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猥瑣老頭

「先生……先生……醒醒……到了……」

劉明耳旁響起一個和善的女聲，他恢復了意識，有些艱難的睜開眼睛，一張成熟的臉頰貼在近前，淡淡清香將他腦袋裡的迷糊驅散一些，眼前是一個俏生生的空姐。

「怎麼了？」

劉明慘白的臉上硬生生浮現一絲不正常的紅暈，他凝聚起全身的力氣坐直身體，雙眼不敢直視，無措的亂瞄，這才發現飛機里早已空蕩蕩一片。

「先生，到嶺南市了！」

空姐再次禮貌的提醒道，雖然長得只是中等之姿，但那身材卻也是沒話說，臉上笑容雖然出於職業需要，但的確讓人沐浴春風！

「哦……哦……」

劉明驚慌的起身，二十多年，連女孩的手都沒碰過，根本不懂得怎麼和陌生異性相處，何況對方氣質還如此出眾，於是生怕多呆一秒，於是趕忙站起身，一用力之下發現雙腳酸軟，頭暈眼花，身體虛弱到了極點。

本就身患重病，再加上一天粒米未進，要是還能生龍活虎的就有鬼了。

不想在這女人面前出醜，劉明體內居然爆發出潛力，踉踉蹌蹌的下了飛機。

劉明艱難的出了機場，然後沿著一邊毫無目的走去，一路霓虹閃爍，儘是打扮光鮮的男女，時尚感遠非他原先居住的地級市可比。

劉明渾身隱痛，再加上酸軟無力，真恨不得一屁股坐下去，但他正處在主幹道上，車水馬龍，實在不想被人當猴看。

劉明一步步艱難的前行，他似乎看到了死神的召喚。

前面忽然有一座天橋高架，劉明咬牙艱難的爬了上去，在記憶中這樣的地方總不缺少拜地攤的小販，自己混在他們中坐下休息一下，這就不會顯得突兀了。

如他預料，上面的確有許多擺攤的小販，一個個坐著小矮凳子，整齊排列左右，緊靠著護欄，從下面根本看不到。

劉明就像找到了潛在「同伴」，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找了一個空隙便一屁股坐下，也不顧左右小販詫異的目光，身後的天橋護欄彷彿是他最後的依靠，身心實在太疲倦了，接著這片刻的平靜，貪婪的呼吸著空氣。

許久之後，劉明恢復了一點體力，這才無意識的打量左右，在他左邊的是個中年婦女，攤位很小，全是一些針線之類的小玩意，而右邊的則是個花甲老頭，一身潔凈的中山裝，岑亮的大腦袋瓜反射著燈光，臉上帶著一副老花鏡，就打扮來說還算穩重，不過他的行為卻將這股氣質破壞殆盡，那老花鏡後面的雙眼，幾乎觸到了手中那本泳裝雜誌上。

再看老頭前麵攤子，霸道的鋪張開來，幾乎將天橋狹小的走道都佔去了三分之二，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霸氣側漏。

劉明草草打量了一下那「霸道」的地攤，發現裡面九成以上是泳裝雜質，一個個三點式著裝的女郎搔首弄姿，在夜色下彷彿一絲不掛。

「這老傢伙臉皮夠厚！」

劉明眼神變了，這老頭經營這樣的東東還這樣大張旗鼓，反正他是自嘆弗如！

劉明生怕別人誤會，趕忙朝旁邊移動了幾分，那老傢伙面帶淺笑微微瞥來，反正在他眼裡卻是極度猥瑣！

一旁的婦女看劉明的憔悴樣，生怕惹上啥麻煩，趕忙也向一邊移動了一段！

劉明暗嘆世態炎涼，掏出手機一看，已是七點多，沒有一個未接電話，父母果然還沒回家，二老在外面上班，沒有什麼空閑時間，每隔很久才回去一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看到自己留下的那張紙條！

夜色漸濃，天橋上行人開始減少，周圍的小攤販陸續收工，劉明有些餓暈了，如正常人般開始思考起自己該何去何從，身患絕症，他為了不拖累父母選擇隱瞞，於今天下午離家出走，萬念俱灰之下分文沒帶，唯一的手機是留著忽悠二老的，現在在這陌生的城市的確舉步維艱！

