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吃個飯道歉
邀請已經低聲下氣到這個份兒上,再拒絕就太駁人面子了,王三笑看著魏琮,矜持地一點頭,「好。」
魏琮溫和地笑起來,轉臉看向魏光耀和他那一溜排的小混混,臉色頓時陰沉,魏光耀很會察言觀色,跳起來踹向其中一人,大叫:「還傻蹲著幹什麼,趕緊滾!廢物!垃圾!王八蛋!」
王三笑優雅地用手帕捂嘴,低頭咳嗽一聲,魏琮抬眼,看向自家傻侄子,淡淡道:「誰教的你滿嘴髒話?不知好歹的東西,打擾了三少一夜,就這麼跑了?」
小混混們立刻收回奔逃的腳步,小碎步回來,點頭哈腰:「三少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們一般見識,您就當我們是個屁,pu~的一下就放了……」
魏琮一皺眉,魏光耀立刻一腳把他踹翻:「怎麼跟三少說話的?」
「沒什麼,」王三笑揮揮手:「滾吧。」
「謝謝三少,謝謝魏總……」小混混被踹得一個跟頭,連滾帶爬地跑了。
魏光耀諂笑著湊到魏琮面前,頂著一張開染料鋪的豬頭臉撒嬌:「七叔,您看我的衣服都髒了,跟你們走在一起多掉價啊。」
「所以?」魏琮淡淡地問。
「所以就讓魏公子回家去?」王三笑饒有興趣地接話,剝了一粒開心果塞進魏光耀的嘴裡,笑語嫣然,「那我和你七叔吃這頓飯意義何在?」
魏光耀木然含住開心果,嘴唇不小心碰到他冰涼的指尖,整個人倏地一震,眼神直直地看著他的笑眼薄唇,臉頰悄然變紅。
魏琮眉頭微微蹙了起來。
王三笑不以為意,親昵地拍拍魏光耀的臉,聲音卻冷得掉冰碴子:「小王八羔子,別總想著逃跑,你攪了我一夜好夢,我得有多大的心胸,才能放你去自由飛翔呢?」
魏光耀滿心不忿,轉向魏琮,剛要說話,突然見自家七叔正專註地看著王三笑,眼中的那抹光芒也許可以稱之為……溫柔?
操!我發現了什麼???
魏琮將二人帶到一個私房菜館,點的全是雞汁湯包、赤豆元宵、桂花糖芋苗之類甜兮兮黏糊糊的東西。
魏光耀鬱卒地看著眼前一籠小包子,深深體會了一番什麼叫做食不下咽,飯菜不合胃口也就罷了,大不了回家讓保姆做頓可口的。可對面這個王三笑整個就是一裝逼犯,他壓根不知道什麼叫就坡下驢!
「光耀,」魏琮淡淡地說,「你最近是越發膽大包天了,偷畫的事還沒過去,竟敢半夜攔截三少,他可是你爺爺的座上客,回頭去老爺子面前告你一狀,你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魏光耀聞言大為委屈,一把掀了自己上衣,指著肋骨上青腫的皮肉,嚷嚷:「我還沒告他狀呢,丫把我揍成這樣!!!」
王三笑探頭看一眼,驚道:「哎喲喲,真是讓人心疼啊,瞧這細皮嫩肉的,怎麼給傷成這樣了呢,嘖嘖……」
魏光耀一口氣沒上來就噎住了,滿心全是怒吼:你他媽裝什麼大頭蒜?這他媽就是你帶人揍的!!!
「光耀,把衣服放下,」魏琮道,「三少海量,不計較你的惡行,還不快向三少道歉?」
王三笑穩坐釣魚台,笑眯眯地看著他,絲毫沒有推辭一下的意思。
「……」魏光耀心酸至極地放下衣服,摸摸自己的傷處,心想七叔該不是被下降頭了吧,怎麼胳膊肘兒往外撇呢,回頭一定要去爸爸面前告他一狀,讓爸爸好好在生意上擠兌一下這個小老七。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想到這裡,他端起酒杯,不情不願地哼唧:「三少,是我錯了,我有眼不識泰山,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千萬別忘心裡去。」
王三笑抬眼瞥他一眼,涼涼道:「是我錯了才對,魏家少爺身份矜貴,怎麼能給在下道歉呢?」
魏琮喝道:「光耀,道歉就要有道歉的樣子,站起來!」
「!!!」魏光耀滿肚子的怨氣都快要氣炸了,灰頭土臉地站起來,走到王三笑身邊,彎腰,敬上一杯酒,低聲下氣地說,「三少我知錯了……」
王三笑神態自若地夾一個湯包,小口咬開,吱兒吱兒地吸著滾燙的湯汁,對魏琮十分優雅謙和地笑道:「大家都知道吃湯包要『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后喝湯』,做起來卻不是那麼容易,因為做湯包講究皮薄陷大、滷汁鮮美,有的湯包能做到皮薄如紙,吃的時候一個不小心就容易把麵皮扯破,上好滷汁全流掉了,那可實在是可惜。」
魏琮也隨著他夾起一個湯包,麵皮了粘在蒸籠的草墊上,他夾著包臍輕輕搖晃幾下,輕而易舉將湯包提了起來,放進醋碟中,笑道:「看來這家還不錯,雖然皮很薄,但夾起來卻不容易破。」
「這就要看廚師的功夫了,」王三笑慢吞吞吃完一個湯包,又舀了一勺糖芋苗,方才彷彿才看到魏光耀一般,吃驚地說,「哎,魏公子,你怎麼站我旁邊啊,飯菜不合胃口?」
「不不,這飯可好吃了,」魏光耀強壓下怒火,肚子里一把辛酸淚,將酒杯敬到他面前,違心地奉承,「三少您吃著感覺怎麼樣?」
王三笑一臉和藹可親地接過酒杯:「魏總請的早飯,自然是極好的,」他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驚喜道,「還是正宗的桂花冬釀酒!」
「冬至大如年,」魏琮和氣地解釋,「這家菜館老闆是蘇州人,每年冬至前後都要釀些酒來喝。」
魏光耀回到自己座位上,聽著那兩人的對話,直被酸得牙磣,他死氣沉沉地盯著王三笑那一臉的假笑,暗搓搓地琢磨著該怎麼狠狠地報復他一下,如此奇恥大辱,真真是此仇不報非君子,哼!
