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戰場遺迹
電閃雷鳴的夜晚,大三的學生饒安靜靜的躺在自己的床鋪上,枕邊是一本《明史》。正讀到盧象升為國捐軀的一節,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合上了書卷。眼前浮現了這樣的畫面,幾萬清軍對戰五千明軍,最後五千明軍以全軍覆沒的代價,給予了這群侵略者以重創。在這場艱苦卓絕的戰役中,明軍主帥盧象升戰死,作為五省總督,他手裡可以調動的兵馬,竟然僅僅五千人。
明朝是一個偉大的朝代,可以說,冠以偉大兩個字是毫不過分的。漢家青史上,計拙是和親。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婦人。就是以武功著稱,動不動就要搞一次大規模征伐的漢朝,也沒有少得了和親的事情。這是一個民族的痛楚。從漢高帝的白登之盟,再到後來的文成公主,昭君出塞,漢朝的和親可謂歷史悠久。
是的,明朝從來都沒有這樣的事情,如果有必要,那麼就打一仗,這才是明朝解決問題的思維方式。在永樂年間,明成祖朱棣把首都從南京遷到了北京,從此,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沒有什麼東西是沒有保質期的,一塊餅乾是這樣,一個王朝同樣也是如此。在經歷了萬曆年間的薩爾滸戰役,天啟年間的魏忠賢亂政,以及袁崇煥殺死了毛文龍,而崇禎又恰恰幹掉了袁崇煥。就這樣,大明王朝慢慢的走上了懸崖的邊緣。
故事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饒安是歷史系的學生,他帶著一副二百多度的近視鏡,時不時的往上推一推鏡架。一副老學究的樣子,其實他才年輕,今年剛剛二十二歲。是的,剛才交代過了,他是歷史系的大三學生。他沒有歷史系男生通常被形容的,高高瘦瘦的身材,陽光帥氣的臉龐,白t恤,藍色牛仔。他是個各方面看起來都比較普通的人,甚至顯得有些不很合群,成績在班上也只能算是中等的水平。
從哪個方面看,他都是個很普通的學生,也許扔到人堆里都不太好找。而且他和他的同學們似乎並不太一樣,因為直到大三了,他也沒有談過戀愛。弄的他的舍友們總喜歡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不知道這個傢伙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有人知道,他曾經也有過一段金戈鐵馬的夢想,卻偏偏學了歷史這個專業。他出身武術世家。在滄州這個城市,在老輩人的口中就相傳許久,有句話叫做過滄不喊鏢。這是什麼意思呢。意思就是滄州這個小城,是武術之鄉。平時再厲害的鏢局,在別的地方敢大聲吆喝的,到了滄州的地面上,也要把鏢旗收起來,悄悄的經過,不然很可能會碰個大釘子,弄的灰頭土臉,以後在這界不好混。
雖然經濟發展了,現在高樓林立,城市已經不是當初的城市了。但是有些家庭代代相傳的家風和武藝並沒有丟。饒安從小的時候就和自己的叔叔學習,從扎馬步的基本功開始,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練就了一身好武功。他本想報考軍校,做一名軍官,來為國效力的。可是事情總有不如意之處。
就是參加提前批體檢的前幾天,他為了救一個落水的孩子,自己高燒了兩天,體力透支,都耽誤了。他其實並不會水,雖然一直想學,但是就是一見到水就暈眩,最後只得放棄。為了這件事,他錯過了體檢,與理想中的軍事院校失之交臂,也同時和他特戰軍官的夢想失之交臂。他報考了本省一個師範類院校的歷史系,從此變的沉默寡言。
