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蘭花
顏周捏著那枝蘭花,嘴巴含著微笑,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停住。
他有些不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後眼睛睜大,瞳孔收縮。天地一旋,身體便栽了下去。
「撲通」一聲,濺起巨大的水花。
「啊……死人啦,死人啦……」
不知誰高喊起來,岸上的人聽到這聲音,紛紛往河邊涌去,原本便擁護不堪的河岸,更顯擁護。人群挨著人群,黑壓壓的全是人頭。攢動著,奔涌著,你推我擠。
顏柏被河岸的吶喊聲驚動,揚聲問侍衛怎麼回事。
那侍衛前去打聽了一番,白著臉回來。
「顏副統領死了,屍身還在河裡。」
「哐」顏柏手中的茶盞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怎麼會?」顏槐站了起來,看著顏柏,「大哥……」
「沒事,你坐著,我去看看。」顏柏面容鎮定,從容的從桌案邊起來,整了整衣服,這才踏步出去。
顏槐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大哥離去時的高大背影,心裡總有著不好的預感。
顏柏到的時候,顏周的屍身已經打撈起來了。
京兆府尹帶著仵作也到了現場。
「顏統領,您看,下官是在這裡驗屍,還是把屍身帶到衙門去?」京兆府尹劉之望問顏柏。
顏柏面容整肅,看著顏周睜大的雙眼,冷冷地說:「就在這裡驗。」
上元佳節,本該賞燈喝酒抱美人,現在卻要在這冷風裡與屍體打交道。劉之望心裡多少有些情緒,但看顏柏表情冷峻,一雙眼眸深沉,凝霜含雪,便也不敢多言。給仵作使了個眼色,那仵作便開始驗屍。
「死者眼瞼外翻,眼球微凸,死亡時間大約是半個時辰。肚子沒有鼓脹,可以判定不是溺死而亡。左手指微曲,可以斷定死前手裡應該拿著東西。致命傷已經找到,是在頸部……」
仵作突然倒吸一口涼氣,顫聲說道:「大人,致命傷在頸部。傷口平整,略微下斜,是用利器一貫而下的。」
「您看,」仵作指著顏周的頸部說,「這武器不像是刀劍,具體是什麼,下官還有待查證。」
顏柏傾下身體,細細地看那傷口。良久,才慢慢地說:「是玄鐵絲。」
「這……」
劉之望與那仵作面面相覷,愣愣地不能言語。
「大人,這個貨郎說剛才看見死者與一個女子在岸邊的岩石邊說過話。」一個衙役跑上來氣喘吁吁地對劉之望說,後面還跟著一個貨郎。
劉之望看了顏柏一眼,得到他的首肯,才問那貨郎:「你剛才當真看到過這個死者?」
他伸手指著顏周的屍體問那貨郎。
那貨郎肩上還扛著貨物,有些怯怯地看了顏柏一眼,囁嚅著不敢說話。
顏柏冰冷著一張臉,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遞到貨郎手上,說:「將你剛才看到的一切細細說來,說得好,這錠銀子就是你的。」
那貨郎之所以自己找到衙役說自己看到過死者與一個女子在一起,本就是奔著能撈點賞金來的,此時看顏柏雖然冰著一張臉,但出手卻很大方,心裡頭的那些膽怯便也略散了散,期期艾艾地說了起來。
「剛才這個大人從小人身邊經過,還撞了小人一下,因此小人特別記著。他是奔著那邊的大船去的。」
顏柏順著那貨郎的手看去,果然是顏家的大船。
「喏,就在那裡,小人看見他走到那塊岩石邊便停了下來。」貨郎又指著離河岸一丈左右的一塊大岩石,那塊岩石與岸邊其它的岩石一樣黑逡逡的,並沒有什麼特別。
「就那兒,原本是坐著一個小娘子的。隔得遠,小人沒看清她的長相。不過,估計應該是一個好看的小娘子。遠遠看著,那身段可是好得不得了。」那貨郞咂巴著嘴像是在回味,看到顏柏一張冷臉才回神,馬上接著道,「他們在那聊了一會兒,後來那小娘子就走了,過了一會兒,這位大人就掉河裡了。」
顏柏聽著,后牙槽越咬越緊,唇線更是幾乎綳成直線。
那貨郎看他臉色越來越不好,氣勢冷冽,像是要殺人,諾諾的很害怕,結結巴巴地說道:「小人……小人,就看到這些,其它……它……的,便不知道了。」
顏柏不再看他,只揮了揮手。那貨郞又看向劉之望,劉之望也點點頭。貨郎這才如蒙大赦般,撒步跑開。
「顏統領……」
劉之望剛要開口,顏柏便打斷他。
「搜搜他身上可有蘭花。」
劉之望之前所想,其實與顏柏一樣,此時也不待顏柏多說,便讓仵作再仔細搜查。
仵作把顏周裡外的衣衫都翻了個遍,並沒有找到什麼蘭花。
此時顏家的大船已經開拔。顏柏看著自家的船融入漓河,目光深深沉沉。那翻湧騰起的波浪似乎都拍打在了他的心上,讓他覺得呼吸凝滯,壓抑非常。
「派人,下河裡再找找。」他不死心。
顏柏覺得有隻無形的大手正攫住他的心口,抓撓他的心肝。他想把它甩脫,撕碎,可又抓不住它。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任人擺布的感覺,讓他難受且憤怒。他的身體里暴虐因子在不停的叫囂,奔騰……
水手們派下去一批又一批,時間也一點兒一點兒過去。
顏周的屍體檢查停當以後,便被連夜運回了顏家在蘭台的大宅。岸邊的人群見無熱鬧可看,便又三三兩兩的離去,繼續欣賞花燈。
顏柏卻站在冷風裡,一動不動。
他在等待結果,一個非等不可的結果。
「大人……大人……」終於有一個水手從水裡跌跌撞撞地爬出來,手裡還擎著一枝已經萎敗頹蘼的蘭花。
顏柏閉上眼睛,聽著自己心臟「咚——咚——咚——」的跳聲。
「她回來,果真回來了。」他在心裡道。
善惡到頭終須了,該來的總會來。
顏柏想過千萬種,她可能回來的方式,但是這一種,卻不在他的想象當中。
「顏汐,顏汐,一時的心軟,是不是會造成我永不可彌補的錯誤與悔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