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四站（十）
「奶奶，請問您家有這些東西嗎？」楊樂天看到屋子外面坐著一個正在曬太陽的老婆婆，忙不迭跑上前去問道，「就是這張紙上的東西。」
老婆婆已經很老了，黃褐色的肌膚像是被時間都卷了起來，皺皺的，笑起來嘴巴里缺了幾顆牙齒，但是她的臉上一直都是笑著的，用很溫柔的眼神看著楊樂天，慢悠悠地說道，「囡仔，我眼睛花了，看不清楚了。」
因為她說的是方言，楊樂天聽不懂，困惑的小臉跟她對視了半天，最後老婆婆眯著眼睛像是摸她家的小狗一樣，摸摸楊樂天的頭，然後轉過身，用軟綿綿的方言呼喚一個人的名字。
楊樂天手足無措地看看他的小夥伴，又看看仍舊咪咪笑的婆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哎呀，我們要不要找下一家？」
伴隨著婆婆的呼喚聲，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子從樓上探出半個身子，看起來比楊樂天還要大上三四歲，有些不耐煩地說道，「奶奶，叫我幹嘛呢？」
婆婆指指幾個睜大眼睛看著二樓的孩子，嘰嘰咕咕說了一堆話，男孩不耐煩的表情很快換成了無奈，摸摸自己的板寸頭，飛快閃回了屋子，然後楊樂天他們就看到一個瘦瘦的身影從咯吱咯吱發出聲響的樓梯上飛快地跑下來，站在楊樂天面前，簡短地說道，「奶奶說你們有事需要幫忙。」
「對對。」楊樂天見到比他高了一個頭的哥哥，一時有些發矇，好半天才想起自己的任務，迫不及待地把手中的單子遞到他面前，「我們現在要完成任務，就是要借到這張紙上所有的東西，拜託你們如果家裡有這些東西的話，可不可以借我們？」
「我們一定會還的。」趙清妍站在楊樂天旁邊用力點頭道，「我可以給你留我爸爸的電話，如果節目組沒有還你，你就打電話給我爸爸。」
男孩漫不經心地看著任務清單，他已經念過書了，所以清單上的這些字都認識。看完了他也沒說什麼，徑直把單子塞回到楊樂天手中，然後啪嗒啪嗒拖著拖鞋走進屋子。
幾個孩子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韓傑遲疑著先開口道，「他應該是不肯借吧，要不我們去下一家好了？」
「再等等。」葉森森看著屋子裡面翻動著什麼的身影，不確定地說道，「他好像是在幫我們找東西。」
幾個孩子耐心地等待著，果然沒過多久大男孩就提了一個環保袋出來，見到他們怔楞著，撇撇嘴，似乎在嘟囔「小鬼就是麻煩」但是身體卻很自然地走到他們中間，打開袋子，一樣一樣給他們看，「剪刀、牛奶、杯子、筆和鬧鐘我家都有，給你們裝進去了。」
「謝謝哥哥。」楊樂天也沒想到事情進展得這麼順利，拿著袋子開心地怎麼也控制不住臉上的笑容，「太好了，我們一次就找到一半東西了。」
「嗯。」男孩像是被他的情緒影響，也笑了一下，隨即收起笑意，故作嚴肅地說道，「沒事，只是一些不重要的東西罷了，反正還不還也無所謂的。」
「我們肯定會還你的。」這次路小胖也拚命保證道，「我也給你留電話！」
「不用啦，你們去下一家找東西吧。」男孩尷尬地擺擺手，「真的只是一些小東西而已，那邊那戶人家住的是我哥兒們，你們去問他借借看吧，他人很好，家裡還有個妹妹，應該有髮夾裙子和毛絨玩具。」
「謝謝你。」楊樂天禮貌地給他鞠了個躬，倒是把大男孩兒嚇了一跳，連連往後退，「沒事，你們趕緊走吧，不然會來不及吧。」
「好，哥哥再見，奶奶再見！」楊樂天提著袋子跟其他幾個小夥伴轉身往他指著的方向走去，沒走兩步，大男孩兒卻突然跑上來，攔住他們，臉上有一絲猶豫和糾結。
「哥哥？」楊樂天不解地看著他，接著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說道，「哦，你不捨得借我們是嗎？沒關係的，你可以拿回去，我們找另外人借就行了。」
「笨死了。」大男孩又撇撇嘴，這回臉上沒有不甘不願了，動作迅速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錢包，也不看幾個孩子的神色，自顧自塞進環保袋裡，「好啦，你們東西又多一樣了。」
「這樣，不要緊嗎？」葉森森看出來他很寶貝自己的錢包，可是塞進去的時候卻沒有一點猶豫。
「反正你們會還的嘛，我一時又用不上。」大男孩兒聳聳肩，力圖裝得很瀟洒的往回走，但是臨走前還是忍不住囑咐道，「幫我錢包看好了，我的零花錢都在裡面呢。」
