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不許你死
蘇枕河的話如同一把尖刀,剜著冷寂雲埋藏最深的痛處。
他向來好勝爭強,想要的東西無不是靠自己雙手去奪。可是在旁人眼中,他失去了血閣左使的身份,要靠女人的庇護來活。
一生背負著血閣的烙印,無法洗脫。
男人站得筆直,面不改色地聽蘇枕河說完最後一個字,甚至翹起嘴角,露出輕蔑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被撈進另一隻溫熱的手掌。
他略帶錯愕地抬起頭,望見蕭琮投來的目光,不禁心頭一顫,知道不管再怎麼掩飾,這個女人還是看透了他。
冷寂雲撇開頭,忽然有了想逃避的心思,可是蕭琮不準,她狠狠用力,握疼了他的手,逼他轉回頭正視自己,逼他從牛角尖里走出來,放下那些不該有的胡思亂想。
蘇因羅在一旁怔怔地看著冷寂雲,心裡也好似刀割。
她的孩子本不該在血閣長大,更不該頂著白道江湖的壓力艱難求存。
她淚流滿面,閉著眼痛苦叫道:「這都是我做的孽啊,為什麼要子孫後代來擔?蘇枕河,你不是要報仇嗎,現在就殺了我吧,來啊!」
「我要是一刀砍了你,豈不是便宜你?這是你的報應。」蘇枕河的雙眼漸漸通紅起來,「冷謙當年抓我回去,你當是因為什麼,你們兩人之間的恩怨,又為何要我來擔?」
蘇因羅彷彿被釘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她忽然明白了什麼似的,臉上的表情急劇變換,肌肉都扭結在一處,「別人說他是邪魔外道,不許我們在一起,他就偏要抓一個真真正正的名門子弟,要她殺人作惡,為害武林,他……他是要整個白道江湖都毀在你這個蘇姓人的手裡啊!」
蘇因羅痛心疾首,向前一撲抓住了蘇枕河的腳腕,喊道:「他恨的是我,是這不能容人的世道,你就甘心做他的傀儡,被他擺布一生?他人已經去了,這些恩恩怨怨也早該結束了!」
蘇枕河喉中嗬嗬發笑,一腳踢開了她:「他的恩怨結束了,可我的還沒有!過去是我命不好,所有人都玩弄我,連老天爺都跟我開玩笑,但是現在風水輪流轉,輪到我玩弄別人了!過去我只會學你們教給我的是非黑白,現在我說黑才是黑,我說白才是白,你們能拿我怎麼樣?」
她越說越激動,整個人瘋了一般,狂笑不止。
蕭琮趁此機會將蘇因羅攙扶起來,往她體內輸入一陣內力。
她這才緩過些精神,見蘇枕河的模樣已失去常性,又轉頭望了望冷寂雲,心想:我反正活不成了,不如拼得一死,跟這魔頭同歸於盡,免得拖累我孩兒。
她這般想著,暗暗在掌心凝起一股內息,雙目中浮現狠光。
忽然間暴喝一聲,身形往上高躍丈許,凌空朝蘇枕河連發十餘掌。
蕭琮見她神情中大有魚死網破之意,忍不住在心底大叫一聲糟,緊跟著挺劍而上,刺向蘇枕河眉心。
這一招后發先至,比起蘇因羅的掌風還快上不少。
然而蘇枕河狂性大發之際,反應仍是機敏,身體向後一仰,便避了過去。
她腳下也不知使的什麼功法,轉眼間踏出四五丈遠,教蘇因羅的掌力全都落了空,只擊打在樹木之上,但聞轟轟幾聲巨響,竟將三顆參天大樹攔腰折斷。
蘇枕河雖毫髮無傷,也被這番突襲逼得氣促些許。才剛穩□形,忽覺身後被兩道視線緊盯一般,回身一望,一點雪亮的劍鋒已來到眼前。
她瞳仁驟縮,伸出兩根手指夾住了劍身。
冷寂雲目中精光一閃,等得便是這個時機,當即手腕一震,竟自行拗斷寶劍。
蘇枕河見狀一怔,還不及細想,冷寂雲已欺身上前,將斷劍插進她左腹中。
血腥氣直衝鼻端,蘇枕河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皺了皺眉。
傷口的刺痛撩起她心頭一絲狠意,左手一撈,已攥住了冷寂雲的手腕,教他動彈不得,右手裡的半截斷劍朝前一送,便要扎進他身體里。
蕭琮大驚失色,朝兩人所在的方向疾奔而去,終究遲了片刻。
