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乞丐的愛情
「後來再照鏡子,我的臉總算是找了回來,那個白白胖胖的中年人不見了,可嚇死我了。我被這塊石頭折磨的夠嗆,想扔掉它,潛意識裡又覺得扔不得,它是塊好東西。我一會想扔,一會兒不想扔,就這麼猶豫著,結果最後還是一直貼身藏著那塊石頭。石頭沉甸甸的,裝在身上也挺累,皮膚都給石頭磨破了。今天晚上,還餓著肚子,一直沒要到飯,想空著肚子回橋洞底下睡覺。突然走來一個中學生,他手裡拿著塊燒餅,我肚子餓的咕咕叫,我盯著他手上的燒餅,那中學生髮現了我,感覺很害怕,像要哭出來似的。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就低聲叫了一聲把燒餅給我,結果那中學生嚇的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竟真把燒餅丟給了我。我發現了一個新的填飽肚子的辦法,就是原來小孩子都很怕我,我只要一嚇他們,就不愁沒有錢和東西吃。」
宋文傑聽說過父親年輕時候的事,傳聞父親年輕時候是街上的痞(河蟹)子流氓,靠敲詐勒索學生為生,看來父親的痞(河蟹)子生涯是從這塊燒餅開始的。宋文傑想,有時候罪犯的滋生也要怪被害人的懦弱,如果被害人勇敢反抗,讓罪犯覺得犯罪不是那麼容易,自然便會猶豫。如果那個中學生不是那麼的膽小,父親可能還是在街上過著乞丐生活,正是那個懦弱的中學生給了父親敲詐勒索的甜頭,也給了他做流氓的的信心和勇氣。
「我現在日子過的挺好,能要到飯就要飯,要不到飯就潛伏在中學旁邊,沒有家長送的孩子便上去找人家要錢要東西吃,現在孩子都膽小,見我這樣蓬頭垛面的乞丐都很害怕。今天遇到一個很可愛的女學生,她像個驕傲的小公主,背著書包,一點也不像別的孩子那樣走路蹦蹦跳跳,一舉一動都像貴太太那樣優雅,肯定是大戶人家的女兒。本來我是不好意思害這樣可愛的女學生,覺得站她面前我就像一坨大便那麼刺眼,我覺得自己不配和她說話。可她竟然獃獃的盯著我,好象我臉上長了花一樣。我很尷尬,又很憤怒,我不明白她的眼神是歧視還是什麼。於是我兇狠狠的站了起來,沖她要錢。她的反應很奇怪,她不像別的孩子那樣恐懼的哭或是叫,她淡然的一笑,掏了一塊銀元給我。我呆了,這算是打劫還是施捨?以前的打劫可都是我強行的搜身,哪有這麼淡定從容的就把錢給我的學生?我傻了眼,不知該接不該接。女學生微微一笑,將錢塞進了我的手裡,她笑的很好看,她的手也很光滑。我突然感激起她來,我覺得她很尊重我,她沒有將錢扔到碗里,而是塞我手裡……我開始對自己的行為感覺到羞愧和恥辱。」
「現在的我很快樂,哪怕是空著肚子也快樂,當然,前提是能看到那個女學生。她有一個很美麗的名字,她叫做沈韻,是我聽她同學這樣叫她的。沈韻好象不把我當乞丐,她每天都是那麼自然的沖我一笑,好象我是一個街邊擺攤的小老闆或是她的同學。雖然從來沒有膽量和她說話,可她的那一笑卻比說任何話都讓我開心。我慢慢的發生了變化,乞丐同事們說我越來越不像乞丐,越來越不敬業。我現在竟然每天都洗臉,還梳頭,衣服破了竟然還要打補丁,而且還怕補丁被人看見,有這樣講究的乞丐么?應該沒有,可我確確實實是個乞丐啊!而且我以前不會臉紅,可我現在總是臉紅,尤其是看到她的時候。我他媽的是怎麼了?以前終極目標是今天要討到幾毛錢或是幾個饅頭,而現在的終極目標是今天要看到幾次沈韻,其實每天最多也就四次了,早上上學一次,中午放學一次,下午上學一次,下午放學一次。有時業務太繁忙,低頭乞討時會錯過路過的沈韻,那時就會好沮喪,少看到她一次都不行,可真要命。」
士為知已者死,女為悅已者容。其實男子也會為心儀的女子而注意形象和外表,正如宋國豪。宋文傑帶著笑開心的想到。愛情或許是不分高低貴賤的,一個骯髒的乞丐每天縮在街角,偷窺一個女學生,這本是一件多麼猥瑣的事,可宋文傑卻覺得無比的浪漫和感動。一半自然是因為這個猥瑣的乞丐是他父親,另一半卻是發自內心的覺得這是種毫不功利,真正的愛情。而沈韻這個富家小姐,莫名其妙每天沖一個乞丐微笑,不論在什麼時代看起來都是件無厘頭之至的瘋狂事情,但她確確實實每天在沖宋國豪這個乞丐微笑,當然不排除宋國豪自我感覺良好,在寫日記意淫。但根據沈韻後來成了自己的母親這點來看,父親應該沒有意淫,應該是真實的。看來緣份彷彿真是天註定的,不然富家小姐怎麼會莫名其妙對乞丐有莫名其妙的好感。
「今天看到的不是一個在微笑的沈韻,我又看到了幻象。我看到她在哭,她哭的樣子好慘好可憐,我心都碎了,我不明白她為什麼在哭。幻象持續了一會,消失了,沈韻依然是微笑的走過我的身旁。我卻安定不下來了,我偷偷的跟在了她的身後,我害怕她出什麼事情。不一會,她回到了家,她家好大,看起來果然是有錢人。我看見她沒事,準備放心的回去繼續工作,卻突然看見一群瘋狂的年輕人衝進了沈韻的家裡,街上人紛紛大叫著什麼紅衛兵來了,讓我想起了劉衛兵,嚇我一跳。不一會,那群年輕人押著一對中年夫妻走了出來,中年夫妻頭上戴著高高的紙帽子,紙帽子上寫著反動派,我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沈韻跟在後面哭叫著,和我剛才看到的一模一樣,沈韻果然出事了!後來一直過了好久,我才明白那場浩劫叫做文化大革命,很多有錢人都被紅衛兵給斗死了,不過那些有錢人都是剝削咱們窮人的壞人,死有餘辜!只是可憐了沈韻。沈韻的父母後來再也找不到了,有人說她父母已經死了,有人說父母給流放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種地當農民去了……不管怎麼樣,我要感謝那群紅衛兵,沒有她們弄走沈韻父母,我哪有機會和沈韻在一起……不過我這麼說好象也太不道德了,畢竟可能是我未來的岳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