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威懾(一)
廳堂內人聲鼎沸熱鬧喧嘩，幾乎所有的人都指手畫腳的和身旁的人爭論不休，嚴輝對這些人沒有任何理睬，只是帶著飯菜向那主座上的老婦人走去，他的目光從進門開始就沒有離開老婦人片刻，廳中其他的人在他眼前好似不存在的虛幻。
一隊人端著美味佳肴緩緩而行，爭論的土匪們都不由得停下了自己的話語，爭相望了過來。端坐在椅子上的其他五人也感覺到氣氛的不同，睜開了因煩悶而一直閉著的雙目。
在眾多頭目的注視下，端著飯菜的嘍啰們心下不免揣揣不安，低下臉沉著眉，驚慌的目光緊鎖前面自然隨意的白衣少年。端飯的土匪只被打量一眼，所有頭目的目光全部集中在當前領路的嚴輝身上。嚴輝面無表情，機械的邁動雙腿，雙眼緊緊注視座上的老婦人，無視他人的目光。
嚴輝滿臉微笑的走近老婦人，最靠前的兩把椅子上的老者神色開始變幻，原本肅然的臉變的陰晴不定。「娘，不孝孩兒回來了。」嚴輝輕輕的話語響徹整個寂靜的大廳，那兩個老者心下猛然一驚，老臉的紅潤頓時變成滲人的灰白。廳中諸人卻被這一聲「娘」叫的摸不著頭腦。
老婦人緩緩睜開雙眼，慈祥面容上的這對眼睛是如此的渾濁不堪，讓這老婦人努力了半天才看清眼前的嚴輝。
母親的凄涼虛弱讓嚴輝心如刀絞。「撲通！」他猛地跪在老婦人面前，「孩兒不孝，讓娘您受苦了。」說著他緊緊抱住老婦人的雙腿，無言中，淚水橫溢而出。
老婦人抬手輕拍嚴輝後背，慈祥的說道：「你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她語氣蒼老虛弱，讓嚴輝感覺一陣難言的痛苦，他知道母親衰老的這麼快，全是因為這些年來擔憂他的緣故。
老婦人雙手輕柔的撫摸著後腦柔順的黑髮，眼中情不自禁的湧出兩滴污濁的老淚，愧然道：「當年怪娘，娘不應該阻止你的。不然，我們娘倆也不會分開這麼久，你爹也不會去的這麼早。」
話語方落，廳中嗡聲四起，這些頭目都是近些年升遷上來的，幾乎都不知道嚴輝的存在，甚至不知道大頭領一直有一個兒子。心中憂慮被證實，那兩位老者滿面恐慌，兩人對視一眼，兩張蒼白的面孔相互點了幾下，瞬間默契的達成了協議。
「娘，孩兒跪累了，想和娘坐一起。」嚴輝抬起頭，微笑道，臉上雖然還有淚痕，但悲泣的神情全然不見了。
老婦人被這突來的轉變逗笑了，眼睛一瞥，她罵道：「你這小畜生，還是這麼壞蛋。」但還是伸手把嚴輝扶了起來。
嚴輝順勢起身，端坐在母親身旁，一對俊目深深的注視眼前蒼老的面容。直至此刻，他依舊沒有看向廳中頭目們一眼。
「娘，您還是那麼漂亮好看，孩兒每次看您都情不自禁的被您迷住。」嚴輝笑的很俏皮，「孩兒都快要想死娘了。」
「啪！」老婦人一巴掌打在嚴輝的手背上，罵道：「小畜生還是那麼油嘴滑舌。」罵完，她忍不住又笑了，滿是皺紋的臉洋溢著母性的慈祥。
嚴輝幸福的笑著，緊緊的依偎在老婦人懷中，似一個淘氣的孩子。目光轉動，他似乎終於注意到這廳中還有其他人存在。皺了皺眉頭，他輕聲問道：「娘，被這些笨蛋們煩了一上午吧，您餓了沒有？」親切的微笑，關懷的語氣，體貼細心的準備，無論從什麼地方上說，他都是一個孝子。「張放，把菜端上來。」
「慢著！」大喊的是一個精壯漢子，三十來歲，雙目精光外露，顯然是一個內家高手，腰束藍帶，端坐在椅子上，是山上六位頭領中的一位。張放地位低下，見他發言阻止，站住不動了。這人抱拳一禮，哄聲道：「老夫人，我們還是選出大頭領，再用餐不遲。」
老婦人沒有去回答，嚴輝拍了拍她的手，站了起來，目光掃向下方各位頭目，滿面肅殺。他目光落在呆立不動的張放身上，皺著眉頭，他陰陽怪氣的抱怨道：「張放，你是跟著我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愚笨？你主子我說的話難道就這麼不管用嗎？」