他只喜歡靜靜的看書,題材也無外乎都是些軍事的,歷史的類目,同學們很不能理解他,有時候他也並不能理解自己這樣的行為,這樣是為什麼呢,自己已經都錯過了。在這座高校里,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混到畢業,拿到畢業證和學位證。然後拿著自己師範生的教師資格證,去找一份老師的工作,運氣好的話也許可以混一個在編的崗位,這也許就該是一生最真實的寫照了。
只是,為什麼就有那樣的一絲不甘心。今天,他讀著盧象升的傳記,腦海里浮現著那一幕幕慘烈的畫面。他恍惚就有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好像很近距離的聽著那不絕於耳的吶喊聲和廝殺聲,這是自己的幻覺嗎。迷迷糊糊的,他竟然睡著了。等再醒來的時候。他睜開眼睛,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滿地都是屍體,穿著純白色,和白色鑲紅色鎧甲的士兵,以及穿著明軍鴛鴦襖的士兵,肢體散碎,躺倒了一地。地上到處都是血跡。他,嚇壞了。而自己竟然全身穿著明軍的裝束。
一桿早已被放到的,支離破碎的旗幟,依稀可以看出上面的綉著的字跡:奉旨五省總督盧。看起來,這就是盧象升的帥旗了。那,這裡應該是戰場。饒安被眼前的這景象給驚呆了,他以為自己在做夢,此刻他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快點逃出這個夢,快點醒過來,可是他使勁的擰了自己的胳膊一下,竟然感覺到很疼,這才知道,他並沒有在做夢。
這裡,確確實實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鬥,而自己,也是確確實實處在了這樣的一個環境里,明朝末年。他忽然想起來一個辭彙,穿越!是的,他穿越了。
此刻的饒安,來不及體味自己此刻的感覺是什麼,是興奮還是沮喪,或者都不是,可是這些都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己要怎麼活下去。就自己這副裝束打扮。無論是乘勝回來巡視的清軍,還是要來打掃戰場的明軍,肯定都不會放過自己的。清軍就不必多說了,而明軍似乎也對戰場上的倖存者不是很感興趣。
這才是真正的窘境,無論是清軍還是明軍,都不會把自己當成朋友,方圓幾十里,似乎根本也還沒有什麼地方可去,在這種地方,你不管去到哪裡,最終的結果無非是遇到當兵的。遇到老百姓和民居的可能性幾乎是零,甚至還會更低。
這時候,他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主意。剛剛經歷了一場慘烈戰鬥的戰場,到處都瀰漫著血腥的味道。雙方似乎還沒來得及打掃戰場。看戰爭的慘烈程度,也能還原那金戈鐵馬的廝殺場面。
饒安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熟讀明史的他知道,這個地方是京郊,這個時間,是崇禎末年,剛剛被幹掉的人,叫做盧象升,他的身份,是朝廷的五省總督,但是作為五省總督,他能調動的部隊,竟然僅僅有五千人。這五千人在與清軍的戰鬥中,全軍覆沒。
國有道,不變塞焉;國無道,至死不變。批判的武器卻最終沒有能戰勝武器的批判,雖然盧象升很勇敢,雖然他一個人殺死了幾十名清軍,但是他依然戰死。依然全軍覆沒。以五千步軍,對陣三萬以上的八旗勁旅,這似乎也是唯一可能的結果。
恍惚中來到這個地方的饒安來不及也顧不上替盧總督沮喪什麼,因為他目前正處於比較危險的境地之中
他把一個戰死的明軍衣服給脫了下來,鴛鴦戰襖,木質腰牌。仔細看來,那上面有繁體的「天雄軍」字樣,且有編號。腰牌的主人叫做饒安,是一名百戶。卧槽,叫做饒安。
饒安穿上他的衣服,把腰牌佩戴到自己的身上。這個時候才發現,這個明軍,竟然和自己一樣的名姓,難道,這個腰牌和這身衣服就是為自己準備的嗎。他真的有點懵了。
