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戰涿鹿(四十二)

再戰涿鹿(四十二)

(前言)

遠聞奇書,千里行路,遙遙博望,夢回軒轅。

(正文)

女娥帶著漆姜馳於駿馬之上,日夜奔走,馬不停蹄。

回憶如走馬燈一般回放在女娥的眼前,恍如昨日之景:

還記得那時神農氏第七任炎帝姜克剛剛駕崩,榆罔承接其帝位為君。她剛偷得文字來得「神農殿」前,自下而上高視著榆罔。

只見他雙腿盤於高台席上神色威嚴,而立於他的身旁的卻是巫聖妘母。

她的心為之一顫,俯下了身子,跪在地上拱手作禮,並將龜骨獻了出去。

「女娥,此番你可立了大功!本帝特賜你姜姓,今後你便喚作姜姬,繼巫聖之位。」

姜,乃神農氏姓,炎帝部族大姓,被賜姜姓,視為最高之禮且又讓她及了巫聖之位。可謂一朝登了龍門,身價百倍。

那時的女娥萬般高興,就此被賜了姜姓,心中暗自起誓此生定不負神農,不負榆罔。

翌日之陽,初露端倪。螺桑尚未從夢中驚醒,女娥便已打開木窗,靜覽這花香鳴啼,朝露微寒清晨之景。

女娥並未叫醒螺桑,只是一人獨自望著這日由著地的邊緣緩緩升起終到了空中。

這日,便如同她的宿命一樣,升了於當空,以其所有的暖照耀了大地,給了萬物潤澤。

然而她卻不知,日有升起,亦有落下。

只是束了發,閉了眼,嘴角微掛一絲寧和,未有半絲慌亂,靜待那將來之人。

虛掩的門,輕輕被推了開來。

妘母,攜著幾個巫女,見著女娥便是低頭一禮,恭敬著道:

「巫聖,祭台已備,請受燙肉之禮。」

妘母,這一語畢,女娥那閉著的雙眼便是驟然睜了開來,望著她道:

「恭呈師傅之言,請受禮。」

妘母聞了女娥此語,朝著身邊二人微微點了下頭,她們便領會了妘母之意走到了女娥身旁,為她整妝修容,束衣換袍,做牛頭角辮,置銅仗在手。

待得看似妝容完美,不失節禮之後,只見她們各自伸出了左右一手,將首壓的很低,扶著女娥走出了門外朝著祭台的方向前去……

說起這祭台,實則位於「神農殿」的「觀星閣」中。它平日為巫族所用,以觀星象,

而到這關鍵的時刻,便用以祭祀,供奉神靈,以及受禮所用。

而女娥,剛站於了這祭台之上,尚未緩過神來,卻是被那妘母一把按住了頭心,跪了下去。

隨之又扯開了她背後的衣裳,肅著顏,對天做禮道:

「女媧在上,我,姜氏部族,本為游牧之民,鄙陋之族。自神農嘗百草,取篝火及炎帝位,豐五穀,立市集;

治麻為布,民有其衣;又作五弦琴,以樂百姓;削木為弓,以威天下;制陶為器,以善生活,

歷經七代,繁榮之景,皆仰於炎帝。故而,我巫族之聖,凡一日得命,一日便應為炎帝盡忠,以神農氏馬首是瞻,永保純潔之血。不得違背,若有駁逆,當受分屍食骨之邢責,為女媧鑒證,為天下共棄。」

妘母,念完了禮詞,便用冰涼的手在姜姬的背上拍了兩下,又將白麻抵予了她的手中。

隨後只見她快速的轉過了身去,將一塊燒紅了的牛頭狀的滾燙石片用那長條銅棒從里一取而出,印在了女娥的背上。

女娥,為這滾石所燙,頓時背部濃煙直冒,血紅不止的便流了下來。

若是常人,此時定然早已痛哭流涕,哀嚎不止。

然而女娥,卻始終緊咬著雙唇,縱然額上已是大汗淋漓,呼吸急促,卻並未有過一絲哭喊,也並未吱語過半聲。

她撩上了衣裳,對天地叩拜,拱手起誓道:「至此天下再無女娥,至此天下唯有姜姬,以炎帝為尊,以女媧為旨,死亦為國,不做他魂。」

還記得那時榆罔繼位之典。

妘母站於「神農殿」外,手中捧著「牛王之角」和「百草銅繩」望了一眼那已然彌了天的濃煙,口中默念著道:

「該是時候了。」

隨之,便將身子俯的極低,將那二物高抬過頂,神色嚴峻,輕躡手腳,朝著神農內殿走去……

「帝尊,該授禮了。」

妘母悄然走來,跪在了榆罔的面前,將那高抬著的配飾推到他的眼前。

「終到這日了。」

榆罔,雙手緊握置於身後,輕嘆了一聲氣,眺目遠方瞭望了一眼這最後寧靜之景,微閉了上眼。

炎帝七任,姜族興盛。

衰與敗,卻在一念。

只見他突然猛睜開了眼,伸手置起那牛角銅繩將之一應佩戴,頓時霸氣外露,英雄姿顯,道:

「起,往『神農天澤』」

「是」

妘母俯首應命,喚了左右二人,退到了榆罔的身後,隨著他的步伐一起走向了「神農天澤」。

榆罔,仰目一望,雙手置地大跪於台上的正是女娥。

「請帝尊入台。」女娥跪語。

榆罔,摸了一下那脖間的銅繩,便跨上了石台,站到了女娥的面前。

只見女娥將二手徑直伸向前方匍匐行了一個大禮,隨即站了起來,將置於她身側的百年紅木火把於台上的炎火中點燃,隨後再次跪在了榆罔的面前,舉著道:

「今,巫聖姜姬,奉女媧之旨,賜爾人間聖火,以馭天下,以興百姓,為神農炎帝。」

榆罔,剛欲伸手從姜姬的手中接過聖火,卻於那刻停了下來,細望著台下那各方來朝的諸侯,部族……

「帝尊,怎麼停下了?」站於台下的螺桑,心中滿是疑惑,向她身側的風子謙問道。

風子謙抿嘴一笑,望了一眼這四周之景,於螺桑的耳邊言道:

「今,這授帝之禮,不僅是以示天下帝權更替,更具敲山震虎之意,向周邊諸侯部族宣了我姜之強盛。然而,有些人卻萬般囂張,並未將我姜族放於眼中,既未見朝貢之品,又未見使臣朝拜。」

風子謙的話語剛落,卻見榆罔突然指著那空缺之席,眉帶怒火,對著台下諸侯洪聲喝道:

「我神農姜氏,承女媧之旨,傳女媧之血,是為天人之後,應召而得帝位,謀福百姓,成天下共主。而如今卻有人仗著自己也承襲了些天人的血脈,極其放肆,不將我天下共主放於眼中,既不朝拜也不獻貢,是為大惡!」

榆罔說道這兒,只見他一把從姜姬的手中奪過了傳承之火,猛地用力一插,頃刻便將它插入了石台之中。

木於石,本是相當脆弱,不能入得一分。

然而榆罔之怒,榆罔之力,卻使了那分弱之木化為了無窮的強,穿了堅硬之石,筆直立於其中。

這番景,驚的眾人那是目瞪口呆,不敢插上一句。

只見榆罔一指指風子謙的方向,下著令道:

「風子謙,由你帶兵,討伐魁隗氏!」

「是,子謙領命!」風子謙向前了一步,朝著榆罔行了個大禮,便一轉過身朝著兵營的方向疾步走去……

風子謙,雖不是神農姜族,然而其母卻為「百農之師」掌管天下農桑,其父也為先帝之師,精通兵理戰法。

故而,他雖不姓姜,但其地位卻遠在某些姜族之上,更何況他本就驍勇善戰,掌管天下兵馬,從未敗北過。

女娥,望著風子謙慢慢遠去的背影,深知此戰於榆罔的重要,她剛欲想開口請纓,卻不料榆罔早她一步,

對著她言道:

「姜姬,你也隨同而去吧。身為巫聖,你有責為我族兵士祈福,卜前路凶吉。」

「是,帝尊。」

女娥領了榆罔之旨,便踏上了前往魁隗之路。

大敗魁隗之後榆罔特准女娥入住「女媧殿」,為萬民祈福,受女媧沐澤。那時女娥哭了,對女娥而言能入住「女媧殿」,可是她夢寐以求的恩賜。

可是未等她好好感恩,榆罔便就拉著她的手從偏門走了出去,來到了伊川之北,貧民居所,「公學堂」前。

「姜姬,你知道嗎?自你盜取文字,我就一直在想:要教萬民以德,不貪天下之財而使天下共富;不分智貴貧賤而天下共尊;不威厲天下而各自邪正;不欺萬民而自樂勤耕……也許,這只是一種理想,但我姜榆罔,卻想用這雙手親自去開創,去製造一個全新的未來,而這裡,便是我的起點,是這份執著傳承的起點。」

榆罔,舉目仰視這「公學堂」的牌匾,女娥明白此時站於他身側的這個男人並不是以炎帝的身份也不是以姜族首領的身份,而是作為姜榆罔——姜族的一份子,渴求著那安泰后的未來,對著女娥述著他的衷腸。

「去吧,裡面的人,不是在等著你嗎?」

女娥微微一笑,拍了拍榆罔之肩,鼓舞著他道。

「恩……」榆罔閉上了雙眼,安心地點了點頭,剛剛往前走了幾步,卻又突然停了下來,背對著她道:

「若是那一天,我因著自己的『道』而使你傷心的話……」

榆罔之言,剛說到一半,卻見那一縷高陽直射了過來,將女娥之臉打的通亮。

她,舒心地抬起了頭,並未用手阻擋,就這麼看著那縷強烈的高陽,輕輕搖了搖頭,道:

「只要是堅持你的『道』,那姜姬便會永遠跟隨,即使這條路是要藉由姜姬鋪設而成,那於姜姬,卻也是幸福。」

「謝謝你……姜姬。」

榆罔,依舊背對著她,只丟了這麼一句,便踏出了向「公學堂」走去的步伐……

(「公學堂」中)

「禹亾老師,你怎麼哭了?」

「沒事,只是這方才風沙太大,迷了老師的眼……」

(「公學堂」外)

榆罔,我的帝君,我會替你掃清一切阻礙,即使那個人會是我自己。

女娥,淡淡一笑,並未回頭。

還記得那日榆罔成親之日。

她親眼見著榆罔拉著姜噷懿之手步入後殿,那時她雖然心如刀絞,可卻依舊以笑顏待之,因為她懂他的「道」,故而放手,故而成全,只願做他的矛,為他擋去一切艱險,成就千秋霸業。

還記得那時遷都空桑,蚩尤夸父之軍聯合攻都。

女娥雙膝伏地,雙手反掌置於地上,彎曲向前,行了一個大禮,懇求著榆罔道:「帝尊,蚩尤夸父暴虐之軍、兵強人多,正往空桑殺戮而來,我軍雖經多年休養,仍恐不是敵手,還請帝尊先行撤離空桑,待姜姬護送一城百姓安然逃離再與帝尊相會。」

然而她的行為卻未贏得榆罔半絲諒解,相反倒是激起了榆罔心中無名之火。

只見榆罔緊握著雙拳,目如火炬,忽兒一把撲向了女娥,用力地將她抱在了胸前。

「神農七世,傳至榆罔。女娥,我還以為你是最了解我的人。」

榆罔並未叫她姜姬,也未稱己「本帝」,而是喚了她原本的名字,以曾經的身份述說著自己的內心。

「帝……帝尊,我……」女娥面對榆罔突然來襲的強勢的擁抱,欲言又止,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我又豈會不知?

神農天下,

百姓安樂,

早已越過了你的性命,

入了你的髓。

可你又何知?

