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攜民渡江
我出了時光車后才發現一時忘了觀察外面導致『遲到』;最後幾艘船正準備渡河!我一陣狂奔,但是我似乎也低估了時光車到河邊的距離。等我跑到河邊的時候最後幾艘船已經在河心了。這邊的碼頭空蕩蕩一片,沒人沒船;漢水對面,最後一批人馬拖著他們的家當南下往襄陽城去了。河對岸還有幾十個士兵和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的人立在那裡觀望,估計是斷後的,看樣子也準備走了。我當時就傻眼了:人的運氣怎麼能壞到這種地步?
不過還好我並不是一個人:周圍似乎還有四五十人,估計是兩三家人,也都在岸上。有好幾個女人奔到河邊,直接跪下來,就開始哭。我正在考慮是不是可以游過漢水,被這驚天動地的哭聲一鬧,我只覺的心慌意亂,眼睛發酸,都快要跟著哭出來了。
老天眷顧,奇迹出現。
嗯,不對,這個說法不大好,不能隨便把人的善行送給老天爺。是劉備的人比較厚道,總算沒扔下我們。那些士兵和騎馬的人居然一直沒走,只是立在江邊。幾分鐘后,兩艘船開始向北岸漂來。我簡直無法形容那個時候的心情。當終於上了船,我只覺得整個人都要癱了。又過了一會兒,突然看見和我一起上船的人通通都在甲板上跪了下來,遙遙對著南岸的人叩頭,然後又是哭又是喊的。反正我聽到的都是,「多謝使君」,「多謝使君」,重複了N遍。我本來只想坐著緩緩氣的,但看見一船男女老少都跪下了,沒好意思搞特殊,也跟著跪了。看江對岸,那幾十個士兵和騎馬的人就一直立在那裡等我們過去。離江岸最近的一個人牽著一匹高大的白馬,人站得筆直,一直面向著我們的船。難不成他就是劉備?不會吧?…直到船快靠上岸了,我們幾乎能看清他的臉,他這才轉身上馬。當時我確實有點感動。「攜民渡江」這個故事我當然聽過,以前也沒有太多的感覺。可是當渡的是你的時候,你就沒辦法不屑了。
不過到了襄陽城下后,什麼正面感情也都沒了!那麼多流離失所的百姓堆在城門下,城中諸將就真有本事不開門,還居然對城下喊話的劉備人馬和百姓開弓!我是恨得咬牙切齒,對劉備的佩服也猛然飆升。
自從確定了襄陽城是多半不會開城門后,周圍就一直鬧哄哄的。所有人都在憂心忡忡地計劃到底要怎麼辦。我一直和跟我一同渡河的那幾家人坐在一塊,保持不起眼的距離,但也要保證我能隨時聽到他們的談話。下午兩三點鐘的時候吧,一個年輕人一路跑上山坡,喊著,「不好拉,不好啦!」
我忙湊近了點,就聽那個年輕人彙報道,劉使君打算帶兵南下江陵去了。聽了這話我稍稍鬆了口氣:劉備走乾淨了襄陽總能開城門了吧?沒想到周圍的人沒一個這樣想的,反而個個都緊張起來。「劉使君要扔下我們?」,「使君走了我們怎麼辦?」,「我們要跟使君走!」,等等,嘮叨了大半天。我沒說話,卻沒少翻白眼。
結果大概過了四十幾分鐘,一個騎馬的文士模樣人和十幾個士兵一起來到我們這裡,站在坡下朝一地的百姓喊話。他說,「荊州父老,如今襄陽城中疑劉使君用意,不願開城相迎;使君無奈,唯有領兵南下江陵。不能送諸位入襄陽城中,我等心下有愧。但想待我等去后,襄陽城定當打開城門,迎諸位父老鄉親入城。」
這話說得還算像樣。他話才說完,我就已經忍不住在肚子裡面暗念「快走快走,走遠點」了。沒想到其他人卻是集體炸鍋。「使君怎可丟下我等?」又聽許多人喊道,「我等願隨使君南下!」
