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陳近南(一)
兩個人重新坐下喝茶。
沈思茗好奇的問道:「霓庵,你怎麼會這麼博學多才呢?文才武學都精通,沒想到畫的也這般好,是你父母從小強迫你學的嗎?」
霓庵聽了沈思茗的話,原本一臉笑意的臉龐,慢慢變得陰沉起來。
「我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你沒事吧?」沈思茗看著霓庵陰沉的臉,慌亂的問道。
霓庵看著沈思茗歉意關切的表情,勉強的笑了笑,說道:「不關你的事,你不必自責。」
霓庵站起身,神色黯然的往前走了幾步,背對著沈思茗,緩緩開了口。
「你知道的,我皇阿瑪是清太宗皇太極,本王在兄弟間排行老五。」
「是啊,這些我都知道。」沈思茗點著頭說道。
「在外人眼裡,本王是銜著金湯匙出生的,身份再尊貴不已,可是這其中的種種無可奈何,誰又能了解。」霓庵說到這裡落寞的嘆了口氣。
沈思茗看著他蕭索的背影,心裡不由一陣發緊。
「我額娘姓葉赫那拉,是我皇阿瑪的側妃。說是側妃,其實只不過是,我皇阿瑪寵幸過的眾多女人中的一個罷了。她出身卑賤,是個普通宮女,因為有了我,才成了側妃。後來,我皇阿瑪一心寵愛宸妃海蘭珠,其他的后妃都形同虛設。在我三四歲時,我額娘就被他賞賜給了一個大臣。」霓庵慢慢的說著,口氣中充滿了無奈。
「什麼?!」沈思茗猛然站了起來。
她不敢置信的看著霓庵的背影。霓庵輕輕側轉身子,看著一臉錯愕的沈思茗:「很荒謬是嗎?」
沈思茗一臉疼惜的看著霓庵,她從未想過他這個鋼鐵般的男人,心中會埋藏著這麼大的傷痛。她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曾經提起過自己的額娘,自己當時還以為她是去世了。
「那她…我是說你的額娘,你後來還能見到她嗎?」沈思茗輕輕問道。
「當然能夠見到,我們滿族跟你們漢族不一樣,女子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她時常跟隨那個大臣出席一些場合。她是我阿瑪親自賞給那個大臣的,他自然不敢有所怠慢,可是本王知道她過得並不開心。」霓庵說著眯起了眼睛。
「那你額娘跟你說過話嗎?」
「說過,每次都說。你一定猜不到她說的什麼?」霓庵再次轉過頭看著沈思茗,眼角充滿戲謔的笑意。
沈思茗眉頭緊鎖的輕輕搖搖頭。
「她說,『給五貝勒請安,五貝勒吉祥』,假裝跟我沒關係,給我行禮問安。你知道自己親生母親給自己行禮是什麼滋味嗎?我知道她是怕別人瞧不起我,怕給我丟臉,所以故意疏遠我。可每次見面,她的眼神都時刻追隨著我的身影,我知道她是關心我的。正因為這些原因,從小我就在眾多阿哥里低人一等,王位我連競爭的資格都沒有。所以我從小就比別人都刻苦努力,我不止要練好武功,還要學好詩詞歌賦。我要靠自己的努力,讓我皇阿瑪和兄弟們瞧得起我。」霓庵努力剋制內心的激憤。
沈思茗聽到這些眼圈都紅了,輕輕走到霓庵的身旁,看向他的眼睛。她看到他的眼睛里閃爍著的光芒,知道那是淚光,他正在努力剋制他內心的傷痛。
沈思茗伸出雙手,輕輕握住了霓庵的右手:「我從不知道,你的心裡會埋藏著這麼大的悲苦,沒想到,你的童年一點都不快樂!」
「你是不是覺得本王很可憐?」霓庵見沈思茗主動握自己的手,認為她在可憐自己。
「不,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一起經歷了那麼多次的生死,我只是自責,為什麼沒有在那時就認識你,那樣我就可以和你一起承擔,陪你一起難過,可以安慰、開導你!」沈思茗一臉的誠懇。
「思茗……」霓庵聽了她的話,心裡覺得很溫暖,伸出左手搭在了沈思茗的雙手上。
「放心吧!你說的這些事情都有人替你做了。」霓庵露出了笑容。
「是誰?噢,我知道了,是都倫!」沈思茗馬上就猜到了。
「是啊,他家是鑲紅旗包衣,從小就跟我一起長大,我是他的小主子。我額娘離開后,就是他一直陪著我。雖說是主僕,其實他更像是我的兄長,時刻照顧我、保護我。」霓庵說起這些,對都倫充滿了感激之情。
「那你額娘現在過得好嗎?」沈思茗繼續問道。
「她離開我后,沒過幾年就過世了,我想大概也算是抑鬱而終吧!」霓庵眼神里透滿了悲苦。
「對不起,霓庵,我真不該提起這些。」沈思茗歉意的看著霓庵的臉。
