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三笑赴酒局
老爺子的收藏有上萬件,大到三米多高的黃花梨架子床,小到指甲大小的碧璽印章,林林總總、琳琅滿目,讓王三笑光碟點就花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這個抱月瓶的底被打穿了,好好一件乾隆粉彩,就這麼殘了,」王三笑叼著煙站在博物架前,淡淡地交代,「待會兒你把瓶子拿上,去問問老爺子還要嗎?不要我就給找個買主出手了。」
魏光耀板著一張腎虛臉鬧少爺脾氣:「憑什麼又讓我跑腿?」
「憑我現在是你的頂頭上司,」王三笑沒拿他當回事兒,抬手一指抱月瓶下面的格子,「把那個小碗拿出來我看看,手腳輕點兒,別摔了。」
魏光耀站在原地沒動,嗆道:「你算什麼頂頭上司,我爺爺是你的主子,那我也得算是個小主子,你就這態度?」
王三笑的目光依舊長在琳琅滿目的博物架上,聞言氣定神閑地笑道:「喲,光小主,您如今這路線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放屁!」魏光耀倏地反應過來,勃然大怒,「你敢嘲笑我?」
「不敢,」王三笑一本正經道,「畢竟您是小主,來,小主別鬧,把架子上那小碗拿出來我看看。」
「放你娘的狗屁小主!」魏光耀一時失言丟了大面子,頓時凶相畢露,大聲咆哮,「不許再叫我小主!!!」
王三笑畢恭畢敬地點頭:「好的,小主,沒問題,小主,我全記住了,小主,您就放心吧,小主,我再也不會亂叫了,小主……」
「我操/你大爺!!!」魏光耀斯文掃地,揮起拳頭直接撲上去。
王三笑正叼著煙悠閑地看小碗呢,忽覺一陣破風聲,猛地回頭,就見魏光耀跟憤怒的小鳥一樣氣勢洶洶地砸了過來,不由得嘖了一聲,身體往後一閃,抬手抓住他的手臂,另一隻手捏起煙頭,狠狠按在了他的手腕上。
「嗷……」魏光耀一嗓子嚎得小屋頂都要掀了。
王三笑從容地往他臉上噴了一口煙,微笑:「你咋就一定要這麼可愛呢,我的小傻逼?」
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幾個工作人員推開門衝進來,緊張地問:「怎麼了?怎麼了?剛剛誰在叫?出什麼事兒了?」
王三笑將已經熄滅的煙頭丟進煙灰缸,指了指已經疼成一團的魏光耀,略微尷尬地解釋:「不好意思啊,沒想到光小主居然還是男高音……」
「放你娘狗屁的小主!!!」魏光耀捂著手腕喊得是撕心裂肺。
王三笑一根煙頭把魏大公子給烙成了男高音,人家當天下午就稱傷不來上工了,非逼著讓王三笑上門去賠禮道歉不行,而王三笑認為這小子的私宅是個龍潭虎穴,堅決不肯前往,倆人雞飛狗跳的讓魏老爺子是又氣又恨,氣的是自家孫子忒不長臉,恨的是那王三笑那貨實在不識抬舉。
傍晚魏琮來找王三笑吃晚飯,準備了一肚子「家和萬事興」的枕邊風打算好好吹一吹,沒想到竟然撲了個空,魏老專屬收藏品倉庫里的工作人員表示王先生已經提前離開了。
魏琮一邊讓司機掉頭去酒店,一邊撥了王三笑的電話,連打了三遍,那邊才接起來,聽到那標誌性清朗含笑的聲音,魏琮不由得跟著笑起來:「晚飯準備怎麼吃?」
王三笑懶洋洋地坐在車裡,看著車窗外急速後退的高樓大廈,笑道:「這得問你三哥。」
「嗯?」魏琮一愣,轉瞬想明白,「他請你吃飯?」
「對滴,」王三笑欺負了魏光耀一整天,心情非常不錯,開玩笑道:「你三哥會在我飯里下毒嗎?」
「如果他知道了咱倆的關係,」魏琮淺淺地笑著,「會直接灌你鶴頂紅。」
王三笑哈哈大笑,笑完了,解釋道:「是你三哥一朋友,準備買老爺子不要了的一塊玉佩,約我出來吃個飯,認識一下。」
