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三笑的瘋狂
魏琮大步走出樓道,看到遠遠看著自己的王三笑,倏地停了腳步,兩人對視,魏琮突然滿腹心酸——他瘦了,站在朦朧的月色中瘦骨嶙峋、形銷骨立。
「聽說你明天就訂婚了,」王三笑叼著煙,懶洋洋地笑道,「怎麼也沒給我寄個請柬?」
魏琮木然道:「只是訂婚。」
「哦,」王三笑應了一聲,恍然大悟,「等正式結婚的時候再寄也不遲,那明天的份子錢我就不出了。」
魏琮痴迷地看著他,兩人自上次在南京分別還不到一個月,他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王三笑招了招手:「站那麼遠幹什麼?怕我吃了你?」
「又亂講,」魏琮苦笑一聲,心情複雜地走了過來。
王三笑突然抱住他,仰臉吻了上去,魏琮倏地一驚,剛要說話,靈活的舌頭鑽了進來,捲起他的舌頭,狂風驟雨一般地糾纏。
久違的親昵湧上頭頂,魏琮剎那間幾乎要落淚,抬手抱住他的身體,深情而絕望地親吻。
王三笑慢慢轉身,將魏琮壓在了車上,按著他熱情地親吻,一吻終了,他摸著魏琮的臉,似哭似笑地感慨了一聲:「你瘦啦。」
魏琮倚在車上,迷戀地看著他,王三笑瘦得不盈一握,眼睛卻彷彿更明亮了,在夜晚泛著粼粼的光澤,裡面盛滿了痛極的悲傷。看著這樣的眼睛,他剎那間從心底竄起一個衝動——他想放下一切,跟王三笑離開。
什麼功名利祿,什麼權謀霸業,他全都不要了!
魏琮茫然地想:如果失去王三笑,即便他最後脫穎而出、贏得家業,那又能怎樣呢?整個恆運集團所有人所有錢所有的風光前程全都加在一起,能不能比得上一個王三笑?
想到這裡,他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王三笑,他已經辜負過一次,如果這一次再辜負,他還有什麼資格標榜自己深愛著他?
可是,贏得父親器重、繼承恆運集團是他二十八年來的人生目標,早已隨著他的成長而鐫刻在了生命線上,怎麼能說放棄就放棄?
魏琮感覺身體彷彿分裂成了兩個部分,一邊是冰冷的御極之路,一邊是熾熱的赤子之心,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沖向四肢百骸,渾身每一滴血液都在發生著冰與火的交鋒。
溫熱的親吻落在他的唇上,魏琮猛地回過神來,撞進那雙明亮雙眸的瞬間,渾身血液沸騰起來。
他要王三笑!
他只要王三笑!
魏琮揪住心口,感覺到了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是將一個執念從生命中剔除,將自己二十八年的追求全部抹去,將自懂事之初便開始為之奮鬥的成長之路從此變成了一個笑話。
「三笑,」魏琮用力抱住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漂亮雙眸,粗重地喘息著,「恆運我不要了,家產我也不爭了,什麼楊靈秀、李靈秀我都不娶了,我跟你走!」
王三笑一怔,愕然望向他:「你說什麼?」
「我不能失去你,三笑,」魏琮啞聲,「沒有你的這段日子,我過得生不如死……」
王三笑吃驚地盯著他,雙眸中迸發出奇詭的神采,彷彿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欣喜,又彷彿是仇恨著一切的怨毒,他慢慢湊上前去,吻了吻他的鼻尖,輕聲道:「你真的決定了?」
魏琮苦笑著嘆息:「魏氏的家業是我的人生追求,可如果沒有你在身邊,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阿琮啊……」王三笑吃吃地笑起來,長長的睫毛一顫,一滴淚水落了下來,他痴迷地撫摸著魏琮的臉,眼神專註而柔和,彷彿在看著一尊稀世珍寶,他哽咽了一聲,「你總算沒有讓我失望到底……」
魏琮一把抓住他的手:「直到現在我才意識到當年辜負了你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情,三笑,當初我怎麼就、就那麼輕易地放你離開了呢?」
「大概因為你太蠢了吧,」王三笑含著淚嗤笑一聲,仰臉,吻住了他的嘴唇,他貪婪地吻著,嘴唇慢慢下滑,含住耳垂糾纏片刻,火熱的親吻落在了脖頸。
那是魏琮的敏感帶,簡單的親吻舔舐很容易就讓他動情,更何況是王三笑這樣卓絕的吻技。
魏琮果然呼吸粗重起來,他伸手摸向王三笑的細腰,指尖碰到那細膩皮膚的瞬間倏地後頸一疼。
「嘶……」他倒吸一口冷氣,感覺好像一根針扎進了自己後頸,剛要抬手去摸,卻愕然發現手臂抬不起來了。
他瞪大眼睛,頭暈目眩,視線越來越模糊,他茫然地看向王三笑,只見他含著淚笑著,從容不迫地將藥水推進自己體內,然後拔下了針筒,輕聲嘲道:「想分就分,想和就和,你拿我王三笑當成什麼了?傻逼!」
「!!!」一直在樓頂圍觀的穆習習猛地站直了身子,離得太遠,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見兩人莫名其妙地開始親吻,然後自己七爺爺就倒在了王三笑懷裡。
王三笑一把拉開車門,乾脆利落地將魏琮塞進車裡,然後抬起頭,看向樓頂的人影。
穆習習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對,剛要轉身往樓下衝去,卻見王三笑面對自己,優雅地送了一個飛吻,然後轉身上車,黑色的賓利不消三秒鐘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天吶,他做了什麼……」穆習習茫然地看著虛空,理智上知道自己應該去阻止他,可是雙腳卻像灌了鉛一樣,他根本就不想去阻止,他發自內心地不想讓王三笑難過。
魏琮昏昏沉沉地睡著,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燦爛的陽光投射在臉上,他艱難地睜開眼睛,感覺到頭痛欲裂。
身體一動,魏琮臉色倏地變了,慌亂地往下看去,只見自己渾身上下未著寸縷地躺在大床上,雙手被拉到頭頂,分別拷住床頭的欄杆。
不禁汗毛倒豎:「你要幹什麼?
