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揣著明白裝糊塗
程潔一個人帶著兒子過是眾所周知的事,只是她從來不提孩子的父親,一般人也就不好多問。
梁知璇跟她關係好,關於她的過去隱約知道一些,有的事聊起來也沒有那麼多避諱。
程潔聳聳肩膀:「能怎麼說,就說去了很遠的地方回不來了唄!他既然大了,該懂的都會懂,怎麼說都沒關係了。最重要的是,我是他媽,他會體諒我。」
「嗯。」是啊,至親之人應該會懂。梁知璇點頭,本來是想沖她笑的,眼圈兒卻紅了。
「怎麼了這是,今天到底是為什麼跑出來了?」
程潔廚藝很好,但梁知璇真是一點胃口都沒有,她放下手裡的筷子道:「程姐,你嘗過缺錢的滋味嗎?」
程潔一哂:「誰沒嘗過,你沒看我給兒子取名都叫元寶么?我這輩子估計都得嘗著這滋味過了。」
「我是指被錢逼上絕路的那種感覺。」
程潔抬起頭:「怎麼了,是不是真遇上什麼難處了?」
梁知璇搖頭,「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我以為有些事情也會跟著一塊兒過去的,可現在才發覺不是這樣。連我最親的人也不理解我的選擇,我有時就不由想,是不是我真的做錯了。」
「最親的人……你跟你爸吵架了?」
「不是,是我弟弟。」
「為了什麼?跟那個穆老四有關?」
梁知璇猛的抬頭,「你知道?」
程潔也是一驚,「還真是他?我瞎猜的,你們在飛機上明槍暗箭、你來我往的,真當所有人都瞎了啊?」
其實是那姓吳的老色鬼事後投訴梁知璇的服務,順帶提到了穆崢。梁知璇是什麼樣的工作水準她心裡有數,至於穆四,一看就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那種人,兩個人之間的暗流她這個過來人也多少感受到一些。
梁知璇苦澀地笑笑,「看來真的是我自欺欺人。」
「你到底怎麼招惹他了?」
「我爸爸……以前是他公司的財務,工作了好多年,最後卻挪用了幾筆公司的錢,還做了假賬來掩蓋。東窗事發,差一點去坐牢。」
程潔咋舌,「怎麼會這樣,你爸看起來不像那種會亂來的人啊!」
梁知璇搖頭,「他挪用本來的確不是為了他自己,是為了我媽媽。我媽幾年前查出肝癌,要做肝移植,治療費用不是小數目。他一開始挪用只是想應急,想著等湊齊了錢就給還上。結果他拿了那筆錢去賭,一天一夜就輸得精光,只好再挪第二次、第三次……拆東牆補西牆,很快就被發現了。」
「那你媽媽……」
「她病情惡化很快,根本沒用上那筆救命的錢。」
程潔忍不住唏噓,「老天真是太捉弄人了。那一共欠多少錢啊?穆崢好歹是穆家人,值得他耿耿於懷這麼久?」
梁知璇自嘲地勾了勾唇,「不大不小的一筆錢,大概不夠他大手一揮買輛車。但那時候他的公司正準備上市,萬事俱備卻被查出做假賬,上市計劃就只能擱置了,損失的稅金、公關費用、諮詢費律師費難以計數,更不用說上市之後的一切。」
「所以他把這些都怪在你爸爸頭上?」
「嗯,他放出話來,就算傾家蕩產也要我們堵上被挪用的錢,而且我爸必須坐牢。」
「然後呢?」程潔駭然,「然後你就跑去找他了,送上門去讓他把你給吃了?」
穆崢那樣的人什麼都不缺,梁知璇又有什麼可以與之交換談條件的?無非就是年輕女孩大好的青春。
「還不止是那樣,我起先沒打算去找他的。」
他也因此有不止一個理由厭憎她,嫌惡她,可又偏偏在極短的一段時間裡與她做盡男女間最親密的事。
那樣陰差陽錯的誤會她已經沒法再向外人宣之於口,反正最終的結果都已無從改變,她在那段日子裡做了穆崢的玩物。
程潔沒再追問,只是好奇:「那你們既然分開了,你爸爸也沒事,現在為什麼又來糾纏?你弟弟怎麼會幫他做事的?」
「阿東那時還在讀書,很多事我們都沒告訴他實情。他以為我爸沒事是因為穆崢寬宏大量網開一面,加上他也有點崇拜穆崢……」
很多人都生活在別處,羨慕他人的生活。穆崢家世煊赫,年紀輕輕已事業有成,在南城名頭很響。要說梁文東年少叛逆的時候有什麼現實中的偶像,大概也就是穆崢這樣的了。
「穆崢也不介意?」不說父債子償,但有過那麼不愉快的僱主經歷,他應該不會願意再雇傭梁文東才對。
梁知璇抿了抿唇,「我想他應該是沒想到阿東是我們的家人。」
程潔蹙眉,其實她是不太相信這一點的,留在身邊做助手怎麼可能完全不清楚身家底細?