「放心吧，肯定一分都不少。」楊樂天感激地揮揮手，看到他走回去了才樂滋滋地拿著環保袋說道，「太好了，我們一下子就解決了那麼多東西。」
「而且還有錢包也借到了。」趙清妍開心極了，一邊走著，一邊時不時要跑到楊樂天身邊，扒開環保袋的口子去看一眼。
「別看了，都讓樂天沒法好好走路了。」韓傑不滿地說道。
「樂天哥哥都沒說話，你為什麼要說我？」趙清妍不服氣地瞪著韓傑，「我要告訴你爸爸，讓他打你一頓。」
韓傑本來脾氣就不好，雖然最近一段時間因為家裡的事情消沉了許多，但是聽到爸爸兩個字就火氣上升，沉下臉，壓低了聲音惡狠狠地說道，「你要是不怕我打你，你就去呀！」話雖然說著，但是手上一點動作都沒有。
趙清妍卻被嚇得信以為真，摸著頭上還留下的傷疤哇地一聲哭了起來，還蹲在路邊不肯走了。韓傑也不願意理他，一個人背轉過去，自己跟自己生氣，任憑楊樂天或者葉森森怎麼勸也不肯說一句軟話。
楊樂天束手無策地看著兩個人，一個背對著他們，不說話也不理人，一個蹲在路邊嚎啕大哭，把自己一向最看中的淑女風度公主氣質完全拋之腦後，偏偏這兩個小孩都倔得很，誰也不肯聽一聲勸。
葉森森對他們兩個向來都是最有辦法的，可是這一回他的辦法好像都失靈了，無論是哄勸還是威脅都沒法兒讓兩個人跟對方道個歉，反倒是更讓兩人相看生厭，就差沒打起來了。
弄到最後，葉森森也生氣了，牽著路小胖的手站在一邊，賭氣地說道，「大家都這樣的話誰也不要去做任務好了，我們就一直站在這裡等爸爸過來吧。」
路小胖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小心翼翼地看看葉森森的臉色，他也沒見過這麼生氣的森森，只能咬著嘴唇握緊了他的手，陪他站在路邊。
看到兩個弟弟妹妹鬧成這個樣子，即使好脾氣如楊樂天也氣壞了，他不像森森那樣會勸說別人，只能一個勁兒地跟自己生氣，還偏偏嘴拙，什麼都說不出來，弄了半天擠出一句，「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任務了，我們下次就見不到面了，你們還要吵！」
之前葉森森說了那麼多句，韓傑和趙清妍都沒有在意，可是楊樂天的這一句話卻像是一個開關，一下子就被把兩人給怔住了。趙清妍不哭了，還是蹲在地上，傻傻地看著楊樂天，韓傑頭低著，腳尖一下一下蹭著地面。楊樂天一點兒也沒發現，繼續愁眉苦臉地抱怨道，「我們就不能好好做一次任務嘛，我不想下次想起你們的時候都是你們吵架的樣子。」
「對啊，你們吵架好凶哦。」路小胖謹慎地說道，「我也有點害怕。」
韓傑聽著他們的話，蹭著地面的腳尖更用力了，一下一下的，像是在發泄心中的難過與不安。就在大家以為他不想再說話的時候，他突然又開口了，聲音有點發悶，「對不起。」
「什麼？」楊樂天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跟你們說對不起。」說出第一句后，後面的話似乎說起來就比較順暢了，韓傑抬起頭，強迫自己面對所有人的眼睛，囁嚅著說道，「以前我很壞，總是不聽話，還跟你們吵架，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趙清妍吸吸鼻子，不開心地摸著自己頭上的傷疤，「就算你說對不起，我也不想原諒你。」
「沒關係。」韓傑搖搖頭，咬著嘴唇說道，「不原諒我也沒關係，但是我還是想跟你說一句對不起。」原不原諒是趙清妍的事情，但是說出那一句對不起卻是韓傑的勇氣。
「等這個疤慢慢沒有了的話，清妍妹妹就會原諒韓傑了。」楊樂天看到兩個人態度終於又平和下來，開心地一手拉著一個，眉目間都是喜悅，「那你們算是和好了吧？不要吵架了，我們就算不能變成很好很好的朋友，可是至少以後我們想起來的時候要都是開心的事情啊。」
趙清妍歪著頭，想了一下楊樂天的話，很認真地說道，「以後我會想你們的，不見面了也沒關係，因為你們都在我心裡呀。」
在五個孩子中，趙清妍向來都是語言表達能力最差的一個孩子，可是這一次她的這一句話卻讓其他四個孩子都沉默了。他們都知道在明天過後，他們再也不可能像今天這樣，齊聚在一起玩耍說話。他們也許也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淡忘掉這一段記憶和這幾個小夥伴，可是當偶爾回想起這短短兩個月發生的事情時，只要能夠再次微笑，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