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鳳求凰(一)
廬江。皖縣。
這是廬江境內一個最為繁華的小城,也是廬江治所。太守劉勛和他的弟弟劉宇一起率軍駐守在這裡,兄弟二人齊心協力,將這座小城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商業興隆,治下之民生活富裕,民心安定。
在小城中心最為繁華的地段,有兩處高樓毗鄰而建,富麗堂皇,在周圍的建築群中顯得鶴立雞群,格外醒目。
這兩處高樓在左邊的一座,每一層的飛檐上都懸挂了十幾盞大紅燈籠,每到夜晚燈籠亮起,徹夜通明。一層迎面門楣上懸挂了一塊橫匾,上面有三個鎏金大字:寄萍軒。
樓前終日車水馬龍,喧囂塵上,賓客如雲,撲鼻的酒香總是在一片喧鬧聲中傳得極遠,卻是一處酒樓兼旅店。
右邊的一座則顯得頗為典雅,從門前到每一層的面對大街的走廊上都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花草,清香宜人,在喧鬧中透出一種難得的沉靜和優雅,迎面門楣上卻是一塊白底黑字的巨大牌匾,上寫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茗微居,卻是一座茶樓。
在這兩座高樓後邊,是一片佔地極廣的庭院,院中樓閣重重,小橋、流水、名花、異草點綴其間,幽深靜謐,簡直就是一處藏身於市井之中的世外桃源。
此地的主人姓喬,皖縣人都稱之為喬員外,乃是皖縣乃至整個廬江出名的大戶。這位喬員外雖然家大業大,但為人謙和淳厚,乃是皖縣出名的忠厚長者。除去這座庭院和院前的兩處高樓之外,喬員外的商鋪遍及皖縣小城的各個角落,每日里日進斗金,可以稱得上是皖縣當之無愧的首富。
然而,這位喬員外之所以在廬江境內名傳遐邇,倒並不只是因為他的財富和地位,其中最為主要的原因卻是:這位長者膝下有兩位據傳是真正國色天香的女兒。
據說這兩位小姐不光容貌極美,而且還蕙質蘭心,胸藏珠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據坊間傳說,這姊妹兩人能歌善舞,才藝雙絕,尤其是二小姐更是舞得一手好劍,武功精絕,據說民間一般的武師都不是這位嬌弱女子的對手。
也正是因為這些原因,這兩位小姐都自視極高,雖說心底善良,但一般尋常人家的公子根本就看不上眼,再加上喬員外對自己這兩個女兒也愛若珍寶,寵愛有加,故此對於乘龍快婿的選擇也極為苛刻,甚至不惜因此而得罪了不少前來提親的當地名門望族。
只不過因為這位喬員外在當地不管是名望還是家族勢力都是屬於首屈一指的人物,所以雖說是身處亂世,但那些提親失敗的家族雖有怨懟,卻也對他無可奈何。不過這樣一來,民間對於這兩位小姐的傳說卻更是紛雜,在市井小民口中,這兩位小姐簡直就是墮落凡塵的仙女,不食人間煙火,不可望,更不可及。因為她們的閨名一直諱莫若深,出於對美好女子的嚮往,也為了口耳相傳的方便,人們便一直以大喬、小喬稱之。
話說這一天正值初春,天氣晴和,大小喬姊妹二人在家中閑居,覺得有些氣悶,加上她們已經是豆蔻年華的青春少女,情竇初開,在這種春恨秋悲的季節里未免有些心神萌動,無端地生出許多朦朦朧朧的嚮往。
此時大喬已經芳齡二九,而小喬也已是二八年華,靜極思動,妹妹小喬忍不住寂寞,便帶了丫鬟前來尋找姐姐,央求她一起出外閒遊。那大喬原本也感覺有些寂寞難耐,姊妹二人一拍即合,於是相約找到父親喬員外,取得他的同意之後,便各自帶了幾名家丁和丫鬟,兩乘小轎一先一后抬出大院,從後門出發,往城外而來。
初春時節,鶯飛草長、柳絮如雪,綠草新芽的清香中,城外山野之間處處遊人如織,十分熱鬧。姊妹二人坐在小轎之中隔著轎簾一路走一路欣賞著春日美景,耳中傾聽著路邊遊人的嬉鬧聲,以及樹林中不時傳來的禽鳥鳴啾,清新的氣息撲面而來,只覺得心神大暢,栩栩然大有飄然若飛之感。
然而隨著行程漸遠,姊妹二人卻漸漸有些美中不足之感起來。原來這喬家姐妹名聲在外,一舉一動都極為引人注目。雖然她們是悄然出遊,然而自兩乘小轎出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那些市井之人盯上,更有一些遊手好閒的登徒浪子心存幻想,一路尾隨,以至於小轎後邊的人越來越多,竟漸有浩浩蕩蕩之勢。更有甚者,一些自以為有些才氣或者是自謂美男之人時不時在小轎的前後左右搖搖擺擺,或搖頭晃腦吟詩作對,或撣衣撩袖賣弄風流,總之是不惜一切手段想引起這對姐妹花的注意,期望著能有一場羨煞天下人的艷遇。
