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這個世界上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大事發生,好的壞的,悲的喜的。每個人活在各自遙遠的角落裡,聽著看著親自經歷那些事的人笑著哭著。
「獨家揭秘建築界男神易嘉言不為人知的*私生活」——這樣一則新聞像是上好的美味佳彥,被投在了乏味無趣的人潮里,那些嗷嗷待哺渴望新鮮事物的人們立刻上鉤,不顧一切地咬住了這隻鉤,
霎時間,鋪天蓋地都是這則新聞。
網路引擎上出現了搜索頻率異常高的名字:易嘉言。
「易嘉言是誰?」
「易嘉言是幹什麼的?」
「易嘉言*?」
如果你搜索易嘉言三個字,百科會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一切——易嘉言,中國工程師,世界知名建築設計師,以藝術建築和橋樑構造聞名,曾多次受邀參與設計世界知名建築,並獨立設計了威尼斯、都柏林、曼徹斯特橋樑,同時在里昂新城區參與設計了中心公園、城市藝術中心以及眾多重要建築……
緊跟其後的是更多了不起的建築群資料,可是搜索到資料的人對此並不會過多關注,他們不斷地下拉,下拉,孜孜不倦地搜索著自己感興趣的一切,比如感情狀況,比如私人生活,比如最至關重要的那兩個字:*。
微博出現了熱門話題:易嘉言*。
騰訊開始推送熱門新聞:知名建築師與其妹*。
還有更多的推送平台,一一推送著這條紅極一時的新聞,人們不知疲倦地探索著一切,就好像這個名叫易嘉言的人與他們關係甚為密切,就好像他的一舉一動都應該為他們所知。
與此同時,酒店的大門外已然被媒體堵住。
易嘉言是中國建築科學研究院名譽教授,加之他年紀輕輕、顏值頗高,經常登上大小報刊,對媒體來說並不陌生。只是如今猛然間曝光於一則與以往類型截然不同的新聞之下,他的光環剎那間被打破,剩下的是耐人尋味的無數秘密。媒體們都出動了。
南橋一動不動地坐在房間內的床上,手指像是不知疲倦一般不斷下拉,下拉,更多的網民評論進入視線。
「易嘉言我知道,那女的是誰?別跟我說是他妹妹,我只想知道她是幹什麼的,有這麼大魅力把哥哥拿下。」
「妹妹???親生妹妹???卧槽!!!」
「這年頭同性和同性戀愛都不犯法,人家兄妹倆關起門來愛幹啥幹啥,管太寬【再見】。」
「我只想知道這兩個人有沒有想過父母的感受,知道自己子女*,恐怕精神都要崩潰了,太自私。」
……
她茫然地觸著屏幕,下拉,下拉,腦子裡已然失去任何念想。
消息是這世上傳播最快的東西,任何交通工具都難以匹敵。
與她料想的一樣,屏幕上的消息推送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媽媽的來電。她猛然間鬆開手,看著手機跌落在床上,一聲一聲震動著,嗡嗡嗡的聲音是這世上最可怕的,最讓她恐懼的動靜。
易嘉言從窗口往樓下看了片刻,沉默著拉上了窗帘,轉過頭來時,就看見南橋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隻正在震動的手機,面上一片茫然。
他走到她身邊,叫她的名字:「南橋。」
她彷彿沒有聽見。
「南橋。」他再叫一聲,拿走了那隻手機,關閉了震動,這才等到南橋如夢初醒的一個抬頭,頓了頓,他還未來得及說話,他放在桌上的手機也響了起來。
屏幕上寫著黃姨,仍然是黃玉蘭打來的。
這一刻,易嘉言也終於沉默了,看著屏幕上那兩個字,仍未做好任何接起這通電話的準備。
他早就知道他和南橋的事情瞞不住家裡,就算能瞞一時,也總有一天會被父母知道,被所有人知道。他一直在等著那一天,卻無論如何沒有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在漫天的謠言與不恥中,以「*」二字為父母所知。
手機震動了七八下,易嘉言終於拿起來,按下了接聽鍵,卻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赤腳從床上跳下來的南橋一把搶走,然後掛斷。
她死死攥著手機,一字一句地說:「不能承認。」
「……」
「不能現在承認。」她機械地重複著,眼睛忽然間紅了,「所有人,所有人都在等著看我們的笑話,不能讓她知道,不能讓她相信,至少不是現在。」
沒有人知道南橋有多在乎母親,沒有人知道她曾經日日擔心自己不夠好,難以贏取母親的喜愛。
她曾經在吳鎮生活十七年,前六年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而後十一年徹底失去母親。