「想那麼多有什麼意義？」

許久之後，劉明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就是個沒有未來的人！

劉明想通了，不打算再折騰什麼，他來這嶺南市目的其實就是單純想見識一下這繁榮的經濟中心。

「這輩子是沒福氣在那裡生活了，但過過眼癮還是可以的！」

這就是劉明一開始的想法！

「小夥子，你怎麼還不回去呢？」

那「猥瑣」的老光頭是最後一個準備離開的，不過卻也是唯一上前來詢問的。

「看來我看錯人了！」

劉明心裡如是想著，嘴上卻也懶得開口，也沒力氣開口！

「看你的樣子是生病了吧？要不要我叫救護車？」

老頭子看來是個熱心腸的人，並不打算就那樣放棄。

劉明眉頭微微皺了起來，將臉邁到了一邊！

「那要不要到我家去暫住一晚呀？」

老頭依然喋喋不休的詢問。

心裡沒來由的煩躁起來，劉明語氣不善的呵斥：「要你管啊？」

「嘿！你這……」

熱臉貼了冷屁股，任誰都會怒火中燒，老光頭剛想爆發，卻又硬生生忍住了，開始收拾起自己的地攤，嘴裡嘰里咕嚕的抱怨：「那就別怪老頭我狠心了！」

終於，天橋上清凈了，偶有行人路過，看著癱軟在地的劉明，一個個避之若浼，生怕粘上什麼霉頭！

現在是晚上九點左右，七月的嶺南夏意正濃，倒也沒什麼涼意，隨著體力的逐漸流失，低燒侵襲意識，他終於還是沉沉的睡了過去。

「小夥子……小夥子……」

迷迷糊糊地，劉明聽到有人呼喚，他睜開沉重的眼皮，暗淡的日光有些刺目，一股涼意告訴他現在正是清晨，好不容易適應，環顧左右，發現天橋上已經人來人往，大多提著瓜果蔬菜，而眼前站著的，正是昨天晚上那猥瑣老光頭。

劉明以為自己撐不過昨天晚上，沒想到閻羅王他老人家還不願意收留自己，這罪看來得繼續受下去，心情鬱悶之下他越發不想搭理人，可那老傢伙手裡握著那熱騰騰的包子實在很有誘惑力，雙眼死活無法移開！

的確，得了這病，劉明本沒什麼胃口，但這是相對來說，現在他已經一天多粒米未進了！

「吃吧！」

猥瑣老光頭將包子遞給劉明，臉上盡量做出和善之色，似乎在表明自己的單純！

劉明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右手根本不受控制，一把奪過包子便狼吞虎咽起來！

「你昨天晚上就在這裡呆了一宿？」

看著少年接受了自己好意，老光頭試探著詢問。

「嗯！」

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劉明也不好再橫眉冷對，口齒不清的應了一聲。

「小夥子，你是不是遇到什麼困難了？說給我聽聽！」

老光頭轉身坐下，沉吟了片刻，還是壓抑不住好奇。

劉明沒有吭聲，他知道討論這個問題純粹是白費力氣。

「那要不要給你找警察？」

老光頭以為少年是嫌棄自己人老力薄，於是又詢問道。

劉明還是搖搖頭，諾達一個包子已經下了肚，一股溫熱從胃裡升起，渾身似乎又有了力氣。

「小夥子，別怪我多嘴，你身體狀況已經這麼差，如果再折騰下去，恐怕有生命危險！」

猥瑣老光頭拿起眼鏡戴上，然後隨意找了一本美女雜誌過眼癮，嘴中卻無意識的提醒！

劉明宛如未聞，兀自砸吧著嘴巴，對於餓了一天多的人來說，這個包子顯然有些杯水車薪！

「你也知道，老頭兒我還想靠著這旮旯養老呢，如果這裡死了人，以後這生意恐怕就沒法做了！」

老光頭看劉明不搭理自己，乾脆轉過頭直說了，不過看他全身緊繃，恐怕是怕某人氣急行兇！

「我暈，原來你是怕影響生意！」

劉明差點吐出一口老血來，枉自他還以為這老傢伙只是看起來猥瑣，沒想到如此小肚雞腸，和一個將死之人都斤斤計較，如果不是身體狀況不允許，他必定暴起給那油亮的腦袋上來上一個腦瓜崩！

猥瑣老頭尷尬的輕咳，也沒法辯解，趕忙轉移話題：「不過話說回來，你就這樣呆在這裡，你家人估摸著肯定很著急吧！」

提到家人，劉明心痛起來，這些年二老背井離鄉，年紀輕輕就白了雙鬢，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完成學業，可現在還沒來的及報答就被下了死亡通知書，這無疑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老光頭看劉明臉色微變，以為他是想通了，於是好意伸出援手：「你家在哪兒呢？要不要我幫你叫計程車？」