穿上這身裝備后應該怎麼辦?附近顯然沒有什麼代步工具,戰馬什麼的根本也是不存在的物種。地形是更不熟悉的。更重要的是,明軍已經全部陣亡了。這附近肯定還會有后金的部隊。一定要儘快的逃離這個鬼地方。才能保證暫時的平安。
在這個時間,在這個地點,顯然不太適合胡思亂想的。因為,你想什麼,很可能會出現什麼,這裡是一片開闊的空地,並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容身。就在這個時候,在這最不想見人的地方,最不想見人的時間,卻見到了最不想見到的人。有一隊后金騎兵,在遠處過來了,人數也不多,只有百餘人,但是如果作為一支打掃戰場的部隊,顯然這樣的人數已經是足夠的了。
練武之人都沒有服誰那一說,饒安也會幾招,也自詡百人敵。但是真正的讓他打這一百多后金騎兵,他也只能呵呵噠。所以,他做出了一個不得已的動作。俯下身子裝死。
如果這個動作和招數面對的是日軍的話,基本是沒戲的,因為他們基本不會留活口。除了機槍掃射之外,基本還會每人給補上幾刺刀,然後方便的話還會集體焚燒。但是很幸運的是,他面對的是后金部隊。
后金部隊有一個及其扯淡的傳統,那就是不負責,這個不負責體現在戰鬥中的表現就是,管殺不管埋。這樣做很是有點不人道的,比較數百年後的抗戰期間,我軍將士在每次的戰鬥后,是連侵華日軍是屍體一起都會妥善安葬的,這是為了顧全軍人的尊嚴以及人道。
但是這不能全怪后金軍,因為他們對於自己人也沒有好太多,有史可查的就是寧遠戰役,當年的努老先生帶著十餘萬精銳部隊包圍了只有一萬孤軍,內無糧草外無援軍的袁崇煥。很多人,包括逃亡山海關的高第都認為,這是一場絲毫沒有任何懸念的戰爭。
懸念最終出現了,在寧遠城下,一輩子沒有吃過敗仗的老努先生最終還是吃了敗仗。損兵折將。一天損失幾千人的速度消耗著自己的部隊。很顯然,按照這樣的打法,他將在寧遠賠上他所有的老本。雖然袁崇煥也基本吃不住勁了。
在這場戰役中比較被忽略的就是后金部隊處理自己方面屍體的方式,追悼會什麼的就統統的不要想了。怎麼處理呢?很簡單,一個字,燒。
屍體是燒另一個屍體的燃料,戰死者直接扔進火堆,追悼會什麼的就不考慮了。連骨灰都沒地方去找去,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事就是這麼個事。基本就是這樣了。
所以,他們基本是沒有處理敵方屍體的耐心的,甚至連放把火的心都沒有,這次帶隊前來處理戰場的是一名鑲藍旗的佐領,名字叫做阿牛。這名字是不太好聽。不過好像后金那時候的人,名字都很奇怪,也沒有什麼章法可循。所以這個名字還比較好,至少簡單容易記住。
至於佐領是個什麼官,大致需要解釋一下。當時的八旗部隊的編製,最早的時候是十人為一牛錄,十人的頭目叫做牛錄額真。後來慢慢的部隊擴編了。那麼牛錄的容量就大了,發展到了三百人為一牛錄,長官叫做牛錄章京,翻譯成漢文就叫做佐領。
通俗說吧,也就是這名佐領大人大致能管三百人,好吧,這位能管三百人的阿牛佐領帶著一百多部下接受了這個光榮的任務,打掃戰場。這名佐領大人,基本也沒考慮到,在這死人堆里,能隱藏著一個活人。他漫不經心的命令自己的部下,看看有沒有能找到什麼戰場遺留的值錢的東西。這是個傳統了,如果這時候能找到東西的話,可以作為自己的戰利品。何樂而不為。不過很遺憾的是他什麼也沒有找到,掃興而歸。
唯一做的比較有意義的事情,就是焚屍,就地焚化,讓后金軍就在這個他們剛剛戰鬥過的地方,隨著一把火升入天國吧。不過這也是個比較費時間和費力氣的事情。畢竟這位阿牛佐領只帶了一百名手下來清理戰場。但是后金戰死的人數,應該高於五千這個數字。
畢竟,天雄軍的戰鬥力,在歷史上還是很入流的,天雄軍五千人全部戰死,那麼可以推測,和他們作戰的后金部隊,死亡數字要高於這個數。
焚屍就這麼進行著,饒安就在不遠處聞著這股焦糊味道,卻屏住自己的呼吸,因為他知道,只要出了一點聲響,自己就在劫難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