從懵懂無知的孩童時代起,她就經常面臨他人的探尋:「你媽媽呢?」
起初是迷茫鼎回答一句:「我不知道。」
後來就開始追問爸爸媽媽去了哪裡,可是喝醉酒的男人被掀開了傷疤,只是一把推開了她,惡聲惡氣地告訴她:「你媽死了,今後不許再提她!」
一次,兩次,直到媽媽回到吳鎮背著爸爸偷偷看她,然後就明白了,媽媽其實並沒有如他所說的那樣死了,只是死在了他們曾經的婚姻里,他和南橋曾經的生活里。
然後就這樣長大了。
做夢也沒有想到有朝一日會被媽媽接到這個家裡來,這個家裡沒有吳鎮那樣灰暗的童年,沒有冷冰冰的空屋子,沒有三嬸家做不完的家務,也沒有每日喝得爛醉如泥的父親。相反,這座房子像是童話里的小屋,有明亮溫暖的燈光,有嚴厲卻不失慈愛的易重陽,有媽媽的微笑,還有一個易嘉言。
十七歲那年,初次踏入這個家,南橋曾經淚眼朦朧地縮在被窩裡感謝老天爺對她如此厚愛,可是感謝著感謝著,因為幸福來得太突然,她又開始患得患失。她怕自己是個包袱,怕自己不夠好,怕她額頭上那道醜陋的疤,怕有一天媽媽忽然不喜歡她了,讓她離開這個家。
你最在意的,往往會是你最害怕失去的。
因為害怕失去,所以你患得患失,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南橋轉過身去,看著那道禁閉的房門,像是恐懼一打開它,外界的惡意與傷害就會接踵而至。
易嘉言無聲地走到她身後,伸手捉住她微微發抖的手,把她拉轉過身來,再攬入懷裡:「南橋。」
他很用力地擁住她,片刻后才開口:「不用怕,有我在。」
南橋茫然地抬頭看著他,喃喃地問:「我們該怎麼辦?」
易嘉言從她手裡拿過自己的手機,撥通助理的電話,幾乎是撥通電話的第一時間,南橋站在一旁都能聽到大劉心急如焚的連聲追問。
「我的天,你到底去哪了?電話一直打不通,現在在哪裡?你知不知道一群記者堵在公司門口,死守著我們的人,一有人出去就瘋狂追問你的事情?你和你妹現在在一起是不是?你——」
「先聽我說,劉一天。」易嘉言打斷他的話,思考片刻,沉聲說,「首先在微博和工作室主頁發表聲明,澄清我與南橋並非親生兄妹、也並無血緣關係的事實。其次,說明我本人的私事與公司和工作室沒有任何關係,希望輿論不要將兩者混為一談。最後,不要透露任何與南橋有關的私人信息。」
***
半天的時間裡,南橋與易嘉言的世界都瘋狂地騷動起來。流言是一把利刃,握在看熱鬧的人手中,刺向流言的主人公和與其有關的人。
南橋不敢接電話,最後直接關掉了手機,縮在易嘉言的被窩裡一動不動,短暫的半天里,她覺得整個世界都昏天暗地了。
易嘉言站在窗前一通一通地打著電話,明天的簽約儀式照常參與,公司門口的記者禮貌打發,南橋在學校的學習暫時停止一周……有太多需要處理的事情,他縱然能有條不紊地一一解決,但回頭看到躲在被子里的南橋,一顆心卻又慢慢地沉了下來。
他太了解她,太了解此刻的她一定是在後悔。
後悔不應該放縱自己的感情,後悔不應該為了自己的一晌貪歡和他在公眾場合出雙入對,後悔不應該因為兩個人的感情讓父母陷入痛苦之中,後悔不應該親手造成今天這樣輿論滿天飛的局面。
……
他只能看著窗外暗下來的天,去廚房煮了一碗面。
傍晚的夕陽透過薄薄的窗帘照進昏暗的房間,也照在那個鼓起的小山丘上。他彷彿看到了在里昂時的那一幕,她躲在被窩裡偷偷笑著,翻來滾去像是一個小孩子。
只可惜回不到那樣的平靜時刻了。
他端著麵條走到床邊,輕輕拍了拍被窩裡的人。
南橋動了動,卻未曾回頭。
他把面碗放在床頭櫃,站在床邊,聽不出情緒地問了一句:「你後悔了嗎,南橋?」
被窩裡的人一動不動。
說不出心裡是怎樣的感受,有茫然,有無奈,有低落,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他看著被窩裡的她,輕笑兩聲,搖頭道:「你知道的,不管你做什麼選擇,我都會支持你。如果你在意我爸和你媽的感受,後悔了我也不會怪你,我——」
「我不後悔。」
被窩裡的人慢慢地掀開被子,坐起身來,像是大夢初醒的人,回過身來抬頭看他:「我從來都不後悔和你在一起。」
從喜歡上你那一天開始,我就沒有後悔過。
昏暗的房間里,他和她四目相對,靜默片刻。
他莞爾,將床頭柜上的面遞給她:「既然不後悔,那就吃掉它。既然是一場硬仗,那就打起精神來,贏得漂漂亮亮。」
南橋紅了眼,卻坐起身來,接過那碗面,大口大口吃起來。
如果真是一場仗,能和你並肩作戰,雖敗猶榮,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