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藍雲之友
珈雲由於修鍊五行天雷訣受了傷,所以陸若雨頭一次心腸好免去了他今天所有修行功課,讓他躺在自己的床上休息。珈雲半坐在自己的小木床上,透過小木屋裡那個小窗戶眺望著遠方。現在已經入冬了,可是在這幽若峰上似乎沒有春夏秋冬之分,那些漫山遍野的紫蘭花一年四季都盛開著,不時還有一群白鶴排隊飛過雲端,一派仙家氣派。雖然入冬以來氣溫的確有些變冷,但比之山下已經是兩個世界了,這裡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溫暖的春天。這麼看來當初清虛祖師選擇這個地方開宗立派的確是有一定原因的。
看到這一番安靜祥和的景象,珈雲想起了自己一直修鍊的《天地陰陽訣》裡面最強調的就是自然的和諧。《天地陰陽訣》上曾說,天地萬物,大到一山一海,或小到一花一草,都遵循著一定的自然規律,存在即是道理,人也逃脫不了其中。厲害的人並不是因為掌握了多少強大的法術,而是懂得了多少順應自然的力量,因為自然即是一切的根本。現在想來雖然不是全部都懂,但也是能夠體會個大概了。就比如當初的狐妖紀雯,白鼬精白軒清,她們的故事恰巧證明了這個道理。原本妖怪修行比之人天生上就要吃了很多虧,人只要不至於太笨修行個幾十年再怎麼樣也都會有些本事,而妖不同,他們起點比妖獸還要低,他們至少要修行上百年才會成人形,但這只是一個開始罷了,往後才是法術的修習和真氣的聚斂。妖獸雖然不能修鍊成人形,但是天生具有法力,比之人類都要強橫不少。是以像紀雯和白軒清這樣經過幾百年的修行不僅修成人形還獲得法力,本已經是很不容易了,這算是自然本身對於他們妖類的贈予。可是他們俱都因為種種原因自毀道行放棄了這份贈予,最後都落得這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這麼一想,珈雲呼吸一遍,氣游全身,整個人瞬間舒服了很多,彷彿無意間就明白了很多人一輩子都想不明白的道理。這是境界上的提升,比法術上的提升來得更加不易。
想到這裡,突然有一個大大的疑問來了,既然這樣,那魔教那些人的所作所為按道理是違背天理,違背自然的,可是他們非但沒有遭受懲罰,反而功力強大,殺人無數,他們的存在也是合理的嗎?
兩股截然不同的想法在珈雲的腦海里做著激烈的鬥爭,珈雲就像是陷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一樣,他的身體和思維都開始不受他的控制一樣,他覺得他快要迷失在這漩渦里了。
就在珈雲痛苦萬分的時候,陸若雨走了進來,見他的閉著眼睛,神色隱隱有痛苦之色。臉上全是汗水,當即按住他的心口,傳輸自己的真氣。珈雲感覺到一股暖流從心口處涌了進來,壓制住了腦海里那股快要不受控制的狂暴之氣。
珈雲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陸若雨那張傾國傾城般的絕世容顏,只是略微帶著一些緊張的神色。
「珈雲,你沒事吧?」
「師父!我沒事。」
「剛剛你體內真氣混亂不已究竟是怎麼回事?」
珈雲不敢把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告訴陸若雨只得道:「我沒事師父,就是做噩夢了。對了,您來小木屋做什麼?有事嗎?」
陸若雨把一瓶丹藥瓶放到桌子上,緩緩道:「你受了天雷刑劫非同小可,雖然已經吃了療傷的葯,但是我仍舊是不放心,所以把這瓶養心丸給你,有固本培元的作用,每天兩粒即可。」
