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旋律變了,節奏變了
手機里正播放著一首傷感的情歌,旋律飄緩低迷,歌詞充滿了一種幻覺般的意境。
對剛和女朋友分手的寧輕舟來說,現在聽這首歌再應景不過,但對宿醉醒來,發現自己出現在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的「寧輕舟」來說,聽這音樂實在很難說適合。
他趴在床上,左邊臉陷在枕頭裡,重新閉上眼睛,想要再醒一次,彷彿這樣做,就可以把無法接受的事實推到一場惡夢裡一樣。
當然沒有用。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周圍的一切都沒有變,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鋪,陌生的桌椅,陌生的衣櫃,陌生的手機播放著陌生的音樂……
他翻身坐了起來,深呼吸了幾次,然後像進行某種儀式似的伸手拿過手機,終於看到屏幕上歌手和歌曲的名字:曹子建——《洛神的歌》。
「真的假的?」
他自言自語了一句,繼續往後面翻播放列表,意料之中地發現,列表中所顯示的將近120首歌,他果然一首沒聽過,而且那三十幾位歌手他也是一個不敢認。
寧輕舟把手機丟開,發了一會呆,說了一句「一定是在逗我」,然後從床上跳下來,正要穿上拖鞋出屋,忽然聽到有人在敲門並小聲叫著自己的名字:「寧輕舟,寧輕舟。」
是個女孩子的聲音,不過寧輕舟可以確定,他肯定不認識這個女孩子,因為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
他走過去開了門,看到一個皮膚白皙的長發女生站在門外,女孩穿著隨意的棉質家居服,抱著一個棕熊暖寶寶,滿臉關切地望著自己,問:「你,還好吧?」
寧輕舟從女孩的表情和她說話的語氣上輕易判斷出,她不僅認識自己,而且還和自己很熟,不過既然她問出「還好吧」這樣的問題,說明自己現在應該不怎麼好,那就稍微好辦了一點,寧輕舟苦笑著嘆了一口氣,卻不說話,一切盡在不言中嘛。
那女孩瞭然地點點頭,說:「失戀是這樣啦,第一個階段,什麼話都不想說。而且你巨蟹座嘛,典型的看得開,放不下。」
寧輕舟立即捕捉到「失戀」這個訊息。
「走吧,跟我去把那桶爆米花和長達三個小時的《平行代碼》消滅掉,相信你的心情會好很多。」
女孩說著伸手拉著寧輕舟的胳膊往外走:「總之,你要完整無缺地跟我待到他們下班回來,當然,你中間如果實在忍不住,我不介意把肩膀借你哭一會啦。」
寧輕舟跟著那女孩一道離開了自己所在的那個兩居室的房間,並隨手把門關了,進了隔著十步不到的對門那間房,進屋后,走到沙發旁,女孩說:「你先坐,我去放碟。」
寧輕舟在沙發上坐下,果然看到面前的木桌上擺著一大桶爆米花,爆米花旁邊散著幾本名為《貴圈》的時尚雜誌。
女孩放好碟片,走了過來,挨著寧輕舟坐下,接著脫了鞋,盤腿縮進沙發里,先自己抱了一個枕頭,又丟了一個枕頭給寧輕舟,指著爆米花桶說:「把爆米花拿過來。」
寧輕舟伸手將爆米花桶拿過來,放到兩人中間,說:「不知是不是因為失戀的原因,我現在好像忘了很多事情。」
電影已經開始,片頭明明白白地標註是由派拉蒙、華納和傳奇聯合製作,典型的高分貝、大製作的好萊塢大片,但事實是,電影達人寧輕舟聽都沒有聽過這部片子。
女孩捏了幾顆爆米花放到嘴裡,說:「遺忘是好轉的開始。」
寧輕舟說:「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真的好像得了臨時性失憶症,我甚至不記得跟誰分的手。」
女孩看著電視,說:「說了,是好事。」
寧輕舟想了想,決定還是利用「失戀」這個借口套取更多情報,故作頹廢的語調說道:「我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你叫寧輕舟,筆名『字力更生』,大家叫你……」女孩頓了一下:「『寫小黃文的』。」
「啊?」
女孩點了點頭。
「好吧,那我前女友的名字呢?」
「景漫。」
「嗯,誒對了,美女你的名字叫什麼?」
「你可以去屎了。」
寧輕舟被噎了一下,隨機應變道:「求借肩膀讓我哭半個小時。」
女孩抬起遙控器,對著電視按了暫停,然後轉頭看向寧輕舟,一字一句道:「行,你失戀你最大。你給我聽好了,我只說一遍,本宮名叫江寒雪,筆名『寒江雪』,是閣下的美女主編兼美女鄰居,記住了嗎?」
「記住了。」
「可以好好看電影了嗎?」
「可以了。」
江寒雪白了一眼,舉起遙控器按了播放鍵,剛看了一會,寧輕舟又問了一句:「我的室友叫什麼?」
「……」
長達一百八十分鐘的電影結束之後,寧輕舟靠一系列類似「問人名」這樣的弱智遊戲,竟大致搞清楚了自己現在的狀況:
首先,自己現在的名字也叫「寧輕舟」,是某教育培訓機構的語文老師,同時又是一位兼職網路寫手,筆名叫「字力更生」,現在正在書劍連載一本名為《唐鼎》的歷史小說,剛跟叫一個景漫的女孩分手;
其次,江寒雪的確是書劍的主編,不過聽她口氣,她的夢想應該是成為《貴圈》的專欄作家,以保證自己能「長期走在時尚的前列腺上」,此外,她還是一個不可救藥的星座控;
最後,他的室友叫陳千帆,環宇雅思的寫作老師。
「有句話真沒說錯,戀愛中的男女智商為零,而失戀中的男女,都特喵的是弱智。」
快被逼瘋了的江寒雪終於在電影結束的時候爆發了。
寧輕舟指著江寒雪,委委屈屈地說道:「你們女人沒一個好東西!」然後捂著嘴巴轉身跑開,「嘭」地一聲摔門而出,留下江寒雪原地石化,臉上哭笑不得的表情煞是精彩,這台詞什麼時候輪到一個男生來講了?
寧輕舟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間,先是在電腦桌前的椅子上坐了一會,然後又站起來,在不足十平米的空間里盡量快走。
我移動,故我存在。
寧輕舟現在亟需確認「我存在」這件事,因為就在剛剛,他已經基本確認了醒來后一直讓他困惑的另外一件事——他此時已經置身於另外一個世界。
或者,他因為分手導致了精神錯亂,從而獲得了某個平行時空的一個同名者的記憶。
總之,對他而言,這個世界吟唱的旋律和跳動的節奏,發生了始料未及的變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