所幸一襲白色身影忽然從天而降,手中摺扇在斷劍上一敲,生生彈開了蘇枕河的力道。
蕭琮松出口氣,軟劍同時往她頸上纏去。
蘇枕河臉色一變,只得鬆了冷寂雲,單掌朝蕭琮面門猛拍。
蕭琮本也沒想得手,招式未等使老,便向旁邊一晃身,挾起冷寂雲來一連三個鷂子翻身,躲過她這一擊。
誰知蘇枕河早看出她心中所想,這一掌明是攻擊蕭琮,實則掌風一轉便朝那白衣人掃去。
蕭琮急道:「師傅小心!」
那白衣人正是雲遊在外的燕穀神醫呂修白不錯,想必也是得知了蘇家之難,這才急急趕來。
他提氣躍將起來,避了一避,蘇枕河的一掌雖沒擊中要害,卻正按在他左臂上。
呂修白悶哼一聲,從半空跌落下來,臂骨已斷裂了。
「自不量力。」蘇枕河五指成爪,內力微微一吐,便又將金刀抓入掌中,反手劈出一刀。
呂修白原以為自己難逃一死,卻見刀風合著內勁疾沖而去,所到之處長草披伏,塵土飛揚,直奔冷寂雲后心。
蕭琮覺出身後寒意如冰,萬萬料想不到數月光景間,蘇枕河的刀已練得這般快,連回身也是不及,生死已在瞬息之間。
依她如今的功力,保命本來不難。然而人在半空當中,腳下無處借力,身邊還有冷寂雲。
蕭琮想也不及想,一把將男人拉入懷中。
身後刀意凜然,她心中反倒升起一絲輕鬆,可一低頭對上男人驚愕瞪大的雙眼,心中才覺沉痛難忍,伸手將那人臉孔按在自己胸前,不願再看。
「因羅——!」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伴著呂修白歇斯底里般的嘶喊,不知何時擋在兩人身後的蘇因羅噴出一口血,身體如同被尖錐刺破的布袋,驟然軟倒在地。
她胸口上破開一個血洞,嫣紅的血液不斷湧出,很快染紅身邊的土地。
冷寂雲猛然轉身,彷彿受到巨大的打擊,整個人懵住許久,忽然掙出蕭琮的懷抱,把躺在地上的「血人」拽了起來,發現她不止胸前血流如注,連口鼻也淌出鮮血。
冷寂雲怒吼道:「你給我起來!」
可是她渾身軟綿綿的,好像沒有一絲力氣。
冷寂雲紅了雙眼,手指幾乎掐進她皮肉里,惡狠狠地吼:「你欠我的還沒還,就想這麼死了嗎?蘇因羅,我不許你死!我不許!」
蕭琮試著往她身體里輸送內力,卻無濟於事,喊了聲「蘇前輩」,也哽咽住。
呂修白抱著受傷的胳膊,踉踉蹌蹌撲了過來,雪白的衣袍已髒得辨不清顏色,頭髮都披散了。
他扣住蘇因羅的腕脈,又在傷處查看一番,忽地面如死灰,眼淚潸然而下。
冷寂雲頓時急了,按著他肩膀問:「你怎麼不救她,你不是神醫嗎,不是能活死人肉白骨嗎?」
呂修白心中正是煩躁,不由火冒三丈,指著蘇枕河道:「你要是真的有心,就去殺了這個大惡人替她報仇啊!」
蘇枕河在遠處看著這一幕,竟撫掌笑道:「你們說他毒不毒,冷謙搶了他未婚妻子,他就讓冷謙的孩兒找我比試,好教我一刀殺了他,這樣就能報仇了是不是?」
呂修白聽了這話,直恨得牙根泛酸,正待罵她,忽聽蘇因羅口中嗚嗚有聲,兩眼一眨不眨地看向冷寂雲,朝他伸著手臂。
「寂雲……寂雲……」
冷寂雲任由她抓住自己的袖口,可是蘇因羅仍舊瞪著眼,十根手指胡亂地抓撓著,嘴裡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蕭琮以為她舍不下自己的孩子,忙道:「前輩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寂雲。」
蘇因羅臉上露出欣慰,可嘴裡還是嗚嗚地叫著。三個人猜了幾次,都沒猜中她的心意。
終於,呂修白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聲,對冷寂雲道:「她是想讓你喊她一聲娘啊!」
此言一出,蘇因羅眼中果然亮了亮,手指抓得更加用力,好像秋後枯葉般顫抖起來。
時間如同靜止,冷寂雲緊緊盯著她,彷彿一錯眼珠這人就會消失一樣,可是他一言不發,嘴角始終緊抿著,像在極力忍耐什麼。
娘?