珈雲感動不已,陸若雨對他的關心他是知道的雖然她並不經常表達出來但是珈雲是可以清晰感受得到的。
「另外還有一事要與你說。」
「什麼事?」
「明日一早我便會陪師父下山前往中州,所以在我回來之前的這段時間裡你要好生養傷和修鍊,切忌不要惹是生非,有些事情能忍則忍,不要逞一時之快。」
珈雲臉色微變,問道:「要去中州,做什麼?」
「這些你現在不用知道以後你自會知道的,今晚我就是來和你說一聲,如果在宮裡有什麼事,你可以去找李若初李師伯。」
「師父,你這一去需要多久啊?」
「多則月余,少則半月即可。」
瓊仙宮紫蘭苑,這裡是萬若芳的住處。由於萬若芳平日里在瓊仙宮裡橫行霸道,目中無人,是以這裡也是安靜得不行,但是比上榕園也是熱鬧了不少,畢竟萬若芳有三個跟她一樣會惹事的弟子,不像陸若雨只有珈雲一個徒弟。
萬若芳正在打坐修鍊,她的三個弟子卻是匆匆跑了進來,神色有些緊張。萬若芳一見她們,眉頭一皺:「慌慌張張做甚,我說了多少遍,遇事要穩重沉住氣,你們怎麼就是聽不進去呢。」
「不是啊,師父,出大事了。」
「宮裡不是好好的嗎,能出什麼大事?」
「我們剛剛從養心堂里照顧宮主的丫鬟那裡打聽到,玄清教玄璣真人邀請四大門派的掌門前去天子峰商量合力圍剿魔教的事情。」
「這事我倒是聽說了,師父不是都已經答應了嗎,那這算是什麼壞事?」
「關鍵是宮主決定前去還要帶一個人,那個人不是師父您,而是陸若雨,這不就是向天下人告知下一任瓊仙宮的宮主就是她陸若雨嗎,宮主也真是的,您才是她的大弟子,她陸若雨晚您那麼多年入宮,憑的什麼啊。」
萬若芳的眉頭皺得更深了,眉宇間浮現著一股怨恨之情,:「這消息是真的嗎?」
「是真的,明日一早他們就出發了。」
萬若芳的雙手捏成了拳頭,咬牙切齒道:「陸若雨——咱們走著瞧。」
第二日凌晨,天還沒有亮,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的。陸若雨卻已經起床了,她背上了行禮,來到了大榕樹下,抬頭望著那上面的樹屋怔怔出神。她不打算叫醒珈雲自己就先走了,陸若雨知道自己是不擅於表達之人,不想讓珈雲看著自己離開,所以就決定一大早就先走了。
殊不知,在陸若雨走後,珈雲慢慢走出了小木屋,看著陸若雨離去的背影,沒有說話。他昨晚一夜根本就沒有入睡,一直在等待著陸若雨的離開。
「師父,一路保重,一定要早去早回啊。」
清晨,陽光無限好。冬日裡的陽光曬在人的身上反而讓人覺得暖暖的。珈雲已經在園子里開始了一天的修行,趁著陽光好,好好修行,不辜負每一寸的時光。和李世筠的十年之約,已經過去了一半,這五年來珈雲也偶爾能得到李世筠的消息,聽說她在舒墨言的調教下,現在已經是玄清教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天分非常的高,長輩們都對她讚許不已。所以自己就更加不能落下了,珈雲可不想再見到李世筠的時候還是被她嘲笑,也不能給陸若雨丟臉。
一年前,珈雲就達到了出神境中階的實力,可是一年以來無論他多麼努力地修行都不能再前進一步,可以說是達到了一個瓶頸期。陸若雨曾經告訴過他,無論誰都會有瓶頸期,外人是沒有任何辦法幫其度過瓶頸期,完全靠自己領悟,因為境界上的瓶頸期往往都是在思想覺悟上,不能通過法術的修鍊達到。
這個時候,珈雲不想看到的人出現了,萬若芳帶著她的三個弟子來到了榕園裡面,萬若芳的手裡還端著一個盤子,盤子上面是放著一個銀色的被子。
珈雲對萬若芳等人自然是沒有什麼好臉色,見她們幾人走進榕園裡面來,道:「萬師叔,你怎麼有空來榕園啊,可惜我師父不在。」
「怎麼,你師父不要你了?」
「哈哈,開玩笑。我師父是被宮主帶出去天子峰見世面了,怎麼,宮主沒帶你這個大弟子卻帶上了我師父,這是什麼情況啊。」
