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宛兒(二)
那小宛情緒稍定,見兩人一臉的惶恐之色,忙道:「五王爺、沈姐姐不必如此,雲墨她……她隨我進宮不久,便因病去了……」
說著,那小宛又悲戚起來,沈思茗忙走過去,低聲寬慰她。
待那皇貴妃情緒稍緩,沈思茗忙向站在門口的月兒道:「月兒,你快親自去泡茶,就泡咱們帶來的白牡丹。」
「白牡丹?」皇上開口道,「這名字真是雅緻,是什麼茶?」
不等沈思茗答話,那小宛就在旁解釋道:「這白牡丹是種南方的白茶,宮中的貢茶中,並無此茶,難怪皇上沒喝過。我以前在江南,倒是極喜歡喝,沒想到,今日在此處又能喝到。」
沈思茗淺笑道:「只是可惜,當時來京時,是從濟南府來的,沒能將以前在杭州存的舊年雨水,帶幾壇來。」
「舊年雨水?沈姐姐存的,可是梅雨時節的雨水?」那皇貴妃兩眼晶晶發亮。
沈思茗點頭笑道:「是的,這雨水泡茶,當以梅雨時節的雨水為最佳,沒想到,皇貴妃對茶道如此精通。」
「沈姐姐,我叫宛兒,當時太過倉促,所以告訴你我叫小宛,你不要怪我。只希望你還像以前那般待我,別把我當成什麼皇貴妃……」那宛兒看著沈思茗的目光中,竟露出哀求之色。
沈思茗知道她心中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壓抑,忙向其微笑著點了點頭。宛兒見她如此,臉上終於掛上了笑容。
「雨水泡茶?真的很好喝嗎?在你倆面前,朕真是俗不可耐了。」皇上在旁惋嘆道。
這時,霓庵在旁心念一動,開口向沈思茗問道:「我記得你曾說過,雪水比雨水更佳?」
沈思茗笑道:「那是自然。」
一旁的宛兒嘆道:「昔年在江南時,我也曾收集過梅花上的雪,並將其埋在了梅樹下一年。後來,曾用這雪水煮過這白牡丹,那清香……」
霓庵臉上忽然露出了一絲神秘的笑意,轉身向門口的都倫走去,低聲跟他說了幾句話。都倫聞言,一拍腦門兒,記起了件事來。
「五哥,你在打什麼啞謎?」皇上不解問道。沈思茗與那宛兒亦同時向他看去。
霓庵笑道:「臣請皇上、皇貴妃移步書房外一觀。」
皇上、皇貴妃互相對視,然後起身向房門外走去。沈思茗走在後面,輕輕扯了一下霓庵的衣服,目送詢問之色。霓庵只笑不語,一臉的神秘。
出了書房,只見房外不遠處的那株梧桐樹下,都倫正在徒手挖什麼東西。
霓庵引皇上、皇貴妃向樹下走去。眼見一個密封的瓦罐露出來,沈思茗訝道:「這……這不會是雪水吧?」
皇上與皇貴妃聞言,都向霓庵看去。
霓庵微笑著點了點頭。沈思茗見他不解釋,便向都倫問去:「都倫,這是怎麼回事?」
都倫邊小心翼翼的挖那瓦罐,邊笑道:「這是上次夫人離開京城后,主子帶奴才親到城郊山上,收集的潔凈雪水,一直埋在這樹下。之前奴才還以為,這水是用來做藥引子的呢,沒想到,是用來泡茶的。」
都倫的話惹得皇上、皇貴妃一陣發笑。沈思茗向霓庵投去一個甜甜的笑。
「只可惜,才埋了不到三個月,本想等一年後,挖出來給你個驚喜的,今日被皇貴妃說的,實在是急於品嘗那雪水泡茶的滋味。」霓庵笑道。
皇上拍了拍霓庵的肩膀,安慰道:「五哥,你千萬別心疼,等來年冬天,朕陪你去取雪!」
「皇上、皇貴妃若不介意,能否讓月兒在書房內,為我們當面煮茶?」沈思茗問道。
不等皇上應聲,那宛兒就在旁拍手道:「那是最好不過了!茶之一道,最精妙的便在煮茶的道道工序上……」
朵藍遠遠的望著書房那邊熱鬧的情形,心中暗暗冷笑:「看她能得意到幾時……」
不多時,月兒便將一切準備妥當,開始在幾人面前煮茶。皇上看著那一件件的精巧器具,以及月兒玄妙的泡茶之法,真是新奇不已。
都倫在月兒身側,看著她那鎮定自若的神色,嫻熟、巧妙的技藝,兩眼直冒光。沈思茗暗暗抿嘴淺笑,朝霓庵丟了個眼色,霓庵會意,向都倫看去。
都倫抬目間,看到自己主子正似笑非笑的盯著自己,臉瞬間漲的通紅。好在,月兒正在專心致志的煮茶,並未被影響到。
茶水入口,沁入髓理。皇上仔細端詳著,茶碗內如牡丹花開的茶葉,向月兒贊道:「當真是絕妙!」
那宛兒在旁央求道:「皇上,臣妾出宮不便,能不能讓沈姐姐時常進宮看看我?」
皇上爽快的應道:「當然可以,就讓五哥時常將她帶進宮去吧。」