魏琮思索片刻:「就這?」
「那還能是什麼呀?難道你三哥真準備給我灌鶴頂紅?」
魏琮對自家三哥相當了解,這人就是個中年版魏光耀,資質平庸卻自命不凡,常言道物以類聚,他身邊的朋友除了紈絝子弟就是敗家玩意兒,閑得無聊買個玉佩玩玩也很正常。
考慮了半天,沒發現有什麼不妥之處,只得叮囑:「魏璜的朋友個個五毒俱全,你跟他們打交道,要多留個心眼兒。」
「知道,」王三笑含笑道,「別擔心,你三哥一時半會兒不會弄死我的,他一心從我手裡搞幾件古董來賣,現在對我比對你這親弟弟都好呢。」
魏琮被他說得笑了起來:「你就別得意了,他對任何一個人類都比對我這個親弟弟要好。」
「瞧你混的這熊樣兒。」
掛了電話,魏琮唇角笑容久久未消,他出神地看著手機,半晌,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一張張翻過相冊,卻驚愕地發現自己手機中竟沒有一張王三笑的照片,讓他連睹物思人都做不到。
忍不住在微信上抱怨了一句,不到10秒鐘,就收到了王三笑的回復,照片一刷新出來,魏琮瞬間就表情僵硬了,只見照片里的人,嘟嘟嘴、假睫毛,金色眼影亮晶晶……
這不是王三笑,這是走出盤絲洞的蜘蛛精。
妖孽……魏琮笑噴了,剛要問為何拍這樣的照片時突然怔了一下,重新點開照片,盯著看了半天,驀地心頭一顫,整個心都一抽一抽地疼了起來。
——這是八年前,兩人在英國初識,然後迅速相知、相愛,一起參加同性戀□□,這是王三笑唯一的一次女裝。
八年前的三笑如此青澀,八年前的自己,又是什麼模樣?
他捂住眼睛,發現自己已經想不起來了。
不能怪王三笑發一這樣的照片過去撩騷,他不是個熱愛自拍的人,手機相冊里滿滿都是各種古董的靚照,存著這麼一張古早的自拍照純粹是震驚且自豪於自己不為人知的千嬌百媚,放在身邊辟邪呢。
魏老三作為一隻中年版的魏光耀,多吃的三十多年米飯滋養出了一點點成熟穩重,拉著王三笑向他的朋友一一介紹,大家同舉杯共歡飲,放下酒杯的時候,生意就談得差不多了。
一個做房地產的李總拉著王三笑的手,醉醺醺道:「令尊八賢王聲名遠播,我一直百般傾慕而不得見……」
王三笑看看他肥頭大耳的尊容,瓮聲瓮氣:「我爸有喜歡的人了。」
「……嗨,我不是這個傾慕,」李總哈哈笑著說,「我也有喜歡的人,還好幾個呢!不是愚兄我跟你吹哈,開著車繞著北京城就這麼一轉,哪個區都有我的丈母娘!」
「艷福不淺!」王三笑敷衍地應了一聲。
李總喝得眼皮浮腫,睜著一雙鮑魚眼睛,拉著王三笑,推心置腹道:「你不知道我多想認識你們王家人,收藏圈兒里每個人都想認識你們王家人,現在遍地是假貨,那些古董經紀人一個賽著一個的騙錢沒商量,只有你們王家人……」
王三笑懶洋洋地問:「王家怎麼了?」
「良心!」李總豎起大拇指,呼著酒氣湊到王三笑臉邊,笑道,「我有個委託想交給你,回頭咱們細說。」
王三笑雖不算叼著金湯匙出生,也是半路被王八賢塞了一嘴的金湯匙,行走江湖從來不缺委託,每次都是僱主們哭著求著托他買什麼古董,興緻缺缺地敷衍:「行,回頭說,來,喝一個,一口悶,不許剩。」
酒局散場已經12點,魏老三還想去洗腳城續一灘,王三笑酒氣上頭,不耐煩地看看腕錶:「不早了,都回去吧,下次再聚。」
「那行行,」魏老三跟著王三笑往他的車裡鑽,「來,笑兒,哥跟你說個事兒……」
王三笑頂著車門不給他進來,聞言鬱悶地問:「你叫我什麼?」
「笑兒啊,這不是親近嘛,」魏老三喝得一顆豬腦袋醉紅浮腫,嬉皮笑臉地拉住王三笑的手,「你現在是爸爸面前的紅人兒,有幾件不錯的古董,要多想著哥哥呀。」
「我看著辦,你給下去,下去,」王三笑不客氣地將他往車下趕,心想還紅人兒,你老子看見我就高血壓!
