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排場和聲勢

便在此時，一位老僧排眾而出，對玄慈說道：「虛竹，慈悲為懷，在逍遙派掌門臨死之時答應其做掌門之位，后又讓逍遙派屬下免受生死符之害，實屬佛門慈悲，請方丈法外開恩。」

少林玄字輩人見此人，紛紛躬身行禮道：「神僧如此說，我等自當從命。」原來這人正是剛剛在藏經閣屋頂上笑喬峰窘迫的掃地僧，只是他片刻見到此，就連眾人中武功最高得到喬峰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

玄慈正想如何赦免虛竹，見眾人都聽神僧的話，心裡不禁對這神僧充滿謝意，他對虛竹說道：「老衲職為本寺方丈，自當秉公辦理，既然我寺神僧如此說，我當法外開恩。虛竹，你身上功夫，全是逍遙派的武學，我僅逐你出少林，望你以後以一派之主身份，多做善事少行不義，不然我少林必將為武林除害！」

玄慈說到這裡，群僧都明白他的意思：虛竹武功高強，卻全是別派旁門功夫，既然少林高僧尊重的一名老僧都為他求情，眾僧都點頭表示同意方丈玄慈的意見。

喬峰還以為這樣就讓虛竹免受了戒律懲罰，卻沒有想到，少林寺戒律院首座玄寂道：「阿彌陀佛！神僧和眾位師兄弟，我輩接承列祖列宗的衣缽，虛竹違背少林戒律，我身為戒律院首座，自當秉公辦事，須得懲處虛竹，不然日後少林弟子誰還把佛門戒律放在心上。」

這番話說得平平和和，卻是正氣凜然。一些虛字輩弟子本就嫉妒虛竹如此機遇，都紛紛附和道：「請方丈嚴懲虛竹！」

玄慈無奈，他雖是少林方丈，但是對戒律院也是忌憚不已，心想虛竹內力深厚，當不怕這處罰，就向玄寂道：「師弟，請你執行本寺戒律。」

玄寂道：「是！」

玄渡、玄生等暗暗嘆息，雖有維護虛竹之意，但玄寂執掌戒律院，向來鐵面無私，就是方丈都要尊從少林戒律。

虛竹也知此事已難挽回，哭泣求告，都是枉然，心想：「人人都以本寺清譽為重，我是自作自受，決不可在外人之前露出畏縮乞憐之態，教人小覷了少林寺的和尚。」

玄寂走上一步，朗聲問道：「虛竹擅犯殺、淫、葷、酒四大戒律，罰當眾重打一百棍。虛竹，你心服么？」

虛竹聽說只罰打他一百棍子，衡之自己所犯四大戒律，實在一點也不算重，忙道：「多謝太師叔慈悲，虛竹心服。」

玄寂又道：「你既為逍遙派掌門人，為縹緲峰靈鷲宮的主人，便當出教還俗，不能再作佛門弟子，從今而後，你不再是少林寺僧侶了。如此處置，你心服么？」

虛竹無爹無娘，童嬰入寺，自幼在少林寺長大，於佛法要旨雖然領悟不多，但少林寺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安身立命之地，一旦被逐出寺，不由得悲從中來，淚如雨下，伏地而哭，哽咽道：「少林寺自方丈大師以次，諸位太師伯、太師叔，諸位師伯、師叔以及恩師，人人對弟子恩義深重，弟子不肖，有負眾位教誨。」

眾多少林弟子見到虛竹如此，就連那些嫉妒虛竹獲得機遇之人，也不忍見到虛竹如此傷心。

玄慈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虛竹，咱們罰你破門出寺，卻非對你心存惡念，望你日後多行善事，好生保重，不忘我少林養育之恩。」說到後來，言語親切慈祥。

喬峰心裡暗笑：恐怕你不是想讓他忘了少林養育之恩，而是希望能夠有朝一日記得你這「花和尚」的生養之情吧。

虛竹聽到玄慈如此說，心中更是悲切，行禮道：「方丈太師伯教誨，弟子不敢忘

記。」

玄寂道：「慧輪聽者。」

慧輪走上幾步，合十跪下。

玄寂道：「慧輪，你身為虛竹的業師，平日惰於教誨，三毒六根之害，未能詳予指點，致成今日之禍。罰你受杖三十棍，入戒律院面壁懺悔三年。你可心服么？」

慧輪顫聲道：「弟子……弟子心服。」

虛竹說道：「太師叔，弟子願代師父領受三十杖責。」

玄寂點了點頭，道：「既是如此，虛竹共受杖責一百三十棍。掌刑弟子，取棍侍候。此刻虛竹尚為少林僧人，加刑不得輕縱。出寺之後，虛竹即為別派掌門，與本寺再無瓜葛，本派上下，須加禮敬。」