但這姐妹兩人眼界之高,卻遠非一般大家女子相比,這些無聊男子越是在那裡賣弄,這姐妹倆就越覺得他們面目可憎、舉止生厭。到最後她們實在是有些難以忍受,只覺得若是任由這樣下去,恐怕這次好不容易才能成行的出遊便會完全變了味道。
此時小喬心中靈機一動,突然間想到了一個辦法。她將轎簾撩起一角,伸出一隻玉雕般的縴手輕輕一招,示意跟隨的丫鬟上前。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然而小喬那絕世的容顏和風姿還是讓幾個恰巧望向小轎的年輕人看在了眼裡。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風情,只是這一閃而過的一眼,竟讓這幾位年輕人如遭雷擊,登時呆在了原處。等那兩乘小轎緩緩走過,這幾名年輕人竟是渾身一軟,就這麼呆愣愣地坐在了地上,雙眼發直,如痴如醉。
後邊眾人見狀覺得奇怪,連忙圍攏上前七嘴八舌地詢問。過了半晌之後,這幾位年輕人才慢慢回過神來。見眾人急不可耐的好奇模樣,其中一個年輕人突然伸手將食指放在口中用力一咬,緊接著大叫著甩手呼痛,手指上竟然流出血來。
他滑稽的樣子讓圍觀眾人忍不住哄然大笑,但仍有幾位年輕人忍不住好奇,上前一把拉住他急急詢問。
只見此人直到此時猶自雙眼發直,一邊動作僵硬地在衣服上擦拭著手指,一邊以一種不可思議的神情和語氣一邊搖頭一邊說道:「原來這不是夢!原來她們果然不是人!不是人!」
神情動作,似乎猶在夢中。
這時人群中一個惡少忍耐不住,上前一把揪住此人衣領,抬手就是兩個嘴巴,那人渾身一個激靈,這才猛地清醒過來,雙眼恢復了靈活和神采。他呆愣愣地抬頭看看眼前神情彪悍的男子,有點膽怯地囁嚅道:「這位兄台,你我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兄台為何無緣無故出手傷人?」
那惡少嘿嘿一陣冷笑:「小子,公子爺是看你如同見鬼一般,魂不守舍,所以出手把你打醒而已,什麼叫出手傷人?公子爺費心費力把你救了,你還在這裡倒打一耙?真是他娘的不識抬舉!快說!你剛才究竟看到了什麼?莫非那喬家小姐並非如坊間所傳言的那般美貌,而是丑如夜叉?為什麼你剛才會說那喬家小姐不是人?!快快從實招來,公子爺便饒你!」
一聽此言,那人頓時又忘記了臉上的疼痛,反而有些陶醉般地一邊輕撫著紅腫的臉頰,一邊眯縫著雙眼,滿臉俱是神往之色地搖頭晃腦地說道:「非也!非也!小生之所以說喬家小姐不是人,並非是因為她相貌醜陋,而是因為她美到了極點,根本就非是人世所應該有的。那種姿容,那種風姿,可以說是風情萬種、國色天香,甚至可以說根本就不能用言語去形容。當真是只應天上有,人間難相逢。天外飛仙,亦不過如此而已!似這般女子,只是遠遠看上一眼已經是足慰平生,卻不知最後會花落誰家?究竟是什麼樣的少年英雄、大德大賢之流才能有福消受?當真是羨煞旁人也!」
一邊說,一邊好像又沉浸在了剛才那驚鴻一瞥的驚艷之中,雙膝軟軟地毫不著力,全靠那惡少的雙手支撐,才不至於再度跌倒。
那惡少看著那人陶醉的神情,回頭望望那兩乘小轎離去的方向,臉上流露出一絲色迷迷的笑容。他回過頭滿是鄙夷地把手一松,那個年輕書生軟軟跌倒在地,猶自望著二喬離去的方向痴望不已,一邊還不住地吸著鼻子,貪戀著空氣中淡淡的余香,就連自己已經委身塵埃也渾若未覺。
再說二小姐小喬招手叫過丫鬟,隔著轎簾輕聲吩咐幾句,那小丫鬟不敢怠慢,連忙快步趕上前邊大小姐的小轎,低聲向轎中說了幾句什麼。緊接著大喬好像也在轎中吩咐了幾句,那丫鬟點頭稱是,再迴轉身到小喬這邊回報。
不一會,兩乘小轎突然間拐入一條窄窄的林間小路,一路疾行,不一會就已經消失在了林蔭深處。
不久之後,只聽大路上一陣馬蹄聲疾,方才那位打人的惡少鮮衣怒馬,帶了一幫家丁模樣的壯漢一路疾馳而來,在小路路口戛然而止。只見他四下打量一番,然後低頭揮手讓一個家丁隨便抓過幾個在此地休息的遊人,詢問幾句之後,立刻隨後轉入小路,揚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