只要護得住你,

即使背離天下,

違了你的期許,

我亦笑顏,也亦無悔。

「我不會走,即使空桑城破,最後留至我一人,我亦持劍戰死於空桑城中。」

榆罔語音剛落,便將左手化做了手刀,朝著女娥背後脖頸之處用力砍去……

女娥只覺一陣天旋地轉、世界暗無顏色、瞬間便失去了意識倒在了榆罔的懷中。

「對不起,女娥。黃泉盡頭,我不希望有你左右。」

榆罔輕手撫摸著女娥的臉龐,深情吻了一下女娥的紅唇,喚來了妘母命她護巫聖百姓遠離空桑紛擾遠逃至古都伊川。

榆罔,望了一眼那硝煙濃火,一拔殿側石獸口中之劍緊緊握於胸前,步上了高台席間,蹲座在了帝座之上靜靜地閉上了雙眼。

當女娥睜眼之後,接而傳來的皆是空桑的噩耗,她第一次失去理智,赤紅了雙眼拽住了妘母的衣襟。

那時興得妘母勸說,她這才恢復了理智,回到了往日的「姜姬」。

自那日妘母一言,姜姬每日便徘徊於伊川城門之前,靜候榆罔之音。

是日百里風清,偶有一絲亂風徐來,擾了姜姬之眼。

只聞那十里之處,馬蹄陣陣,遙遠望去一男一女朝著伊川都城速速駛來。

帝尊,帝尊……

女娥心念著榆罔的名字,不顧將領的勸阻衝出了城門,眼見那越發臨近的二人,緩緩下了馬。

「姐姐,是姜姬姐姐!」螺桑臉如桃花,在看到姜姬的那一刻,直接撲到了她的懷中。

「姐姐,你可知這數日以來,螺桑是何等的擔憂?生怕姐姐遭受不測,回來時伊川亦不復存在。」

「你竟還擔憂起了我來,這數年以來伊川早已固若金湯,集結了神農精銳之兵,也不是蚩尤說能攻破便能攻破之地。倒是你,你能平安歸來,著實讓姐姐欣慰了番。」

女娥說到這欣慰二字,難掩露出了一絲凄苦。

只見螺桑迅速將身子一閃,將背後的刑天推於了女娥面前,道:

「姐姐,這活下來的可不止螺桑一人,還有刑將軍呢!」

刑天的出現,讓女娥的心著實感到了一絲慰藉。九泉之下,她也算是能給子謙一個交代。

「巫,巫聖。你可知我義父下落?」刑天問著道。

「自他那日闖了蚩尤營帳,便再無了音信,據說是……」女娥微低著頭,不知以何面目正視刑天。

「是嗎?我應為他感到高興,他至死都是姜族的驕傲,是神農的驕傲。」

「刑天,你想哭便哭吧。」女娥輕撫著刑天的臉頰,她深知若是此時他面前站的是子謙也會這般安撫於他。

「我,我,我……啊啊啊啊啊啊~~~~~~義父……義父……」

女娥的這一撫,刑天再難掩飾強忍住的淚水,放聲痛哭起來。

帝尊,刑天回來了,而你在哪裡呢?

姜姬瞭望蒼穹,不禁愁苦了眉容。

一日,兩日……

時間如沙漏,不知不覺的遊走。該帶走的帶不走的都輕輕的流。

轉眼春去夏又來,回首一望已是八月。燥熱在虛空低鳴,煩躁在人間咆哮。

天尚未亮,蒸餾而下的汗便將姜姬逼醒,她仰望窗外灰朦,不禁再次凄苦了容顏。

然而,就在這時,街上卻忽兒喧囂了起來,自那遙遠之處便可清晰聽見炎帝的二字。

「榆罔哥哥……」

女娥一掀被褥,顧不及那尚為凌亂的裝束,推開了正欲向她行禮的婢女,拉開了門扉朝著殿外奔走而去……

站於街的正中,她不禁喜極而泣——那自遠處霸氣凌然,踏馬而來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日夜朝思暮想在夢中喚了千遍的姜榆罔。

可是榆罔並不苟笑,只是禮節似的揮了揮手,從女娥的身邊行去。

女娥猛然回首,這才注意到在他身後緊緊抱著他的是歆懿。

歆懿得意一笑,雙眼注視著女娥,漸行漸遠。

「他活著便好,他活著便好……」女娥獨自語著,不禁跪倒在了地上,失聲痛哭了起來。

還記得那時女娥與子謙自蚩尤軍中逃回。

神農殿,正殿

他們二人立於正殿之中,仰視著席上的炎帝榆罔和軒帝邦卉。女娥躊躇萬分,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榆罔,看出了她的心思,對女娥道:「軒帝既已與我同盟,結共同抗敵之陣,便不該對他有所隱瞞,你且如實說就好。」