當年熟悉的口吻再次出現，張放與那兩位老者全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臉色頓時難看的緊。「撲通！」張放一下跪拜在地。「砰！」這個頭重重的叩在石面上，沉悶的響聲瞬間傳遍整個大廳。「公子，饒了小人吧，小人不敢了。」
「好了，好了。」嚴輝不耐煩的說道，他語氣變化之快似夏日飛雪，即突兀又讓人無法適應。「趕緊起來吧，我娘還得吃飯呢。」
「謝公子。」張放連忙起身，抬頭時，前額流下一縷猩紅的鮮血，卻是叩頭太猛磕破了額頭。見到這番情景，廳中眾人無不驚訝駭然，那隊端飯的嘍啰更是十分聽話的將飯菜遞了上去。
見此情形，端坐著的精壯漢子濃眉一橫，再次喝道：「慢著！」但這次張放沒有停頓，恍若無聞，認真仔細的指揮手下將佳肴送了過來。對張放的不聽話，那漢子氣憤非常，他身後兩個護衛立刻走上來，擋住那些端著飯菜的嘍啰。
「呦，呦，呦。」嚴輝的聲音陰陽怪氣，「五年了，終於再次出現不怕死的勇士。」他讚揚之後，又對那兩個老者道：「張二叔，朱三叔，你們是不是也十分佩服他們的勇氣啊？」
換做張二叔的漢子，五十來歲，鬚髮斑白，長相威猛，雖然臉色有些差，但他還是無懼的與嚴輝對視，極力擠出几絲微笑后，他懇求道：「賢侄，他們都是自己的兄弟，還是不要太過分的好。再者歐峰賢侄說的也不錯，事情還沒有討論清楚，還是不忙用飯的好。」
那被叫做朱三叔的，身形矮胖，滿臉油光，他此時低眉看地，在張二叔說完后，緊跟著出聲道：「是的，賢侄你還是不要太，太那個。」他不敢說出「過分」兩個字。
兩位老者軟弱不堪的反應讓廳中諸人猛吃了一驚，不明白為何平時橫行無忌的兩人竟然這般害怕神態溫和的俊秀少年，那精壯漢子歐峰也面露疑惑，心中揣揣，他可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死去的大頭領有什麼兒子。
那兩個護衛攔住端菜的嘍啰，回頭看向他們主子，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嚴輝輕輕拍拍母親的手，緩慢而隨意走了下去，微笑與張二叔道：「二叔啊，有些時候侄兒很是無奈，也不想過分，但。」他話說到一半，身形猛然一閃。
十米的距離，瞬間被逾越。「砰！」似電的身形，毫無軌跡可尋，廳中諸人還沒有看清嚴輝的動作，他就已經站在那兩名護衛身前微笑著臉，而兩名護衛則滿臉駭然的軟軟倒在了他的腳下。這一幕，讓所有人大驚失色，誰也沒有看出柔弱的少年武功卻是如此高明。
「去，把菜送上去。」嚴輝吩咐那幾個人道，然後他轉頭，柔聲對老婦人道：「娘，你先回去吧，這裡交給孩兒就行了。」
「大嫂！」朱三叔心急站起，大聲懇求道，「大嫂，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嚴輝微笑看了過來，笑道：「朱三叔，你太見外了。這回去的路又不遠，哪裡需要您老陪？您還是留下來繼續商量討論吧。」他語氣真誠，如果換做其他不了解他的人，必然會點頭同意留下，但朱三叔卻神色惶恐，搖頭不已，哀求道：「賢侄，三叔坐了一天，太累了。你體諒一下，好嗎？」
軟弱表現到了這種份上，廳中的人只有笨蛋還不知道這朱三叔害怕這新出現的公子，也確認了這公子確實是真實存在的，並非冒牌。但他們又都心下疑惑，為什麼之前從沒有聽說過這個人？為什麼這兩大元老頭領都害怕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