吃完最後一個小芋苗,王三笑放下勺子,「多謝魏總的款待。」
「你開心就好,」魏琮低聲說,他看著王三笑的眼睛,「忙活了一夜,累了吧,你眼中都是紅血絲。」
王三笑揉揉眼睛:「沒事兒,回頭滴點眼藥水。」
魏琮突然沒頭沒腦地輕笑起來:「紅紅的也很好看,真正變成桃花眼了。」
王三笑動作一頓。
魏琮倏地騰起一絲懊惱,包間中氣氛漸漸冷下來,他有些尷尬地轉移話題:「上次你牽線的那幅《宋李公麟華嚴變相圖卷》,家父越欣賞越喜歡,三番兩次讓我轉達對你和八賢王的感謝。」
「哦,是嗎,」王三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掃一眼杯盤狼藉的桌面,「那什麼……既然吃完了,咱就撤吧……嗯,下次有機會,我再請你吃飯。」
「好,好。」
三人在飯館門口分道揚鑣,目送王三笑的賓利消失在街道的車流中,魏琮轉臉,看都沒看魏光耀,抬腿往自己的車走去。
魏光耀亦步亦趨地跟著他,不滿地抱怨:「七叔你哪兒用得著對王三笑那麼客氣?那裝逼犯不就仗著他爹養了幾個好保鏢嗎?切,他們再牛逼,也不過是個古玩掮客,拉皮條的而已,敢跟我們魏家耍橫?」
黑色的卡宴緩緩滑行到面前,魏琮拉住車門,回頭,不解地看他一眼:「你想幹什麼?」
「沒什麼,你放心,我不會弄出大事兒的,他不是要切我唧唧嗎,」魏光耀往地上啐了一口,狠聲道:「小爺要捅穿他的菊花,操!竟敢給我這麼大的羞辱,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啊!」話未說完,突然一股大力襲來,魏光耀被卡住脖子壓在了車上,頓時大驚失色。
魏琮手指用力,他低頭逼近魏光耀,眉宇之間黑氣繚繞。
「七……七……」魏光耀驚恐地轉著眼珠子,他喉嚨被卡住,說不出話來,驚懼地發現一向沉默溫和的七叔眼中竟然迸發出了殺機。
這反常的動作只存在了三秒,魏琮漸漸鬆開手,從西裝里摸出一塊手帕從容地擦著掌心,輕聲道:「王三笑不是你能動的人,不要自取滅亡。」
魏光耀被嚇壞了,顫抖著後退一步,方才那一瞬間,死亡的威脅離他如此之近,即使被王三笑按倒狂揍的時候也沒有這樣絕望的恐懼,他驚忌地看著魏琮,彷彿他變成了一個瘋子。
「嗯?」魏琮抬眼,漠然看著他,「記住了嗎?」
「記……記住了,」魏光耀哆嗦著點頭。
「那就好,」魏琮打量一眼他衣衫襤褸的倒霉樣兒,淡淡道,「你的車我讓人拉去修理了,一時半會兒拿不回來,這幾天消停點兒吧。」
魏光耀驚魂未定,他說什麼都用力點頭,唯恐不小心激怒他再給自己來一記鎖喉。
「回家去吧,」魏琮將手帕摔在他的臉上,坐進車裡,重重關上車門,卡宴無聲地發動,瀟洒地消失在眼前。
帶起的刺鼻尾氣湧入鼻腔,魏光耀猛地回過神,一把抓下手帕,心想剛才自己是做夢嗎?天吶,七叔怎麼會……他……他果然被下降頭了!!!
嫌棄地將手帕扔在地上,魏光耀大步往外走去,突然腳步頓住,神使鬼差地折回來撿起手帕,看著掌心素凈的布料,心頭騰起一絲疑惑——都什麼時代了,七叔還隨身攜帶這種東西……等等,王三笑彷彿也有這個古怪的習慣……
他掌心漸漸攥緊,暗罵全他娘的是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