「是。」女娥作了一禮,向他們稟道:「帝尊,軒帝,原來蚩魁的精銳之兵尚未出動。他們被喚作『金兵』,身穿金色盔甲、頭戴牛鳥頭盔、戰力超群,一人可抵五個風將、十個刑將。」

「如此厲害……」榆罔眉宇緊縮,雙手握拳而面露難色。

女娥看了一眼榆罔,又繼續說道:「不過帝尊大可放心,我與風將軍被困蚩魁營中時,窺視到了『金兵』的秘密。」

榆罔眼前突然一亮,他立馬問道:「哦?他們的秘密是何?快快道來。」

女娥言道:「我無意中發現這些『金兵』全都是盲瞎,且在其金甲上還多處有著黑斑,金甲的邊緣竟然透露著銀光。」

說到這裡,女娥的腦中突然浮現出了自己用銀針為子謙測毒時的場景。

蚩尤善於制人,只怕是這些『金兵』也被他如此控於掌中吧。

她接著說道:「金上怎麼會有黑斑?會發黑只有銀,故我推測他們定是中了某種劇毒,以便讓蚩尤控制。」

女娥這麼一說,榆罔算是徹底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告訴榆罔蚩尤太過自負,且生性多疑,也將敗於此處。

「也就是說,如若我們採取迂迴戰術,將『金兵』與蚩魁分割開來,並不與之作戰,而是將他們困於某處,他們必定毒發身亡,不戰而勝了?!」

「是。帝尊,明鑒。」女娥揚嘴一笑,聰慧盡顯。

榆罔開心之餘,不忘喚他們二人前來領賞。只見榆罔突然一拍左膝對著他們二人道:

「姜姬,你素來有功,此次更是深入敵營獲取了重要情報,然而你如今之位,確也是賞無可賞,本帝便准你以名,從今以後你可喚作姜女娥;子謙,你忍辱負重,為神農天下九死一生,本帝賜你免死之仗,只要拿出此仗,無論何罪,天下皆不可斬你!」

女娥心中明白:賜她姜姓已是特殊之榮,如今還更她名,便是徹底認了她神農姜族的身份,告知了天下,她絕非外人。

然而子謙又何等不榮?賜其免死之仗,從此縱觀天下,生死不憂。

想到這裡他們二人不禁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後一同叩拜起了榆罔,謝過他莫大恩惠。

他們剛欲離去,女娥卻被榆罔喚留了下來。

他們二人並不言語,只是安靜而緩慢地走於神農*,看著落秋之葉,緩緩而落,不禁枯黃凋零,躺在了他們的面前。

許久,榆罔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去突然抱住了女娥,在女娥的耳邊說道:「幸好你總算回來了,我真怕此生此世再也見不到你。」

