這世上,本不信那話。但不到三日村裡人便送給神婆一隻石龜,也不由得信了幾分,後來也見識到了村裡的唯一的畫師畫虎傷人,而屋裡的神婆更是剪掉了他影子上的頭顱,將他困在這山村十六年,也讓他不得不信了!
這十六年裡若不是有這一點希望,怕是早被那屋裡的神婆折磨瘋了!
墨丹青正思量著,忽覺天色一暗。抬頭正見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擋在眼前,萎縮起來的紫褐色鼻子已經快要挨到他的臉上,正是那折磨了他十六年的神婆!
這神婆不知從哪裡把他抱來,一直稱他為墨少爺,墨丹青不知自己這副皮囊的身世如何,但既然能稱為少爺,想來也是衣食無憂吧!
可在這山村之中卻過得豬狗不如,自小吃著羊奶長大,身子本就不壯,每月還要被那神婆喂服蛇蠍毒物後放血,好在每次事罷神婆會為他解毒,否則他早就死了!想著心中的恨意便又燃了起來……
「墨少爺,你不想嘗一嘗婆婆的蛇膽湯么!」神婆端著碗褐色湯水,面目陰森地威脅道。
「嘩」
墨丹青一巴掌打掉神婆手中的湯水,眸子里滿是怒火,緊抿著嘴卻不言說,他的身子越來越虛弱了,怕是這碗毒水喝了之後,這最後的三天也撐不過去了!
神婆一個趔遽險些摔倒,大哭大叫道:「你敢打婆婆,婆婆養了你十六年啊!教你讀書給你吃穿,你就這麼對待婆婆啊!我的命好苦啊!」
神婆邊哭邊從懷裡掏出一團人頭似得黑影,轉而瘋笑著:「你不聽婆婆的話!敢不聽婆婆的話!婆婆就打你!」
墨丹青眼中帶著恐懼,這一團黑影正是三歲時被這神婆減掉的影子!也正是因為這影子墨丹青才不能離開這房子百米,否則便會昏倒,更是無法反抗這神婆!
在墨丹青憤恨的目光中,神婆雞爪般的手猛地用力,五指深陷在黑影之中,瘋癲地叨念著,看著墨丹青雖抱著頭滿面猙獰卻硬不吭聲求饒,神婆更為憤怒,口中念念有詞地將那團黑影放在地上。
黑影在接觸地面的一瞬間,便被神婆的影子猛地掐住,用力地把黑影砸在石龜上,而墨丹青也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用力地撞在石龜上!
屋裡跑出來一個十一二歲的男童,滿面驚恐地撲倒在神婆面前,「咚、咚」地磕頭,張著嘴卻說不出話來,但從臉上的神情不難看出,這男童在為墨丹青求饒。
「水生!別給這個老巫婆磕頭!她!不!配!」墨丹青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喊著。
神婆不理不睬滿臉癲狂,直到墨丹青再無力反抗,軟軟地癱在地上,神婆才氣喘吁吁地收起黑影。拿著破瓷碗挖了小半碗沾著血跡的泥土,又滿臉慈愛地摸摸墨丹青的頭,冷森森地瞪了眼身邊的男童,才顫顫巍巍地走回屋子,叨念著「倩倩啊,娘給你做了豬血湯……」
神婆走後名叫水生的男童慌忙爬起來,拍著墨丹青的臉,眸子里滿是慌亂和恐懼,想要言語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許久墨丹青才恍恍惚惚回過神,無力地睜開眼睛,看著水生清澈如水的眼睛哭得通紅,心裡一暖。
水生是神婆十二年前從村頭的河邊撿來的,因而便叫水生。後來水生五歲的時候神婆嫌他話語太多,便用毒湯將他毒啞,剪下水生影子上的頭顱,讓他和墨丹青一樣不能離開這屋子百米。
許是這同樣的苦難遭遇,自小水生便和墨丹青親如兄弟。若是沒有水生這個弟弟作伴,墨丹青怕是早就性格扭曲與野獸無異了!
墨丹青費力地伸出一隻手,摸摸水生的頭,想起十年來多少次自己被神婆折磨的欲死,水生一邊哭著一邊給自己喂水,多少次神婆不給他飯吃,水生偷來食物悄悄給他,自己卻被神婆折磨……
墨丹青心中暗下決定,不管三日後石龜能不能帶來機緣,他拚死也要讓水生脫離神婆的魔爪!
而三日後正是神婆那個死鬼女兒出嫁的日子,或許有一線生機……
水生見墨丹青醒來心中鬆了口氣,趕緊抹乾眼淚,自小墨丹青就教他不要哭,可他還是忍不住。在他心中墨丹青亦是如親兄長一般,小時候天冷,他卻總是尿床,墨丹青便將自己的衣服撕開給他當尿布,寧願自己受凍也不讓他著涼。一次想要逃跑被神婆險些打斷了腿,更是墨丹青將他護在身下……
兩個少年不約而同地靜靜不語,不知過了多久,一滴眼淚打在墨丹青的臉上將他驚醒,咬牙撐起身子,心中的念頭越發堅定。
「水生!你信不信我!」
聽到墨丹青壓抑著的沙啞聲音水生迷惘地回過神,想也不想愣愣地點點頭。
「好!三日之後便是好機會,你我可以這般……」墨丹青將心中的計策慢慢說來,水生不時懵懂地點頭,他不知道這計策能不能行,但他知道墨丹青定不會害他!
日上三竿,秋陽微暖。
一個穿著長袍的青年昂首闊步,雄雞一般地走到神婆家來,見墨丹青兩人窩在羊圈裡交頭接耳,頓時大為不悅。
陰陽怪氣道:「吆,墨少爺,小啞巴!沒見著家裡來客了嗎,婆婆這十六年的飯都喂到狗身上去了嗎!」
墨丹青聞聲抬起淤青的腦袋,嘴角扯起一絲輕笑「姑爺來的便是自家,倩倩姐還等著您跟她團聚呢!」
「哼!算你識相,這家以後便是我張銀做主,一雙照子給我放亮點兒!」青年說罷得意地邁步朝屋裡走去,邊走邊喊著「倩兒」,那聲音活活能膩死人!
墨丹青嘲諷地看著張銀,心中冷笑,旁人不知這屋裡姑娘的真正底細,他和水生卻一清二楚!村子里有哪家姑娘每日躺在床上足不出戶,又有哪家姑娘每月需用血泥敷面!
神婆每月給他灌毒湯,不過是想借他身上的血液中和葯湯的毒性,用血泥讓她那女兒容貌不變罷了!
而張銀在十多天前聽神婆說自家女兒人比花嬌,十多年來足不出戶更是守身如玉,如今二八芳齡正要待嫁。聽罷心裡便有了計較,且不說是不是人比花嬌,只說神婆一把年紀,不知還有多少年歲可活,娶了她家女兒便是賺了一間房子和兩個勞力!
張銀自從那日偷偷溜進倩兒閨房,見到倩兒容貌后更是心中火熱,回到家立馬讓自家大哥上門提親,每日更是必來造訪!
「水生,莫要管這不知死活的東西。咱們接著合計,老太婆女兒的屋裡放著幾個罐子,其中有兩個便是裝著我們二人的剪影……」墨丹青拉過面帶不忍的水生,心裡無奈,上一世的自己不也如水生一般童稚么,而這一世呢?一切皆是拜那神婆所賜!
水生咬咬牙,終究是沒有衝出去拉住張銀。他雖年幼但也不是傻子,張銀要娶神婆的女兒,怕也是打著要讓他和墨丹青變成張家苦力的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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