這個字是他心中的一根刺,時間越久,越往心底里扎,已經和血肉長在一起,再不能碰了。
現在卻要他生生地往外拔,那不是要把他的血和肉也一起拔出來嗎?
蕭琮不忍心看他臉上的表情,可是這事偏偏由不得別人幫他做決定。
她皺著眉,伸手攬住男人的肩膀。
呂修白見他一動不動,真像化成磐石一般,急得大聲喊道:「你給她一句話啊!她好歹救你一命,你要她死不瞑目嗎?」
蘇因羅的目光里含著期待和急迫,呼吸愈發艱難。
所有人都知道,她等不了多久了,但她就是留著那口氣,等著一句話。
冷寂雲張了張嘴,又閉上,兩個冷寂雲在激烈交鋒。
他的指甲摳進掌心,咬牙咬得發酸發疼,直到臉上的肌肉扭曲顫抖,眼眶裡積滿淚水,他仍一言不發。
「畜生!」呂修白氣得左右開弓,連抽他兩個嘴巴。
蕭琮沒料到他突然動手,嚇了一跳,忙把冷寂雲拉在身後。
這兩巴掌著實不輕,將他兩邊臉頰都打得紅腫發紫,眨眼就高高鼓起,看得蕭琮心裡難受不已。
但冷寂雲一下推開了她,吼道:「你讓他打!」
蕭琮冷不防被推到一旁,呂修白二話不說便又是一掌。這次打得他身體狠狠一歪,嘴角鮮血直淌。
蕭琮這可急了,一手扶住冷寂雲,身體往前一擋,想自己去挨呂修白的巴掌。蘇因羅也拉住他衣擺,連說幾個「不」字,不想教他再打下去。
蘇枕河冷眼看著他們鬧成一團,卻像早料到這情形似的,愈發笑不可仰。
她看了半晌,忽然揚聲問道:「呂修白,你怎知道冷寂雲是蘇因羅的親生孩兒?」
眾人乍聽之下,都是一愣。
呂修白臉色大變,連抬起的手掌也忘了揮下去,向後倒退半步。
其餘人在才想到,蘇、冷兩人的關係本就少有人知,也不會是久未踏出南山的蘇因羅告訴他的了。
可他剛才一張口就要冷寂雲叫娘,顯然早已知情。
眾人滿腹狐疑,卻聽蘇枕河冷笑三聲,又道:「二十年前,楚千連夜上燕谷藥師門和你相見,向你討來一樣東西,那是什麼?」
呂修白身體一晃,幾欲昏去,連聲道:「我不知道,我從沒見過什麼姓楚的!」
蘇枕河不理他說些什麼,緊跟著逼問道:「你給了她一瓶藥粉,教她拿去陷害冷謙,毀他清白,是不是?」
「不!我沒有!」呂修白彷彿受到什麼刺激,突然大叫起來,感受到其餘幾人望向自己的異樣目光,失聲辯解道,「她想和我聯手對付冷謙,逼他離開因羅,可我也是男人,怎會用那種齷齪的手段?我又怕冷謙不走,因羅早晚被他連累,才找了能令人產生幻覺的藥粉,騙她是那葯……」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更!誰說我的信譽被扔進廁所沖走了,哼→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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