榆罔的話,讓女娥動容。女娥剛剛抬起了雙手,想要去擁榆罔,然而她卻想到:處子血灑,如此莫大的罪過,她今日與榆罔越是親近,他日便越是陷他於痛苦之中。

她,推開了榆罔,臉上只有一層冰冷,回著榆罔的話:「帝尊已然有姬,如此行為恐不太好。」

榆罔沉默了一會兒,憶起了當初歆懿捨身救他,又為求滕閣老出山割肉替其治病的事。的確他已然有姬,恩情不能負。

他突然一笑,轉身背對著姜女娥,伸手接住了一片徐徐飄落的落葉。

「我與軒帝計劃今年嚴冬親自共伐蚩魁,如果我到時命喪黃泉,你便替我領著城中的子民逃離這場紛爭,遠離這苦不堪言的亂世……」

「帝尊……」女娥無法揣測這場仗它是否能贏,她只是看著榆罔的背影不禁淚眼婆娑,答著他的話道:「帝尊放心,伊川的子民便就交給我,帝尊安於出征便可。」

「嗯。」榆罔淡淡地笑了,他抬起了頭,看著那直射入庭的暖陽,溫柔地說道:「交予你,我最為放心。」

虛空,秋葉旋舞,難掩紅塵事擾,一世悠愁。

姜女娥恭敬一禮,轉身離去,然而站於神農殿外,她卻依稀可聞那盡帶情深的五弦琴音。

「情亦何苦愁?情亦何煩憂?莫說忘情處,情自在心中。」

女娥口中念道,神情哀傷,獨自走在回女媧殿的路上。

榆罔,不知女娥在殿外聞盡琴聲,已知他心中哀愁,獨自撫摸著五弦琴,嘆亂世弄人。

還記得榆罔十一年(癸巳年)冬,炎帝姜榆罔、軒帝姬邦卉整軍出征共伐蚩尤。

炎帝軍中大將風子謙、其子刑天、刑天之弟刑釗皆隨軍出征共伐蚩魁。伊川城中,獨留滕氏閣老滕麟、一族巫聖姜女娥、以及領了榆罔之命的護國之公漆姜。

漆姜以數萬之兵圍於伊川城外,以保城池。城中內政則由滕閣老與女娥二人分攤治理,女娥主政農業而滕閣老主政官吏。他們二人互不侵擾,分立而治,相得益彰。

滕閣老剛到了神農正殿,站於了姜女娥的旁邊,未及飲一口水,便突然雙目突出、心臟驟停,倒在地上便就隕了氣息。

眾官見了此景,紛紛大叫了起來,嚇得魂不附體。只見此時,姜懿歆突然攜女官從殿門而入,指著姜女娥道:「巫女不忍寂寞,失純潔之軀,惹女媧大怒,降災禍於我姜族!」

妘母站了出來,走到了姜懿歆的面前,她雖是滿腔怒火,但言行卻依舊恭敬。只見她先是行了一禮,隨後語道:「帝姬是帝尊的姬妾,有些話可知不能亂講,需得有真憑實據才行。」

懿歆撇了妘母一眼,輕哼了一聲,道:「我可不是亂講,自然是有根據的,巫聖是否失結我又怎能胡編亂造?驗一驗便就知道了!」

「婗娥,你來!」

懿歆女官一步向前,口中應了一聲「是」,便陰笑著朝女娥走去。

女娥看著那一步步走來的女官婗娥,身知大限已到,不禁閉上了眼睛:「不用驗了,我確實已失純潔之軀。」

懿歆聞著那姜女娥竟自己承認了此事,嘴角揚起了笑容,神態盡顯得意,鼓吹著一眾官員道:「巫聖失節,還不按律處理?」。

眾官員面面相覷,姜汝上前稟道:「帝姬,我等的官職皆在滕閣老與巫聖之下。如今,閣老已死,怕是我等無權處理此事。何不等帝尊回來親自處理……」

「笑話!她惹了女媧降怒,說不定會牽連帝尊出師不利,如若戰敗,你們是否可擔當起這個罪過?再者說來,你等雖然官職不及巫聖,可帝女姜榆淑、護國公漆姜該是位尊人敬有資格處理此事了吧?你們前去將他們請來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若留下此女,只怕日後會不利軒帝。姜汝暗自思量,剛欲回應懿歆,卻不料他身後的官吏突然站了出來,向懿歆進言:「可他們之位也不及……」

姜汝立馬擋在了那人面前搖了搖頭,他自嘆了一聲退了回去。

帝女姜榆淑興然接下了「此等重任」,將女娥打入了死囚牢,擬定了三日後之刑。

榆淑令下第三日,伊川城,死囚牢

女娥看著那從洞隙中微射而來的光亮,靜靜地出了神。雖說她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甘願為姜族獻上自己的一切,卻依舊沒料它竟如此之快,而她也終究見不了榆罔最後一面。

可是她卻曾答應過榆罔若是他命喪黃泉,她便會替他領著城中子民逃離這場紛爭,遠離這苦不堪言的亂世……但如今她卻即將魂歸厚土,再也難以兌現和榆罔之間的承諾。想到這裡,她不禁敲擊起了死囚牢的岩石門,喚來了守兵,懇求著他去尋姜汝過來。

姜汝正好閑來無事,聽聞那女娥欲見他最後一面倒是很是好奇,便跟隨在了守兵的身後,來到了這死囚牢之中。

「姜老,如今伊川城中除了護國公與帝女之外,就數你官階最高。你我日前雖並無什麼情誼,但卻同為炎帝官吏。日前殿上,你雖並未替女娥說情,但官場之事本就如此,女娥並不怨你。如今女娥卻只拜託你一件事,如若女娥身死,炎帝戰敗,還望姜老替伊川百姓謀求一條生路,逃離這場紛爭,遠離這片亂世……」