四名掌刑弟子領命而出，手中各執一條檀木棍。玄寂正要傳令用刑，突然一名僧人匆匆跑到玄慈跟前說道：「啟稟方丈，山下突然來了很多衣服奇異之人，大約三四千人，這些人看上去來勢洶洶。」

「哈哈！」少林等人聽到這個消息都是感到震驚和擔心，突然又響起一陣聲音，大家看去，原來正是梅蘭竹菊四女。

梅劍笑道：「少林禿驢們聽好了，我們的援兵到了，如果你們敢打我家主人，我們就拆了你們少林寺！」

玄寂一聽說道：「大膽妖女......」他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黑壓壓地湧上來了幾千人，人數好像還不止報信僧所說的三四千人。

那些上來眾人中一人大聲說道：「少林和尚們，快放了我家尊主！」

這些人很快便圍住了眾人，少林本有上千弟子，但是被這將近五六千人困住，一時也感到驚慌。

虛竹聽出這是烏老大的聲音，向台下看去，只見三十六洞、七十二島諸人都在此，諸人之前正是烏老大、桑土公、玄黃子、章達夫、瑞木元、黎夫人、安島主、區島主等頭目。

烏老大等頭目看見虛竹，紛紛下跪，他們身後的那幾千人也拜了下，頓時少室山間齊聲響起：「屬下參見尊主！」

喬峰見到虛竹做了這靈鷲宮主人就有如此排場和聲勢，前世見過大場面的他，也不禁為之震撼，心裡對虛竹充滿了羨慕甚至些許嫉妒。他搖頭苦笑，什麼時候自己也開始這麼虛榮了。

（喬峰對大理的威武王都沒有放在心上，現在卻是羨慕起了虛竹手下的這些人對其的頂禮膜拜，其實是他內心深處有一顆武俠之心，普通人對他服從，遠不及武林人對他的欽佩。這也是為什麼喬峰讀《天龍八部》時喜歡被天下眾英雄稱讚欽佩的丐幫幫主蕭峰的原因，也是喬峰死後重生成了蕭峰，能夠很快適應了這個武俠世界，喜歡上了這個身份的原因。）

虛竹烏老大等人跪拜自己，連忙縱身來到台下去扶眾人。

烏老大等頭目見尊主來扶持自己等人，都紛紛站起身來，他們現在也比較清楚尊主的性格了，如果他們不起來的話，恐怕尊主就要轉而拜他們了。

虛竹剛剛輕輕靈巧地一縱就到了台下百米之外，台上眾人都紛紛震驚不已，特別是少林玄字輩等人，他們中以玄慈和玄苦的武功最高（當然掃地僧除外），但是他們自信輕功不如虛竹這般靈巧輕盈，真是飄逸逍遙，眾人心中開始對這個從來沒有聽說過的逍遙派、靈鷲宮等敬畏起來。

虛竹向烏老大問道：「你們怎麼都來了？」

烏老大說道：「尊主，我們接到靈鷲宮飛鴿傳信，說尊主被困少林，我們就立即趕來了，把全部的弟子們都帶了。本來還可以更多的，但是那些武功低微的，我們就沒有帶來了，不然的話。」說到這裡，烏老大看了看少林等人，笑道：「不然的話，恐怕就是這少室山都如不下我等。」

好大的口氣！這是少林一行人想法，他們從來沒見過這些邪門外道，心中充滿了震驚。

蘭劍笑著說道：「尊主，是我們姐妹命屬下通知的他們，開始還以為用不著他們呢，誰知道這些小禿驢的武功都很不錯。」

蘭劍這話說的是剛剛抓住他們的玄慚、玄愧、玄念、玄凈四僧，這四位見這些人來了很多幫手，都不禁放了四女，可是哪裡想到她們又罵自己等人，玄慚等人氣得差點吹鬍子瞪眼。

虛竹苦笑著說道：「四位姐姐，我哪裡是在少林受苦，我是自願來的，現在你們大家都這般圍了少林之人，讓小僧如何是好呀......」他一邊說著一邊又開始撓頭。

喬峰看到虛竹那副憨厚樣，心裡不禁笑道：看來這虛竹真如金老所說，憨厚老實不善言辭。他回頭看了看葉二娘，對她說道：「二娘，虛竹便是您的兒子。」

葉二娘來了少林一直偷偷地看著自己的老情人玄慈，又在少林一行中找著自己的兒子，卻是沒有發現一個相貌和自己相似的人。原來葉二娘在被蕭遠山毀容之前是一位美人，和相貌普通的玄慈生下虛竹，因為遺傳變異，虛竹沒有半分像自己的母親，只是有三四分像玄慈，但是卻更加醜陋，比玄慈那普通的相貌還大大的不如。

