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救人（一）

公元1646年，順治三年，也就是沈如生產的這一年，時局還是很混亂，清政府正派兵四處剿殺李自成的農民軍和南明餘黨。

沈如和七夕按照沈筠留下的地址，一路前往杭州。

途中，到處都是被打散的大順傷兵和小股子的南明軍，他們四處搶掠百姓的錢財和食物，百姓們真是活得苦不堪言。

沈如和七夕只得時時提防、處處小心，生怕出事。虧得她們二人生性機敏，幾次都能化險為夷。

一日，她們終於到了福建和浙江的交界處。已經進入十月了，一早一晚的天氣開始變涼，七夕一路上生怕沈如的身體吃不消，不時的問這問那兒。沈如也看出了她的擔憂，心裡雖然急著快些找到姐姐，可也怕自己萬一在路上病倒了，那就更耽誤功夫了。她們在天將昏暗時，走到了一間破廟外，於是打算在這裡休息一晚。

天色慢慢暗下來，傍晚的秋風也帶來陣陣涼意。廟裡面已經破敗不堪，四處布滿了蛛網，屋子居中有一尊中等的佛像，看上去已經好久沒人整修過了，外面的泥塑大都已剝落。地上有幾堆已經熄滅的灰燼，看來不時會有過客在這兒留宿。

因為窗子上破的都是洞，風還是不受阻的吹了進來，七夕從包袱里拿出了一件衣服給沈如披上，又轉身拿過地上的兩個破舊的蒲團，輕輕拍打了幾下，二人就地坐下來休息。

趕了一天的路，兩人顯然都累壞了。七夕正準備從包袱里拿食物，可這時廟門卻被重重的推開了。

一陣疾風吹了進來，將沈如披著的衣服吹落在了地上。被風卷吹進來的沙土，讓她們二人一時都睜不開眼睛。疾風過後，沈如才將掩面的衣袖放下。她們這才發現，剛才推門進來的竟是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二人著實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只見那人身材高大，身披紅白相間的盔甲。他右手握劍，劍尖支在地上，左手捂著右胳膊，鮮血正從他的指縫中不停的流出來。他的臉上滿是塵土，也看不太清模樣。他身子倚在門上，不停的大口喘息著，顯然是受傷不輕，可他的眼睛卻一直盯在沈如的臉上。此刻門外吹來的風，輕輕拂過沈如的臉龐，秀髮輕輕飛舞著，她臉上一片的驚駭之色，眉頭緊蹙，瞪大眼睛看著面前的人。

沈如衣袂飄飄，恍若九天仙子下凡，就那樣俏生生的站在那兒。那個受傷的人，從未見過如此清新脫俗的女子，一時竟忘了自己滿身的傷痛。

沈如和七夕定了定神兒，互相對望了一眼。她們都看出這個人穿的是滿人的服飾，他是個清兵，看裝束應該還是個將領。

沈如再次看向那個受傷的人。這次她發現了為什麼他一直用劍撐著身體，原來他的左腿上也有個很大的傷口，但傷口已經不怎麼流血了，看來已經傷了很長時間。沈如看著他，心中憐憫之情油然而生。

「你傷的很重，趕快過來坐下吧？」沈如關切加試探的說道。

「小姐……」七夕一看小姐要救他，連忙給她丟眼色。要知道在漢人眼裡，滿人都是凶神惡煞，是沒有好人的。再看那人手裡的劍，上面血跡斑斑，還不知殺了多少人呢。想到這些，七夕心裡更加擔憂了。

可沈如好似沒有看到她的擔心，竟然慢慢地朝那人走去，並試圖伸手去扶他。

那個人從進門起，雙眼就一直盯著沈如，片刻也沒離開過。此時，他忽然發覺沈如朝自己走了過來，他的身體動了動，但卻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的立刻彎下腰來。

沈如見狀，連忙快步向前扶住了他。

「七夕，快來把門關上。」沈如快聲說道。

七夕十分不情願的過去把門關上了。沈如扶著那個人慢慢坐在了蒲團上，回頭看到七夕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忙催促道：「你站那兒幹嘛呢，快來幫忙啊。」

七夕心不甘情不願的「哦」了一聲，才一步三挪的走過來幫忙。

沈如低頭查看了下他的傷口，看來大腿上的傷傷的比較久，已經不流血了，胳膊上的應該傷的不久，血還在不停的流出來。

「你的傷口得抓緊清洗一下，不然會感染的。」沈如皺著眉說道。

那個人看著沈如的眼睛，只是含糊「哦」了一聲，好像囈語，也不知聽清沈如的話沒有。

「七夕，你快去找些清水來吧。」沈如回頭對七夕說道。

「可是，小姐你自己……」七夕還是很不放心。

「沒事的，你快去吧。」沈如催促道。

七夕應了一聲，只好一臉無奈的出去找水。可她剛出門不久，就又匆匆忙忙的退了回來。

「不好了，小姐，有人來了，好像是些當兵的，不會是來抓他的吧！」七夕神色慌亂的說道。

這時外面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近了，沈如一時也傻眼了。

「你們快走，要不然會受連累的，快走！」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從那個人嘴裡傳了出來。