姜汝聽著女娥這番天真之語,不禁大聲笑了起來:「巫聖啊巫聖,沒想到你最終卻信了我姜汝,可真是所託非人啊!」

姜汝的話一出,女娥頓時如胸口塞石,緊貼在了岩石之上。

「你這話……是何意?」

姜汝笑著答道:「你如此聰慧,難道猜不到嗎?」

「難道……難道……」女娥臉色慘白望著姜汝,好似一具失了血色的木偶一般。

他繼續說道:「我早已叛變,是軒帝打入姜族的細作。」

他這一番話對女娥而言好似晴天霹靂,她緊盯著姜汝之眼,姜汝得意一笑,大肆談起了神農內部各種官階的細作。

女娥本已放棄了生死,然而如今當她聽了姜汝的這番話后,她卻拚命地敲擊起了死牢,大聲地喊叫了起來。

「來人,把她的嘴堵上。」姜汝喚來了守兵,將麻布沾濕了水,塞於了姜女娥的口中又命人綁了她的手腳,在一邊茗茶輕唱,靜等那行刑之時。

女娥被綁於囚車之上,繞伊川城內三周,為百姓觀瞻。百姓皆怕女媧震怒,無一人敢於幫女娥求情,只是冷眼望著女娥的慘景。

午時前刻,姜汝將女娥綁在木樁之上,讓被女娥生前所囚之死徒提刀而立,靜待午時的到來。死囚皆恨女娥入骨,如餓狼般的注視著女娥,好似隨時想撲上去一般將她啃食個乾淨。

伊川,城樓之下

午時到。

「行刑吧。」姜榆淑將那石牌扔於了地上,姜汝立即便揮了一下雙手,許可了那些死囚向女娥走去。

女娥眼帶怒火,死死地盯著姜汝之臉。姜汝得意一笑,在一旁觀瞻。女娥雖然極力掙扎,可卻始終掙脫不開那綁於背後的繩子,也頂不出那塞在嘴中麻布。

天上泛起了黑雲,雲中呈現出了一個巨洞,可這番光景卻只有女娥一人可見,依稀之中她彷彿看見了一道巨門緩緩而開,隨之一乘著驚天巨龍的男子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若你還想再世為人,便隨本君過來。」

男子向她伸出了左手,女娥望著男子,不知為何,她竟然覺得他萬般熟悉。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拉住了男子之手,消失在了這片光景之中。

然而城樓之下,死囚一刀落,割去了女娥皮肉,隨之又將她抽骨剔筋,將之分成了數塊。

他們借著女媧的名義,報私人之怨,將姜姬的血肉分成了數碗,各自一飲而下,看似殘忍至極。

有些民眾不忍,竟當眾吐了出來,姜汝手指他們命人將之抓來,令其殘食女娥骨肉,以慰女媧之靈。

萬里飄起了雪來,紛紛落在了伊川,將伊川覆蓋。民眾皆不知女娥的殘骨被扔向了何處,也不知在姜國土上是否有人為其立碑。他們所知道的,也唯一能夠知道的,便是這片土壤曾經有過這麼一個人,為姜國而戰,卻無人敢幫,最終死在了這裡,死在了這城樓之下。

自此她的魂魄便隨了閻魔去了冥界,歷經了十八劫難之苦,終是再次回到了人間。

(各位親愛的讀者,夢雪新書《永恆輪迴之島》正在火熱連載中。感興趣的可以去看看。無限災難之旅,無數個世界,無數個我,與世界抗爭,與自己抗爭,與命運抗爭。我們皆是命運的棋子,我們亦是下棋子的人。

作品簡介:死亡已經來臨,在無數個世界,我們看不到光明。絕望,怒吼,咆哮,悲戚,這裡是嶄新的地獄……時間之線,平行而立。但卻,並非不會發生偏轉相較於一點。我,站在這裡,我即是我;但我又不是我。你被我玩於掌間,卻看不清事情的真相。「thex」已經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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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紅塵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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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戰涿鹿(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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