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 92 章
——「順記海鮮」的故事
順記的老闆是位面相敦厚又帶著幾分小精明的中年男人,店裡的夥計們都稱呼老闆東哥。
他們同樣都來自華國,而大部分的華人餐館也都是如此,他們樂於徵用同胞,希望他們也可以在這片土地能夠生存下來。
雖然東哥說這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唐人街的人都是這樣做的,他剛到Y國的時候,也是華人餐館給了他工作。
胡克可想這或許就是唐人街精神?屬於華人的團結?
實際上,七年前,東哥從潮汕隻身來到Y國,當時口袋裡僅僅揣著幾百塊錢,還是從老家親戚那裡東拼西湊借來的,可以說是舉債出國打工,因為那時候很多人說國外遍地是黃金,而他堅信自己有力氣能吃苦,他要來試試,說不定就能改變他跟家人今後的生活了呢?
可是,當來到這個陌生的大都市,隨處都是跟他不一樣的人,第一時間並不是驚嘆於它的繁華與時尚,而是充滿了膽怯迷茫,他真的可以在這裡淘到金么?真的能夠留下來么?
同鄉帶著他去餐館應聘,那是一家很大的粵菜餐館,在當時東哥的眼中,那裡可以稱得上是十分的豪華了,地上還鋪著紅色的地毯。
這一切都令東哥更加的局促,也更加的擔憂,如果找不到工作他就要自己承擔食宿,那簡直就是天價,甚至是災難。
幸運的是那裡的老闆岳叔爽快的聘用了這位潮汕小伙,並且告訴他唐人街,就跟家裡一樣。
「岳叔真的非常幫大家,他是初代移民,餐館在當地也是很有名氣的,規模也是唐人街最大的。可是他仍然願意聘用我,即便他有更多更好的選擇。而且在那裡工作的那些年,可以想象么?工資從來沒有晚發過一次,哪怕是一天,也重來沒有剋扣過一人的工錢,岳叔就是這樣誠信的一位老闆。」
時至今日,東哥的語氣里滿滿的都是敬意與感激。
「而像我這樣一個人出來打工的,岳叔同意我們住在店裡,還包下三餐。你知道這意味著我幾乎不需要花錢,甚至在那段時間我把煙戒掉了,就真的沒有任何支出了。」
為什麼三個字幾乎寫在了胡克可的臉上,東哥卻是笑了。
「因為想要省錢,要給家人寄回去,把債還了,讓老婆孩子能夠吃的好點兒。也要攢下來一部分,說不定過幾年我也能在這個地方開店呢,我當時就是這樣想的,現在回想起來都有些異想天開,但是,它成真了。」
笑容,讓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笑的像個孩子。
從洗碗工,到服務員再到廚師學徒、廚師,東哥無疑是聰明且勤奮的,他工作努力而且語言進步也十分神速,也是因為口語跟上了,讓他當上服務員,也應該是他薪金的第一次飛躍,因為小費,即便需要跟餐館分成,但也已經足夠豐厚,而且比洗碗輕鬆一些,至少他腰疼的毛病緩解不少。
「後來也是岳叔給了機會讓我進廚房,才能夠讓我有了這份謀生的手藝,你要知道開餐館,首先需要的就是做菜的本事。」
六年的時間沒有一天休息,每天都在勤勤懇懇的工作,他從來到這個國家的第一天起就拚命賺錢,幾乎不捨得在自己身上花一分錢,終於,東哥在第七個年頭有了屬於自己的餐廳。
而這也意味著他在這裡真正的擁有了立身之地,也是那個時候,他將國內的老婆兒子都接了過來,說到這裡東哥的臉上都是笑意,這個有些壯實的男人竟是有些溫柔的望向一角。
這時,他回憶說之前做服務員的時候,有位常常去岳叔餐館的Y國客人,有一次跟他開玩笑說,好像每一家中餐館都可以看到一個正在做作業的小孩。
東哥那個時候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卻不知道應該回應些什麼,也不知道那位客人為什麼覺得好笑?因為那就是他當時最大的目標,他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有家店,他的孩子也能在那裡做作業。
此時,店裡的一角,他的兒子就正在那裡完成語言作業,坐的端端正正,十分認真的模樣。男孩今年應該快八歲了,因為東哥說他在孩子出生幾個月的時候,離開故鄉來到Y國打工,六年間他只回去過一次,因為機票實在太貴了,而且大部分的時間都會花在路上,甚至還需要請假,這就意味著要少賺更多的錢。
只是,中間東哥還是忍不住回去了一趟,因為他太想家了,而且孩子記事起就沒有見過他這個爸爸,他擔心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接家人來Y國一起生活。
所以他任性了那麼一次,而當聽到那聲「爸爸」的時候,他覺得都值得,走的時候特別的捨不得,東哥說他實在是虧欠老婆,需要獨自照顧兒子、父母。
那次回到Y國后,他工作起來可以說是賣命,也是唯一全年無休的員工,所有的節假日全部願意加班,因為可以得到很高的獎金。
曾經的辛苦現在想著回想起來,可能都是努力的回憶,但是,當時也是真的苦。
此時,櫃檯前的老闆娘剛熟練的結算完一桌的賬單,手邊的事情一空下來就端了杯水給兒子送過去,男孩笑著說:謝謝媽媽。
望著這一幕,似乎已經是東哥人生中最大的幸福與滿足了,一家人在一起,有家店,雖然辛苦卻能溫飽,而他的孩子可以接受良好的教育,擁有比他跟老婆更加美好而遠大的未來。
生活,真的充滿希望!
原來餐館真的有著屬於他們的故事,甚至遠遠不止於此。
胡克可回到酒店之後,他知道自己應該馬上休息,倒好時差以便開始拍攝工作,可是他此時卻有一種隱隱的激動,心裡充斥著強烈的傾訴慾望。
明明身體有了睏倦感,可是精神卻是亢奮的。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會令他有這麼大的感觸,總之,今晚之後,他對於同胞這個詞有了非常不同的感受。對於勤力,也有了不同的註腳。
而且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感性,東哥講在這裡有像他這樣舉全家之力出來打工的,更難的是有些華人是偷渡來的,他們沒有合法的身份,工資是最低的,工作也是最累的,而且完全不能出門,在唐人街這類人叫作地老鼠,因為見不得光。
他曾經就有這樣一位同事,在Y國幾乎是沒有希望跟未來的,被遣送回國只是或早或晚而已。可是,每當發工資的時候,對方會拜託東哥給老家匯款。
東哥說他永遠記得那個眼神,充滿了滿足與希望,雖然他每天只能在後廚洗碗,然後回二樓的閣樓生活。
東哥第一次覺得原來人不管處於如何的困境,總是能夠感到希望的。
而胡克可有很多的感觸,絕望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