「我要和你開房間啊,」王三笑正坐在窗前抽煙,聞言將煙蒂摁熄,樂滋滋地笑著坐到床邊,拎起茶壺倒了一杯涼茶,送到他的嘴邊,「來,潤潤嗓子,這個麻藥消退了嘴裡會發苦。」
「麻藥?」魏琮一怔,想起昏迷前的事情,猛地反應過來,倒吸一口冷氣,「你給我打的是麻藥?」
「不然呢?」王三笑心情很好,眉眼彎彎地開著玩笑,「難道是春/葯嗎?」
魏琮震驚地看著他:「三笑,你瘋了?」
「我沒瘋,」王三笑淡然地笑道,「只是偶爾做點兒瘋狂的事情,」他固執地將茶杯送到他的嘴邊,「來,把水喝了。」
魏琮抿緊嘴唇不肯喝水。
王三笑臉色冷下來,手腕一翻,把涼茶潑在了他的身上,卻轉眼又笑了起來:「魏總這是跟我置氣?」
魏琮肚皮上被冷不丁潑上一杯涼茶,小風一吹,颼颼地發冷,他用力晃了一下手腕,手銬撞擊床欄,發出叮叮噹噹的響聲,冷冷道:「我連生氣的權利都沒有?」
「沒有,」王三笑斷然回答,摸著他的胸口,「到了我的床上,你的生、死、哭、笑、高興,或是生氣,全都得由我來掌控,你什麼權利都沒有。」
「你還敢說自己沒瘋?」魏琮毛骨悚然,覺得眼前這個王三笑陰森可怖,簡直是瘋子中的瘋子。
王三笑看著他的眼睛,爽快地改了口:「好吧,你說我瘋,那我就瘋了,誰叫我愛你呢。」
一聲愛字出口,魏琮倏地心頭一顫,差點落下淚來,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恨不得眼前一切只是一場恐怖的夢,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會夢醒,眼前這一切不可思議的事情都會消失……
然而一個熟悉的身體爬了上來,王三笑趴在他的身上,親吻著他的耳垂,笑道:「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魏琮一凜,猛地轉頭看向窗外,只見燦爛的陽光灑在窗檯,看這天色,至少得有上午十點。
王三笑冷笑:「現在是十二點整,你的訂婚宴就要開始了呢。」
十二點整……雙方親屬都已經抵達酒店,而自己卻遲遲沒有現身……魏琮不敢去想象魏老此時此刻的反應,他閉了閉眼,驟然明白了王三笑的意圖。
——他要毀了自己的前程。
如此隆重的訂婚宴,精心準備了這麼久,魏、楊兩家的親友都會出席,這一次聯姻足以改變恆運集團內部的權力劃分……
然而作為主角的自己卻公然逃婚。
這是怎樣一記響亮的耳光?自己不光會在老爺子面前失去寵信,更會將舉足輕重的楊家徹底得罪,今日之後的自己,將再也沒有出頭之日。
「哈哈……哈哈哈……」魏琮激動得渾身戰慄,他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歇斯底里。
這才是王三笑,這才是自己愛了八年的王三笑!他如同金三角的烈日下狂野綻放的罌粟花,自由搖曳、艷麗無比,卻又夠狠、夠毒、夠味兒!
王三笑雙手按在他的胸口,感受到胸膛里劇烈的起伏,懶洋洋地笑道:「魏總是氣瘋了嗎?」
「是啊,我瘋了,」魏琮猙獰地笑著,好半天才終於漸漸平息下來,他盯著王三笑,雙眼迸發出強烈的光芒,「我愛你愛得瘋了,可笑,你明明這麼毒,我卻還這麼愛你……」
「我毒不過魏總,」王三笑手指在他胸口漫不經心地畫著圈,淡淡地說,「我毒在表面,一目了然,而魏總的毒是在心裡,藏頭露尾,伺機而動,見血封喉。」
淡漠的聲音有一絲黯啞,讓魏琮心疼、心酸、心痛,他冷冷道:「三笑,你走了一步空棋,昨晚我就已經下決心要放棄一切。」
「那又怎樣?」王三笑含笑問道,「你想跟我離開?」
魏琮看著他:「是,我想跟你離開。」
「可你問過我的意見了嗎?」王三笑一把揪住他的頭髮,逼近他的臉前,嘲道,「魏老七,你以為當你回過頭來的時候,我還會站在原地等你?」
魏琮猛地一震,臉上驟然籠上一層灰敗之色,他頹然地看著他,突然心底湧上一絲嘲諷:罪有應得啊魏琮……
王三笑鬆開手,施施然下床站在窗前往下望去,彷彿看到什麼十分有趣的景象,開心地笑了起來,悠然道:「自我感覺太好是病,得治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