小宛忙又向霓庵與沈思茗詢去,一時兩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沈姐姐,我在宮裡,一個朋友也沒有,平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皇上每天都有好多國家大事等著他去處理,你便時常進宮去看看我,好不好?」小宛滿目懇切的沖沈思茗說道。在沈思茗面前,她一點都沒有皇妃的架子。
「可……可是,我連禮數都不懂,恐……」沈思茗為難的說道。
只聽皇上朗聲笑道:「這個不難,宮裡的禮數、禁忌,五哥都知道,讓他教你便是。再說,那都是做給別人看的,進了承乾宮,你們隨意即可。宛兒在江南長大,恐也就是你,能與她說的上話,也好替朕好好寬慰她。看來,今天這承澤王府是來對了。」
沈思茗聞言,不好再推辭,只好答應。
皇上在宮外不能多待,臨去前,那宛兒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霓庵帶沈思茗入宮。
於是,皇上他們前腳剛離府,霓庵便向沈思茗惡補宮中禁忌、禮數。自上次進宮拜見皇太后回來后,霓庵便命人給沈思茗裁製了幾套旗裝,以備不時之需。
沈思茗換上新做的旗裝,立即換了另一種神韻,與那日倉促間,穿著朵藍的衣服,真是有著天壤之別。霓庵在旁看的兩眼放光。
沈思茗聰明絕頂,不多時,那些基本的禮數,便學的有模有樣。
第二日,霓庵便帶沈思茗入了宮。沈思茗因不放心將月兒留在府中,便將她一起帶去了。皇宮巍峨,處處富麗堂皇,可這在沈思茗眼裡看來,卻皆透著一股難言的壓抑。
霓庵將沈思茗送至了宛兒住的承乾宮,宛兒見到沈思茗高興不已,一個勁的催霓庵去忙公務。霓庵沖沈思茗連丟了好幾個眼神,才不放心的離去。
霓庵又向候在門外的都倫連番叮囑,讓他在沈思茗離開承乾宮時,去告知自己一聲,他也好與她一同回去。
「沈姐姐,你穿旗裝可真美!」宛兒上下打量著沈思茗,由衷贊道。
「穿慣了漢裝,只覺得渾身不得勁兒……」沈思茗彆扭的說道。
宛兒拉著她到榻上坐下,嘆道:「我雖生下來是滿族格格,可我娘是漢人,又是庶出……我自小在江南長大,對漢裝、漢食最是熟悉。那裡的小橋流水、煙雨朦朧,都是我最喜歡、最留戀的……可惜,今生恐也只能在夢裡見見了……」
沈思茗看著她眼神里透滿了落寞,柔聲寬慰道:「有舍必有得,現在你有皇上,他又對你那麼好……」
宛兒聞言,臉上掛起笑容:「是啊,為了皇上,那些都不重要了……」
宛兒忽記起一事來,臉上笑容一斂,道:「沈姐姐,昨日倉促,人又多,我也不便問。我聽皇上說,皇太后給五王爺指了一個側福晉……」
沈思茗目光一痛,黯然點頭,苦笑道:「那是無可奈何的事,總不能讓他犯抗旨大罪……」
宛兒亦無奈長嘆……
後來,兩人便開始下棋,直至下的忘了時辰,連皇上與霓庵在旁觀了半天,都未發覺。
皇上見自己的愛妃心情大好,自己也頓覺心情舒暢了許多。他特意留兩人在宮中用午膳,還叮囑沈思茗以後無事,便每日都入宮來陪伴宛兒。
從此以後,沈思茗每日都隨霓庵入宮,待霓庵忙完公事,便再一同回府。霓庵本就將沈思茗一人留在府中不放心,如今能同出同歸,省了與朵藍有所交集,正合了他的心意。
從宛兒的傾訴中,沈思茗漸漸明白了她的苦楚。原來,她之前是被指給十一王爺做福晉的,卻在成婚前,機緣巧合遇到了皇上,兩人彼此傾心。皇上便不惜一切,納她做了妃子。這後宮中的女人,上至皇太后、皇后,下至答應、常在,不是滿人,就是蒙古人,唯獨她的身份是個異數。再加上皇上的專寵,她自然而然成了眾矢之的。
後來,沈思茗也將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宛兒,宛兒聽聞沈思茗嫁過人,更覺得與自己同病相憐,兩人感情日厚一日。
不覺間,吉日已到,王府中賓客雲集,禮樂之聲不絕於耳。沈思茗將自己關在了書房內,對外面的一切響動,充耳不聞。
她讓月兒研磨,自己握筆的手,卻是顫抖不已,字難成行。月兒了解,她面上的無所謂,都是硬裝出來的。
房門忽被人推開了,沈思茗看著霓庵身上的喜服,心中大痛。但見到他引進來的兩人,心中又頓覺安慰不少。
見皇上、宛兒身上穿著便服,沈思茗知道,他們是私下出來的,心中甚是感激。
霓庵看著沈思茗臉上強裝笑容,且刻意躲閃自己的目光,暗暗心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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