葉二娘聽到喬峰的話，看向虛竹，卻是沒有發現他和自己有什麼相似之處，仔細觀察了一下，竟然發現虛竹和玄慈有幾分相似。葉二娘信任玄慈的為人，知道是玄慈的兒子，那麼就是自己的兒子，為什麼長得這麼醜陋，她也不多計較。葉二娘趕緊向虛竹問道：「你腰背之間是否有九點香疤？」

虛竹聽到此話詫異不已，回頭看向那說話之人，只見喬峰旁邊的一個中年女子，身穿淡青色長袍，左右臉頰上各有三條血痕，正是四大惡人中的「無惡不作」葉二娘。虛竹當日在擂鼓山記得這人叫做葉二娘，問道：「葉施主，我腰背之間確有九點香疤，請問你如何知道此事的？」

葉二娘一聽，她疾撲到虛竹跟前，雙手一分，已將烏老大等人推開，伸手便把他的上衣扯將下來。

眾人齊向虛竹背上瞧去，只見他腰背之間竟整整齊齊的燒著九點香疤。僧人受戒，香疤都是燒在頭頂，不料虛竹除了頭頂的香疤之外，背上也有香疤。背上的疤痕大如銅錢，顯然是在他幼年時所燒炙，隨著身子長大，香疤也漸漸增大，此時看來，已非十分圓整。

虛竹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葉二娘會扯破他的衣服，一時不察，竟被剝去了上衣。虛竹轉身向後飄開數尺，說道：「你……你幹甚麼？」

葉二娘全身發顫，叫道：「我……我的兒啊！」張開雙臂，便去摟抱虛竹。

虛竹一閃身，葉二娘便抱了個空。

眾人都想：「這女人發了瘋？」

烏老大等人這時才反應過來這個變故，紛紛上前擋在虛竹身前，一時之間葉二娘也近不了虛竹的身。

葉二娘見狀只得放棄，她看向虛竹，如痴如狂，叫道：「兒啊，你怎麼不認你娘了？」

虛竹心中一凜，有如電震，顫聲道：「你……你是我娘？」

葉二娘叫道：「兒啊，我生你不久，便在你背上、兩邊屁股上，都燒上了九個戒點香疤。你這兩邊屁股上是不是各有九個香疤？」

虛竹大吃一驚，他雙股之上確是各有九點香疤。他自幼便是如此，從來不知來歷，也羞於向同儕啟齒，有時沐浴之際見到，還道自己與佛門有緣，天然生就，因而更堅了向慕佛法之心。這時陡然聽到葉二娘的話，當真有如半空中打了個霹靂，顫聲道：「是，是！我……我兩股上各有九點香疤，是你……是娘……是你給我燒的？」

葉二娘放聲大哭，叫道：「是啊，是啊！若不是我給你燒的，我怎麼知道？我……我找到兒子了，找到我親生乖兒子了！」一面哭，一面又向虛竹走去，烏老大等人見到如此情形也不再阻攔，這樣葉二娘走到虛竹跟前，伸手去撫虛竹的面頰。

虛竹不再避讓，任由她抱在懷裡。他自幼無爹無娘，只知是寺中僧侶所收養的一個孤兒，他背心雙股燒有香疤，這隱秘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葉二娘居然也能得悉，哪裡還有假的？突然間領略到了生平從所未知的慈母之愛，眼淚涔涔而下，叫道：「娘……娘，你是我媽媽！」

這件事突如其來，旁觀眾人無不大奇，但見二人相擁而泣，又悲又喜，一個舐犢情深，一個至誠孺慕，群雄之中，不少人為之鼻酸。

葉二娘道：「孩子，你今年二十四歲，這二十四年來，我白天也想你，黑夜也想念你，我氣不過人家有兒子，我自己兒子卻給天殺的賊子偷去了。我……我只好去偷人家的兒子。

可是……可是……別人的兒子，哪有自己親生的好？」

段延慶哈哈大笑，說道：「你們母子相認，可別忘了感謝我們喬總呀。」

葉二娘聽了此話，點了點頭，放開了虛竹頭頸，抓住他肩頭，左看右瞧，喜不自勝，轉頭向玄寂道：「他是我的兒子，你不許打他！」隨即向虛竹說道：「孩兒呀，快來參見喬總，他可是我們的大恩人呀。沒有他，我們母子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相見呀。」

喬峰見到葉二娘和虛竹相認，不禁想起前世的父母，只是不知道自己死後他們活的還好嗎。自己今生的父母喬三槐夫婦，以後一定要讓他們過上好生活。

這時從烏老大帶來的那些人中走出一個黑衣人，他笑著對喬峰說道：「喬幫主，喬總，喬大俠，威武王，我該怎麼稱呼你呢？」

喬峰看著這人，實在是想不出他到底是誰，「天龍」的黑衣人和灰衣人此時正在藏經閣掃地，現在這人是誰呢？聽他的話，好像和自己有仇，可是自己怎麼毫無印象，至少他說話的聲音，喬峰感覺從來都沒有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