那個來當傳聲筒的人也是站在那裡呆了半天,好半天才聽他說道,「荊州父老,如今大軍壓境,避入城中方是上策;若隨使君南下,難保諸位周全!」結果眾人不依,鬧得更大聲了。然後那個傳聲筒大聲說道,「諸位,諸位!襄陽城中幾將和劉使君積怨,如今才不願開城相迎;但使君走後想來他們不會攔眾位鄉親入城。但若諸位隨使君南下,追兵在後,使君人馬實難保諸位平安啊!」
我被這傢伙說話的直率小小驚了一下。不是都說劉備是最擅長收買人心的嗎,怎麼也會那麼直白地說「我保護不了你們」這種話?不過,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為什麼這些人還聽不明白?越是這樣說了,這群瘋子反而越是來勁要跟著劉備。我聽見有聲音特別響一個小夥子大喊道,「我們這麼多人在城下,這城裡的老爺們也不開城門,還恨不得把我們都殺個乾淨,我們還能指望他們不成?等曹軍來了,他們也守不住襄陽,我們也是死路一條!與其如此,我們寧可跟著使君,大不了跟使君死在一處!」
最恐怖的是,周圍居然一片附和的聲音。這一個個都跟革命先烈一樣,滿腔拋頭顱灑熱血的真情啊,開什麼國際玩笑!
我糾結了一個下午,只是憂心忡忡地坐在那裡,一直沉默著。坐在離我不遠處的一位大媽看我一個人孤零零一整天,就忍不住問我誰家的,怎麼一個人,等等。幸好編謊話也算我的強項之一,支支吾吾了半天還是編出一個前後連得起來的故事。我說我是西北人,因為戰亂舉家來投樊城的遠房親戚,沒想到進了城卻看見所有人都在往外趕,然後一路上就被分散了如今孤身一人等等。大媽聽得頗為唏噓。聽我說幾乎兩天沒吃東西了,還很慷慨地給了我一個…嬰兒巴掌大小的餅…好吧我不該這樣說人家;能在這種時候給陌生人任何東西,這已經是非常非常慷慨了。只可惜我雖然很餓很餓,但我對這裡的衛生標準實在沒有信心。我吃了一小半,只說不知道下面什麼時候在能弄到吃的東西,要省著吃。其實我是在試毒:誰知道這窩窩頭裡都有什麼細菌啊;先少吃點,歇上一夜看會不會鬧肚子。
和大媽談了半天,我總算誠實了一回,認真地說我想留下來,等劉使君走後入襄陽。我相信襄陽城應該會開城門放我們進去。結果我被大媽鄙視了。她把我的想法歸為「不是當地人不知道情況」。絮絮叨叨了半天蔡家是多麼地不顧百姓死活,才不會那麼好心放人進城。而且等曹軍到了也肯定投降,到時候就任憑曹軍宰割了。她還不停口地誇劉備有多麼多麼好。
我被她嘮叨得忍不住說了一句,「可是曹兵真要追到,我們還不是死路一條?劉使君就那麼點兵馬,自身難保,又怎麼保得住我們?呆在襄陽,就算他們舉城投降,我們也是有活路的。」
大媽大搖其頭,「這曹兵到了有啥活路?難不成你沒聽說過徐州的事情?還是跟著使君走有點希望。你留在這裡,他們也不會開門放你進城去。」其實是那最後一句最關鍵。老天,要是蔡瑁他們死活不開門放人進襄陽,那怎麼辦?
後來到了晚上,劉備的人又來發話了。這次他們說的是:劉使君明天早上南下江陵,所有願意跟隨的人都可以跟著走;劉使君的人馬會盡量保證大夥安全,但是情況多變,曹兵追得又緊,還是會很危險;還有就是如果要跟著走,必須按照劉使君吩咐按秩序來,不可哄擠。這話說得又好聽又技巧又沒有法律責任可以追究。話說完百姓一片歡騰;就我還在鬱悶,非常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