珈雲說中了萬若芳心中的痛處,萬若芳恨恨地看著珈雲,轉而隨即也笑道:「沒什麼,陸師妹沒見過世面,師父帶她出去走走也是應該的,我這個當師姐的自然也沒有什麼說的。」
「是嗎,那就好,我還擔心著萬師叔不要想多了,正猶豫著要不要來給你說說讓您寬寬心。」
萬若芳笑著看著珈雲,不懷好意道:「我今天來不是找你師父的,就是來找你的。」
「哦?那就更奇怪了,我和萬師伯您好像並沒有什麼個人交集吧,那您來找我是為了什麼事呢?」
「你知道我手裡拿的是什麼嗎?」
「一個杯子?」
「這可不是普通的杯子,而是被用於先祖祭的祈靈杯。」
「那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卻見萬若芳並不說話,而是笑意盈盈地看著珈雲,退後兩步。突然間萬若芳一翻轉自己的手,手上的盤子掉落下來,而盤子里的祈靈杯也摔在了地上,嘩啦一聲就碎了。珈雲愣愣地看著萬若芳,搞不清她在做什麼,卻見萬若芳的三個弟子裝出一臉的驚訝狀道:「大膽珈雲,你竟敢摔碎祈靈杯,破壞先祖大祭,這可是犯了宮裡的大忌。」
珈雲這時候終於反應過來,萬若芳她們是要污衊自己摔碎了祈靈杯,然後加罪與自己。珈雲正要辯解,又有幾人走進了榕園裡。當先一人一身藍色長袍,面容嚴肅,手裡拿著拂塵,一副道姑模樣。這人珈雲是認識的,乃是瓊仙宮的長老,瓊玉宮主的師妹,僅存的三位瓊字輩——瓊慧長老,身後跟著兩人,看樣子是她的徒弟。
萬若芳立刻變換神色,蹲下身來撿起祈靈杯的碎片,臉上滿是愧疚之色。
瓊慧道:「大老遠就聽見了你們這裡的吵鬧聲,發生了什麼事?」
萬若芳拿著祈靈杯的碎片走到了瓊慧的身旁,面帶惋惜道:「瓊慧師伯,不好了,祈靈杯碎了。」
瓊慧大吃一驚,看著萬若芳手裡的祈靈杯碎片憤怒不已:「瓊玉宮主剛剛走就出了這樣的事,是誰弄得?若芳,你給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師父命令我去打掃一遍這祈靈杯,這不剛剛從碧幽潭回來,路過榕園,想看看陸師妹,卻沒想到這珈雲對我有很大的敵意,一上來就交手,這才失手摔碎了祈靈杯。」
萬若芳一臉誠懇,就跟真的一樣,完全看不出來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珈雲都有些佩服她的演技了,完全可以去唱戲了。還不待珈雲怎麼辯解,瓊慧就先大喝一聲:「大膽,珈雲,你是要反天了嗎,祈靈杯是多麼重要的東西,那是祖上傳下來的,你不要以為陸若雨疼愛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瓊仙宮還不是她陸若雨的。宮主走後把整個瓊仙宮的管理權都交給了我,還由不得你在這裡如此猖狂。」
「瓊慧長老,這祈靈杯真不是我摔的,事情也不是像萬師伯說的那樣。」
「你的意思是若芳故意來污衊你一個晚輩了?」
珈雲還想辯解,轉念想了想沒有人會相信自己,整個瓊仙宮都是女人,誰又會相信他一個男人的話,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既然你什麼都不說那就是承認了,哼,祈靈杯事關重大,你又目無尊長,不能輕饒了你。罰你受淋瀑之刑罰五日。」
萬若芳冷笑著看著珈雲,臉上全是得意之色,珈雲看著她,神情卻是異常的平靜,既不吵也不鬧,完全不似他平日里的性格。