「你真的確定穆崢他不是沖著你來的嗎?」
梁知璇笑了笑,「他圖什麼呢?他身邊什麼樣的女人都有,我給不了什麼特別的。」
就連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小段日子,也算不上美好記憶,他大概轉身就抹去,一時半刻也不會留戀的。
夜裡梁知璇睡在客房,程潔帶著小元寶睡。
就這樣在程潔家住了兩天,她剛好沒有飛行任務,就幫著照顧一下元寶,接他放學,陪他一塊兒做作業。
家務自有鐘點工阿姨料理,孩子渴望的只是陪伴。元寶眨巴著大眼睛說:「梁阿姨,我媽媽要是也每天都能這樣陪著我就好了。」
她摸摸他的腦袋,「你媽媽也很想陪你,但她得努力工作賺錢,才能有更好的生活呀!」
小元寶垂眸,「如果我們找到爸爸,媽媽是不是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梁知璇心裡微微發酸,「元寶乖,你好好學習,快點長大,媽媽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晚上她陪元寶吃了晚飯,手機忽然響了,是家裡打來的。
梁國興的聲音帶著一絲明顯的慌亂:「小璇啊,你在哪兒啊?現在能不能趕緊回來一趟?」
「爸,出什麼事兒了?」
「你別問了,回來再說。」
梁知璇最怕父親這樣,一個人的懦弱最直觀的反應就是遇事逃避,越是大事越是談都不願意談起。
她也緊張起來,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打算回家,小元寶跑過來問:「梁阿姨,你要去哪裡?」
鐘點工已經走了,如果她現在離開,就留下小元寶一個人在家裡。
她蹲下身來,平視著孩子的眼睛道:「阿姨有急事要回家一趟,元寶一個人在家裡可以嗎?你媽媽晚點就回來了。」
程潔當值的航班夜裡10點落地,回到家只怕也要12點了。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其實我一個人在家裡……很害怕。」
小元寶問得怯怯的,低著頭有點難為情的樣子。
孩子再堅強懂事也只是孩子,梁知璇心疼他,也實在不放心這麼晚了把他一個人扔在家裡,於是說道:「行,那你跟阿姨一塊兒去,等你媽媽回來了我再送你回家。」
一大一小出門打了個車到梁知璇家樓下,元寶在車上有點困了,她下車把他抱在懷裡,另一手拖著行李箱往前走。
公寓樓下停了一輛銀色的寶馬730,跟周圍灰撲撲的環境格格不入,梁知璇想不注意都難。
駕駛座的窗戶大開著,座位上的人指間一點星火,在看到她之後才彈出窗外熄滅。
她的心狂跳起來,想抱著元寶趕緊上樓去,穆崢卻已經推開車門走下來,在她身後道:「這麼晚?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梁知璇轉過來面對他,「是啊,這麼晚了,你到這兒來幹什麼?」
他站在夜色中仍然是一道深色剪影,但深灰色的大衣里只穿了一件休閑的襯衫,領口大開著,圍巾也沒有戴。他沒帶司機,自己開車,可見是為了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的私事,而且事發突然,他出門很急。
穆崢沒回答她,只看了看她懷裡抱著的孩子,「你跟誰生的野種,都這麼大了。」
元寶其實已經醒了,憤憤地瞪著他道:「我才不是野種!」
梁知璇把他放下來拉到身後,又氣又急:「當著小朋友的面,你胡說些什麼?」
「那我們就來說點兒正經的。」他又往前一步,「你弟弟,梁文東,現在人在哪裡?」
梁知璇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穆崢一把就狠狠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拖到身前:「還裝傻?我問你梁文東現在在哪兒,他帶著馮曉曉去了哪裡?」
她腦海里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了,「你說……你說他們倆都不見了?」
「很意外?你不是早就知道他們的事兒了嗎?一個個都揣著明白在我跟前裝糊塗!」穆崢暴躁地一腳踢向車身,拽住她的手又更大力地收緊,「你最好給我說實話,否則新賬舊賬一起算,我怕你們一家人會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