「不行，不能扔下你，我們走了，那你怎麼辦？他們會殺了你的。」沈如搖著頭說道。

「放心，想要殺我，沒那麼容易。這些兵痞可是什麼都做的出來的，你們快走！」那個人掙扎著站了起來。

這時，那些兵已經快到門口了，廟裡又沒有後門，看來想走是走不了了。沈如快速往四周看了一下，指了指佛像的後面，那個人和七夕會意。沈如和七夕馬上收拾東西，扶著那個人躲到了佛像後面。

她們剛躲到佛像後面，廟門就被大力的推開了。

一共進來了三個人，他們一邊走進來，一邊嘴裡還罵罵咧咧的。

只聽他們其中的一個沒好氣的說道:「他娘的，看來這大明朝的氣數真是盡了，現在連糧餉都發不出來，肚子都填不飽，還讓老子怎麼給他賣命啊。」

另一個介面道:「誰說不是啊，上頭還說讓我們自己想辦法，那不就是讓我們出來明搶么，可今天就搶了這兩隻雞，連點散碎銀子都沒有，真要命！」

還有一個也在旁隨聲附和著。

看來不是追兵，躲在佛像後面的三個人都鬆了口氣。

因為佛像不是很大，所以三個人要藏在後面非常不容易，她們只有緊緊的靠在一起，絲毫不敢發出一點聲響。虧得現在天已經很昏暗了，那三個當兵的一時還發現不了她們。

那個人此刻就站在沈如的面前，他的個頭比方莫傾還要高，沈如在他面前顯得更加的嬌小、更加弱不禁風。他還是死死的盯著沈如的臉，這麼近的距離，他似乎都能感覺到沈如呼出的弱弱氣息。她那雙明亮的雙眼，就像黑暗的夜空中，兩顆閃爍的星星，他一時不覺看的痴了。

沈如此刻也察覺到了身旁那束異樣而熱切的目光。她抬頭向他的臉看去，面前的這個男人正緊緊注視著自己，她的臉一下子紅了，趕忙低下了頭。

那個男人發現自己唐突了面前的佳人，一時慌亂不已，緊張之下居然忘了那三個兵的存在。他搜腸刮肚的想解釋，張了張口卻不知說什麼。一著急，他手裡的劍往下沉了沉，劍尖輕輕觸到了地面，發出了一絲聲響。

這一聲響把佛像後面的三個人嚇出了一身冷汗，立刻都全神戒備。那個人把劍橫在了胸口，強忍著身上的疼痛，將沈如護在了自己身後。

好在外面的風從破窗吹進來，發出不小的聲響，那幾個當兵的又正大聲的說笑著，並未聽見這邊的聲響。

這時天已經黑了，那幾個當兵的開始生火，準備將搶來的雞烤著吃。沈如三人又開始緊張起來，因為一生火，廟裡就亮起來，那樣她們會很容易被發現的。

火還是生起來了，廟裡一下子亮了起來。沈如她們生怕被發現，手心都攥出汗了。好在那三個兵並未四處查看，看來他們是餓壞了，一門心思只在那兩隻雞身上。

就當沈如三人心裡剛要放鬆下來時，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呼，好像是他們其中一個跳了起來。

「啊！這是什麼？好像是血，還沒幹呢！」原來生火后，他們其中一個發現了蒲團上的血跡，摸上去還是濕的。畢竟是當兵的，其餘兩個人也迅速戒備起來，他們刷的都掏出了身上的配刀。因為剛才天太暗，他們並沒有發現地上的血跡，現下都看清楚了。

他們開始四處打量，最後齊齊把目標鎖定在了佛像後面，因為整個廟裡只有那兒可以藏人。於是他們將刀橫在胸前，互相使了個眼色，慢慢朝那兒走去。

此時，沈如和七夕嚇得大氣兒也不敢出。那個受傷的滿人畢竟是久經沙場，他發現廟裡一下安靜下來，就知道危險越來越近了。他突然從胸前的鎧甲內掏出了一塊玉佩，迅速的塞到了沈如的手裡。沈如不解的看向他，他卻朝她們二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一步從佛像后邁了出去。

沈如明白了，他是為了保護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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