霓庵看著沈思茗,一把將她擁入了懷裡。沈思茗剛要準備掙扎,可一想到他此時心裡的痛苦,心生不忍,就伸手安慰似的輕輕拍著他的背。
霓庵抱著沈思茗,心裡剎那間,被幸福感裝的滿滿的。
沈思茗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輕輕推開了他,霓庵看著臉紅的沈思茗,滿臉的柔情。
「咱們還是繼續喝茶吧,茶都涼了!」沈思茗輕輕說道,不好意思的低著頭走到了桌旁。
霓庵也走了過去。
沈思茗慢慢喝了口茶,遲疑了一下開口問道:「你妻子…一定長得很漂亮吧?」
沈思茗拿眼角悄悄打量霓庵的神情。
霓庵窒息了一下,才結結巴巴的說道:「她…她阿瑪是步軍統領……」
「我又沒問她爹,我是問她漂不漂亮。」沈思茗心裡開始發堵。
「她…在滿洲貴族裡…是算的上漂亮…不過……」霓庵實話實說道。
「我想也是……」沈思茗努力讓自己不要表現出內心的失落。
「不過,在本王心裡她不如你漂亮,我是先認識你,后認識她的。當初聖母皇太后親自指的婚,我無力拒絕,這些年我基本上都征戰在外,對她除了責任,剩下的就只有無可奈何!」霓庵想起朵藍剪手帕的那一幕,不覺得皺了皺眉。
「哦……」沈思茗輕輕應了聲,就低頭不語,默默喝茶。
霓庵弄不懂沈思茗心裡在想些什麼,也不敢貿然相問,只能坐在那兒干著急。
突然旁邊的樹叢里傳來一絲響動,沈思茗並未發覺。霓庵武功了得,機警的很,馬上聽到了那細微的動靜。他回頭朝那聲響一看,臉上露出了笑容,也來不及跟沈思茗打招呼,一扶桌子,整個人就躍了出去。
沈思茗被他嚇了一跳,她站起身,好奇的朝那邊看去。
這時霓庵正拎著一隻大兔子,笑著朝她搖晃著。
「你午飯都沒有吃飽,我給你烤兔肉吃吧!做飯我不行,可我們滿人打獵、烤肉可是連小孩子都會的。」霓庵笑著說。
沈思茗原本就沒吃飽,又喝了些茶水,肚子的確已經很餓了,她暫時忘掉心中的煩悶,笑著朝霓庵點了點頭。
霓庵開始麻利的收拾兔子,不一會兒就架火烤上了。
沈思茗回到房裡,拿下牆上掛著的琴,把它放在屋外的桌子上,調整了一下心神,開始專心的彈奏起來。
霓庵邊烤肉,邊不時的回頭看正在彈琴的沈思茗。這動聽的琴聲加上這凄清美麗的秋色,讓兩人都暫時忘記了所有的煩心事。
就在二人沉浸於這醉人的意境時,忽然遠遠的傳來了一絲簫聲。顯然那簫聲是和著沈思茗的琴聲的,而且聲音越來越近。
霓庵疑惑的站起來往沈思茗看去,可沈思茗好像並沒有停下的意思,而且她嘴角竟然掛起了一絲笑容。
霓庵警惕的往四周望去,這時簫聲已經離他們很近了。他看到左邊林子里,一個白色的身影正朝他們慢慢走來。
霓庵定睛一看,來人是個男子。只見那人一襲白衣,丰神俊朗。更加另人醒目的是,那人居然還沒有剃髮,依舊留著明朝的髮式。難道是前明餘黨?霓庵心中一凜。
這時,那人已經到了房前,沈思茗也已一曲終了。她站起身抬頭往那人看去,顯然也被來人的髮式驚了一下。不過看到他的樣子,她感覺時光好像回到了從前,感到非常親切。那人氣度不凡,身材挺拔,手握長笛,臉頰略顯清瘦。特別是那一襲白衣,顯得他那樣的高潔脫俗,居然有些仙風道骨的樣子。
那人吹完蕭,也抬眼往彈琴的人望去。只見一個風姿綽約、出塵脫俗的女子正緩緩從凳子上站起來。當她抬起頭看向那人時,那人握著蕭的手,就那麼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兩人就那麼四目相對,居然彼此產生了一種知音難覓、惺惺相惜的感覺。
霓庵的目光第一次被一個男子吸引了這麼長的時間。在那人面前,他第一次感到失去了自信。他是那樣的完美,大概就是放眼全天下,這樣的男子也找不出幾個來。霓庵仔細的打量著他,目光慢慢落到了他腰間的佩劍上,他居然還會武功,霓庵不覺得皺了皺眉毛,對這人的身份更加好奇。
霓庵看到面前的兩人正一言不發的凝望著對方,心裡突然湧上了濃濃的醋意。他故意咳嗽了幾聲,彼此對望的兩個人終於緩過了神兒。
那人扭頭打量了一下霓庵,眼神里也透出了一絲讚賞與疑惑,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神韻中隱隱的透出一種貴氣,氣度長相更是不凡,他的心裡也充滿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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