所謂淋瀑之刑,就是在天河瀑布下經受瀑布的淋打。天河瀑布水流湍急,而水又冰冷,從那麼高的懸崖之上流下來的衝擊力可以想象,常人根本無法承受,就算是修仙之人也承受不了多久,何況是五日之長,珈雲這次所受的懲罰已經算是很重的了。而珈雲這一次一反常態即使被冤枉了也沒有大吵大鬧,無外乎就是陸若雨臨走之前對他說的話,能忍則忍,不要惹是生非。何況珈雲看出萬若芳是有意刁難,就算這一次自己躲過去了難保後面還有什麼更加陰險地損招來折磨他,還不如這一次痛快了,以免後患。
珈雲光著膀子站在碧幽潭裡面,雙手和雙腳都被用鏈子固定在原地,一步都走不了,無時無刻都要承受著天河瀑布源源不絕的沖刷力,珈雲努力運動體內的真氣來進行抵抗,不然光憑肉身是絕對扛不住的。好在珈雲這麼些年來一直在用《天地陰陽訣》裡面的呼吸吐納之法,內里的真氣充沛不已,要論真氣的雄厚度,許多成名已久的高手都比不了。
不遠處,有一個人影在慢慢靠近,珈雲努力把頭伸出瀑布之中,然後用手擦去臉上的水珠,這才看清來人。一身簡單的粗布藍衣,簡約樸素,臉上也不施粉黛,手裡拎著一個竹籃,臉上有一塊大大的疤痕,不是珈藍又能是誰呢。
碧幽潭中有一串用突出水面的石柱子鋪成的路,剛好從岸邊通往瀑布腳下。卻見珈藍踩在石柱子上慢慢走來,來到珈雲的面前。珈雲愣了一下:「師姐,你咋來了?」
珈藍看著珈雲,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竟然直接在石柱子上坐下來,完全不顧及水沾濕了衣服,然後輕輕打開竹籃,裡面竟是一些香噴噴的菜肴,還散發著熱氣,光是那香味就已經讓人撲鼻不已了。一聞這個味道就是珈藍親手做的,他曾經吃過忘不了。珈雲把飯菜遞到珈雲的面前,示意他接下。
原來珈藍是來給珈雲送飯的,珈雲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珈藍,遲遲沒有去接飯碗。珈藍皺了皺眉,指了指天空,示意天色已經不早了,要早點吃飯。珈雲這才接過飯碗,說道:「謝謝你,師姐,師父走後,只有你還願意來關心我是不是沒有吃飯,是否餓了。」
珈雲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吃著自己的飯,看來她也沒有吃飯,一做好飯菜就端了過來。
「珈藍師姐,你對我的好,我這一輩子都記得你的好。你放心,我珈雲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絕對不會。」
珈藍看了他一眼,眼中有光芒閃動,接著打開竹籃的底層,竟從竹籃的夾層里拿出了一個小酒瓶。珈雲大吃一驚:「師姐你——」
珈藍趕緊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讓珈雲不要那麼大聲說話,珈雲這才反應過來在瓊仙宮裡是嚴禁弟子喝酒的,雖然大家都是女弟子但是的確有這樣一條明令禁止。珈藍來給他送飯就已經違反了宮裡的規定,還偷偷帶了酒,那就更是冒險犯了宮裡大忌。但是珈藍還是來了,他被罰這淋瀑之刑,所有人都沒有來,只有珈藍來了。
珈雲打開酒瓶,嗅了嗅酒香,開心道:「上等的九穀釀,師姐,你從祭品裡面拿的啊。」
珈藍白了他一眼,但是嘴角也是掛著笑容,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反而更讓人興奮。
有時候,人生中需要一種朋友,他沒有太多的話語,也不會安慰你,但是在你最需要的時候他總能在最適當的時候出現,也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但會讓你心安,這是最好的一種朋友,而對於珈雲,珈藍就是那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