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 101 章
黛安娜.丹尼爾親自給秦浩熙注射了青霉素,等到她把藥劑全部注射完了之後才發現自己一直是屏著呼吸的。
「好了,不出意外的話,兩個小時就能知道結果了。」
她抬頭一看才發現秦雨鸞的表情稱得上如臨大敵,她把視線移到對方手上,果然發現了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無意識顫抖。
秦雨鸞嘴唇像是刷了一層墨色,這是一場豪賭,她剛剛想拚命的阻止黛安娜將這種沒有經過臨床的青霉素注射進去,可是還是沉默了。
黛安娜.丹尼爾看著秦雨鸞:「我知道這很難熬,但是既然你做了決定。」
秦雨鸞猛地喘了口氣,像是溺水的人被拉上了水面,腦子還還在翻江倒海,可是卻能平靜的說道:「我明白的,你們出去吧,我想留在這裡等著。」
病房裡的人陸續走出去了,秦浩熙的主治醫生因為不認同秦雨鸞的做法,又無法阻止,早就氣的回到了辦公室。
病房外,大家看著秦雨鸞坐在病床邊上的椅子上,雙手合十,她不信教、不信佛,此時卻在祈禱。世界上未必真的有上帝,但是人們心中有個信仰,往往會好過很多。
一路把黛安娜.丹尼爾床上提溜到實驗室的軍官是封景崧的親信,也是秦浩熙的好友,他沉默的看著病房,突然對著身邊的黛安娜.丹尼爾說道:「事情已經結束了,你可以去休息了,或者我會派人將你送回江城。」
可是黛安娜.丹尼爾卻連一個眼角都沒有撇給他,依舊目光炯炯的盯著病房裡,應該說,是躺在病床上的秦浩熙。
「這樣關鍵的時刻,我怎麼可以離開?」
軍官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轉頭看著這個外國人,因為匆匆將她從床上拉起來,睡眠不足又沒有洗漱,樣子可以說的上是不修邊幅的。棕色的長發智商用手指抓了幾下就綁到了腦後,披著的米色披風是出門前拿的,因為清晨的寒冷裹得緊緊的。
可是現在這個女人卻像是感受不到外界的溫度一眼,眼裡有著他無法理解的狂熱,軍官移開了視線。心中想道『夫人就是花了大量的金錢給投資給這個人嗎?真的不會賠本嗎?』
黛安娜.丹尼爾根本就不知道身邊這個人給她打上了古怪的標籤,雙手握拳既興奮又期待:「要是他醒了,我們的研究就成功了。」
軍官沉默良久,才說道:「你和夫人沒有親眼見過真正的戰場,像秦參謀這樣的,十有八jiu是救不回來的。」
黛安娜.丹尼爾像是看愚蠢無腦的大猩猩一樣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因為這樣,我怎麼會說,要是他醒了,研究就成功了?你從昨天到今天,都不知道我們在幹什麼嗎?」
軍官僵住了。
「你知道什麼是感染嗎?」
軍官搖搖頭,又點點頭。
黛安娜.丹尼爾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說道:「那你現在就可以知道,要是秦先生醒了,說明青霉素是有效的,以後只要有了這種葯,十有八jiu的人再也不會因為傷口化膿、發燒感染死去了。」
黛安娜.丹尼爾的表情像是狂熱的信徒:「你知道這會拯救多少人嗎?要是研究成功了,幾百萬、幾千萬的人都會因此受益。」
等到封景崧到了醫院的時候,愕然的發現早就該歸隊的副官和那個外國女醫生一起站在外面盯著病房裡,那認真的樣子,根本不會讓人懷疑他們一直保持這個動作。
病房裡。
「利亞。」
秦雨鸞驚了一樣,往前靠了幾步撲在病床前:「二哥!」
秦浩熙還沒有意識,可是口中還在喃喃喊著那個名字:「利亞。」
秦雨鸞將手放在了秦浩熙的額頭上,入手仍舊是一片滾燙,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總覺得二哥的溫度降了一些。
她站起來大聲喊道:「醫生!」
主治醫生雖然不認同秦雨鸞的做法,可是作為一名醫生的職業道德顯然無可指責,他量了秦浩熙的體溫,然後對幾人說道:「他在退燒。」
秦雨鸞像是聽到了什麼天籟之音,一顆高高懸起的心猛然落回原地,她看著病床上的二哥,笑了起來,但是笑著笑著,卻是有眼淚落了下來。
主治醫生真的很想跟秦雨鸞談一談他們之前注射的那種藥物,可是看著她的樣子,想著此時的確不是好時候,還是等病人徹底穩定下來再談。
秦浩熙還沒有醒來,可是已經沒了生命危險,這樣一個好消息,自然要早早的告訴傅元姝的,傅元姝的氣色果然好了很多,眼睛也恢復了神采,畢竟對這樣一個女人來說,喪夫又喪子,絕對是承受不住的。