「哎哎,我這就下來,別踹我啊,」魏老三滾下車,轉身一手扶著車門,又厚著臉皮把臉伸進來,「笑兒啊,光耀是我唯一的兒子,你好好教育他,讓他多學點兒好本事。」
光小主?這孩子我喜歡,王三笑立即就爽快地答應了:「我一定好好教育他!這您就放一百萬個心吧!」
魏老三在手下的攙扶下勉強穩住身形,目送王三笑的車子揚長而去,緩慢地晃了兩下腦袋,隱隱有一種莫名的危機感,自言自語:他對我兒子是不是喜歡得有點兒過分了?
王三笑回到酒店,魏琮正倚在床頭百無聊賴地看一本《知音》,見人頭重腳輕地走進來,皺起眉頭:「喝了多少?」
「不多,也就八兩,」王三笑酒量好,但他的體質是越喝臉越白,此時毫無血色,憔悴得像鬼一樣。
魏琮下床,扶住他,一靠近就聞到濃重的酒味,不高興道:「老三那些酒肉朋友沒一個好東西,你敷衍一下就行,何苦喝這麼多。」
「這麼看不上你三哥?」王三笑兩腳發飄地走進浴室,「他交的朋友雖然不是好東西,但也不容小覷,哪天集體發個力,弄不好就把你從恆運酒店總經理的位置上掀下來了。」
魏琮伺候他脫了衣服,扶到花灑下,調好溫水噴洒下來,笑道:「你還挺關心我?」
「就算養個小狗,還得關心一下狗糧呢,何況你這麼大個人?」
「這話我怎麼聽著略奇怪呢?」
兩人洗了澡,躺到床上,王三笑酒意上頭,幾乎一碰枕頭就要睡過去,魏琮從背後抱住他,手指撫摸著胸口滑膩的皮膚,不放心地問:「老三沒拉你幹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兒吧?」
「我就是個掮客,能亂什麼紀?」王三笑困頓得話都說不利索,強打起精神,喃喃說道,「就介紹我認識了幾個人,都想買你爹不要了的那幾件殘品,想跟我拉近一下關係,壓個價什麼的。」
魏琮琢磨半天,覺得確實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遂放下心來,抬手關了檯燈,親親他的脖子:「睡吧。」
「要不是你,我早已經睡著了,」王三笑沒好氣地嘟囔。
「嘖,還怪我了,」魏琮笑笑,摟著他閉上眼睛,剛平靜沒兩分鐘,突然又睜開眼睛,「他今晚請了哪幾個人?」
王三笑眼看著就要睡著,又被他推醒,不爽道:「你睡不睡?不睡就給我滾出去!」
「睡睡睡,」魏琮放柔了聲音,輕聲笑道,「最後一個問題了,他請了哪幾個人?我回頭去查查都什麼底細,不然我不放心。」
王三笑要瘋了,閉著眼睛有氣無力地吐出幾個名字:「就這八個人……其中有個除了你爹的古董,還想讓我幫著賣一幅畫的,還有個讓我給他七八個小老婆買翠活兒……」
魏琮記在心裡:「那……」
「你再說一句話就給我滾出去!」
「……」聽出他聲音里真心實意的威脅,魏琮只得笑嘆一聲,「好好好,不說了,睡吧。」
話音未落,王三笑轉身,一腳蹬在他的屁股上,將人從床上蹬了下去,順勢卷著被子打個滾兒,舒服地獨佔整張大床,哼哼:「你他媽還說話……」
魏琮一屁股跌在地毯上,看著上面四仰八叉的睡姿,整個人是徹底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