「如果可能，希望你到時給我叫一輛火化場的車子！」

劉明輕唾了一句，不再開口！

老光頭被噎得目瞪口呆，只好無趣的繼續研究起手中的雜誌！

「人都要死了，還想那麼多幹嘛？」

糾結許久，劉明自嘲的一笑，心下放鬆起來，於是無聊的環顧四周，因為坐的太久，身體有些僵硬，他試著艱難的站起來，來回踱步，無意中發現天橋一邊就是個很大的農貿市場，微微觀察一會兒便覺無聊，也就坐了下來。

「是不是很無聊，這書拿去看！」

老光頭看劉明神色好了許多，於是將手中的雜誌隨手扔了過去。

劉明捧著泳裝雜誌，雖然出於雄性本能很是好奇，但總感覺經過的路人在鄙視自己，於是彷彿拿到了火炭一樣趕忙扔了回去！

「呵呵，看不出你小子還挺純的嘛？不會連小姑涼的手都沒碰過吧？」

老光頭頓時眯著眼嘲笑道。

「胡說，像我這麼有魅力的男人都是小姑娘主動來摸的！」

劉明被戳到了軟肋，底氣不足的反駁。

「怕是髮廊理髮妹子吧！」

老光頭也不惱，臉上卻露出淡淡的鄙視！

在兩人不斷的拌嘴中，轉眼已經是正午，一個打扮樸素的老太太提著飯盒在旁邊停下，然後遞給那老光頭，聽語氣應該是他老伴兒！

老光頭打開蓋子就想吃，卻發現旁邊某人眼巴巴的乾瞪眼，筷子上的回鍋肉死活無法送進嘴！

「算了，誰叫老頭子我心軟呢！」

老光頭喃喃自語，然後掏出二十元錢給老伴兒道：「你找家餐館弄一碗米粉來給他！」

「這……你認識他嗎？」

老太太皺著眉頭，顯然不打算輕易做這爛好人！

「還是算了，我可沒錢還你！」

劉明可不想到死了還欠下一份人情，於是連忙拒絕。

「沒關係，你會有錢的！」

老光頭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然後繼續對老伴兒道：「叫你去就去，哪來那麼多話！」

老太太沒辦法，只好依言照做，許久之後，便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米粉上來。

劉明端在手裡，之前一個包子下肚勾起了他的饞蟲，現在早已餓得發慌，在也不顧燙嘴，拿起筷子直往嘴裡塞去，狼吞虎咽的聲響引得買菜的行人頻頻側目，看那兇狠勁，哪裡像個病人！

將最後一點湯汁喝下，劉明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吃飽的感覺就是好，這一天來他是明白了，飢餓可不比病痛折磨輕鬆多少！

「吃飽了嗎？」

老光頭掛著情切的笑容詢問。

「嗯！」

劉明連不迭的點頭，然後小心翼翼的將碗筷給遞了過去，一飯之恩雖小，但他現在真的無以為報！

「碗你就留著吧，不用給我了！」

老光頭將碗筷推了回來，笑容越發親切了，不過一旁的老伴兒不幹了：「這怎麼行？我又沒連人家碗筷一起買，還要送回去呢！」

「送什麼送？這家餐館二十元的米粉就那麼點兒，一看就是奸商，加上這碗才是物有所值！」

老光頭說得是義正言辭，只差高喊「代表月亮懲罰你了！」。

劉明額頭冒起了冷汗，這老傢伙有夠奸詐的，順便打量了那老太太一眼，表情像是捏住了喉嚨的鴨子一般！

劉明擦了一下額頭的汗珠，他實在想不通這碗自己留著有什麼用，於是道：「不用了，我留著也沒啥用，等下人家找來咋辦？」

「沒關係，我看下面沒啥餐館，老太婆應該跑了有一段路，他們找不到！」

老光頭固執己見，轉瞬臉上又帶著一抹笑意：「誰說這碗你留著沒用？」

「有啥用？」

劉明不明所以，雙眼盯住那被他舔的一乾二淨的白瓷碗，越看越覺得是個古董。

「你這樣擺著就有用了！」

老光頭將碗放在劉明雙腳前面，然後繼續道：「然後你躺下，盡量做出憔悴的樣子！」

劉明面露疑惑，好半天終於反應過來，雙眼圓睜，結結巴巴的道：「你要我當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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