傅元姝來到了兒子的病房,看到了女兒,眼眶一瞬間有些濕潤,接著看向小兒子,在青竹青葉的攙扶下坐到了他的身邊,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再也不放開。
而這邊的研究人員和助手聽了黛安娜.丹尼爾的消息幾乎都要瘋了,這麼輕率,這麼幸運,藥劑居然是有效的。金錢、榮譽就這麼輕而易舉的砸到了他們頭上,被震的差點回不過神來。
不過既然已經走了99步,剩下的最後一步再久也願意等待了。為了證明研究的正確性,研究人員在南京臨時成立出來的簡易實驗室里進行了菌種的培養和青霉素的提純,有了華南軍的支持,研究的阻礙幾乎沒有,而且勝利就在眼前,所有的人全部付出了最大的熱情。第二批註射青霉素的是一些被火燒傷的人員。
這些人出身貧困,一盞煤油燈的翻到讓大半條街的房子都化為斷壁殘垣,因為房子的主要結構是泥土的木頭,等到有人反應過來去河裡提水救人的時候,火勢已經很難控制了。幸好有幾個青年學生路過那裡,當機立斷與臨街隔開了斷層,不然燒毀的絕對不止是半條街。
被火燒傷的人有認識的被帶到親朋家裡,更多的是放在不遠處的一個茅草棚里,沒有醫生、沒有藥物,一天兩頓有人進去給他們喂飯喂水,那樣子不像是救人,更像是等著他們咽氣之後用擔架抬著去埋了到亂葬崗里。
但是今天顯然不止是這樣的,幾輛小汽車開到了這裡,這個地方連黃包車都少見,更不用說汽車了,要不是車輛的兩邊跑著兩列帶槍的士兵,恐怕已經被圍得寸步難行了。
汽車上下來的先是一個軍官,他下車打開後座,一個拎著大箱子的外國女人下來了,周圍發出一陣驚訝的起鬨聲,外國人居然也會到這裡來。
只見那個軍官和外國女人不知道說了什麼,外國女人將箱子遞到他的手上,從外面白大褂的口袋裡拿出口罩帶上,兩人便在士兵的指點下往那個放燒傷人員的茅草棚里走去了。
接下來兩天有陸陸續續的人過來,還搬了床板、棉被、食物跟水過來,那水還是用火煮過的,有人親眼看見幾個醫生在喂躺著的病人。大家都是窮苦人家,水甚少有煮開了喝的,太過浪費柴火,哪裡會有這樣精細。一些醫生還拿著本子記錄著什麼,那樣子讓大家既好奇,又畏懼著不敢上前。
不過三天,又有了人過來,用擔架抬著將一些病人運走,看樣子是送到醫院去的,王老漢直直的看著抬著的一個人,別人推他一下才發現自己賣油郎那裡剛買的油已經漏掉了一小半。
「看什麼呢?這油合著是撿來的,不要錢的倒。」
王老漢喃喃自語:「他怎麼可能還活著,前天去看已經是不行了的。」
推他的人好奇的問:「誰不行了。」
「老於家的順子,不行,我得去告訴老於家的。」王老漢急忙忙的將油壺合攏,往老於家就跑去。
秦浩熙醒來了,他眨了眨眼睛,思緒有了片刻的空白,才發現自己現在應該是病房裡,對了,他中槍了。掙扎著想要做起來,身體一麻,然後是胸口上延綿不斷針扎一樣的疼痛,又躺會了病床上。秦浩熙病房的隔間是一直有人守著的,聽到動靜進來一看:「秦參謀你醒了。」
秦浩熙氣血還沒有恢復,睜著眼睛就覺得整個房間四面八方的旋轉,頭疼的要裂開一樣,相比起來,胸口上的疼痛反而讓他清醒了幾分。
「我去叫醫生過來。」
白雨鵑趕到醫院的時候,秦浩熙坐在病床上,一隻手垂著,左手端著雞湯,很小口很小口的喝著。
白雨鵑看的恨不得把碗搶過來,讓他躺著自己一口一口的喂才好,但是她好不容易才到醫院來能見到二哥,想要說些什麼都忘了。
秦浩熙此時才看見白雨鵑,愣了一下問道:「你怎麼來了?」
白朮見二少爺喝完了湯,趕快接過了完拿了毛巾給他擦手,聽了二少爺的話,又想起了白雨鵑對二少爺的不良居心,心中警鈴大作,先一步答道:「老爺在上海出了事故去世了,大小姐本一直守著二少爺的,直到二少爺沒有危險了才和夫人先回了安縣,難為白小姐一直惦記著您,聽說白姨娘發了電報過來催都沒有一同回去。」
白雨鵑露出一絲苦笑:「我想著等二哥醒來。」
秦浩熙的神色難辨:「既然如此,今日雨鵑你就同我一起回安縣吧!」
白雨鵑大驚失色:「可是二哥你的身體。」
秦浩熙略有些疲憊的說道:「為人子女,不能膝下承歡已是不孝,現在父親不幸罹難,總是要回去送最後一程的。」
「你雖然不再姓秦,可是骨子裡還是我秦家的血脈,披麻戴孝總是要做到的。」秦浩熙看著白雨鵑難看的表情,以為她不樂意,不由正色說道。
白雨鵑露出了一個苦笑:「二哥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