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三十層高的大廈,熱鬧非凡的會場。
除了原本通知的十三家媒體以外,現場湧入了更多媒體,遠遠超過了當初的預計。主辦方尚在猶豫地商量著是否放行,那群扛著攝像機、拿著麥克風的人就已經潮水般湧進了大廳。
現場已然無人關心所謂的簽約儀式是什麼,跨地域合作是什麼,這個項目又能為公眾帶來什麼便利什麼好處,這些統統不重要。重要的是,易嘉言馬上就來了。
是的,易嘉言,國際知名建築設計師,一天前因為和其妹*的八卦成功躋身微博頭條,關於他的新聞這兩日隨處可見。
現場的主管站在角落裡跟高層打電話,詢問該如何是好,現場的熱度超過預期太多,為媒體準備的座位供不應求,空間有限,提供的賓客供給也出現短缺現象。
電話那頭的人頓了頓,反問一句:「有這麼大的關注度是好事,怎麼你倒顯得憂心忡忡的?我們從來都不怕媒體來,只怕請都請不來。」
最後一句是帶著笑意說出來的。
主管放了心,笑著點頭:「是是是,是我沒遠見,就想著現場供給不夠怎麼辦,沒想到這一層。」
大廳里燈火通明,攝像頭與麥克風都架了起來。
早晨十點整,一輛黑色凱迪拉克停在大門外,隨著男人推門下車,媒體都轟動了。記者舉著麥克風爭先恐後地衝出了門,齊齊堵在紅地毯上,將來人圍作一團。
匆忙趕來的大劉和另一名助理架都架不開,司機也下來幫忙,但純屬白費力氣。
無數只麥克風伸向了男人,記者們爭先恐後地發問:「易先生,您對於昨天的新聞有什麼話要說嗎?」
「此次與光原集團的合作在上海舉行簽約儀式,您從前並未代表公司出席過類似活動,請問這一次破例來了上海,是不是為了表面上出差,暗地裡與南小姐見面?」
「請問你們的父母知道這件事嗎?」
「公眾對於您與南小姐的關係有諸多猜測,聽說您與南小姐下榻於同一間酒店,同一間房,請問這算是坐實了昨天的新聞標題嗎?」
……
易嘉言沉默地站在人群里,像是一株白楊,筆直,安靜。
那些麥克風爭先恐後地朝他探來,其中一隻還打在了大劉的側腦門兒上。大劉攔都攔不住,扭頭皺眉罵了句:「看著點兒伸啊,亂伸什麼呢,差點兒打著我臉了你賠得起嗎?」
可是沒有人搭理他,所有人都在這裡等待著易嘉言的到來,他一來,現場就亂了套。
易嘉言一直沒開口,只是艱難地和助理一起向前移動著,直到聽到突如其來的一句質問:「聽說南橋小姐正在上海就讀研究生學位,請問這件事情會對她今後的生活造成影響嗎?您又打算如何解決?」
他猛地頓住了腳步,抬頭看著那名記者。記者先是被他那樣一個鋒利冰冷的眼神嚇得一頓,片刻后不甘示弱地補充了一句:「難道您還不知道您和南橋小姐的信息已經在網路上被人公布出來了?我只負責搜集資料,信息並不是我爆出來的。」
所以南橋的學校和其他資料都統統被爆了出來?
易嘉言眉心更沉幾分,伸手剝開那些伸在他面前的麥克風,一言不發地朝會場走去。
大劉在後面跟著嚷嚷:「讓一讓,讓一讓,今天的主題是簽約儀式,有什麼事情請留到儀式結束再說,不要耽誤了正事。麻煩讓一讓。」
所謂的儀式無非是領導發言,發言,再發言。那些贅述著項目的未來多麼輝煌的發言沒有任何聽進去的必要,易嘉言由始至終漠然地坐在主席台上,直到最後一刻起身接過酒杯,舉杯喝下了香檳。
台下的閃光燈多半都集中在他身上,所有相機噼里啪啦閃著,咔嚓的聲音是最突兀的伴奏。
他知道,他們也知道,所有人不過是在進行片刻的修整,一切都只為了最後的那個環節:媒體發問。
十點四十分,主持人有請現場媒體發問,所有的眼睛都在這一刻亮了起來。
媒體爭先恐後站了起來,高聲詢問著易嘉言與南橋的事情,問題來來去去都是那些,雖無人明說是*二字,但萬變不離其宗。
第一個站起來的記者迫不及待地問道:「請問對於昨天的新聞,易先生是打算否認,還是承認?」
全場陷入短暫的寂靜中,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易嘉言身上。
主席台上的男人平平地投來一眼,一字一句地說:「否認。」
然後就是一片嘩然,現場就跟炸開了鍋一樣,沸騰起來。
有人追問:「可是關於你們的親密照片已經巨細無遺地被人披露出來,您怎麼解釋那些照片上的行為?」
易嘉言仍然平靜地說:「我與南橋並無血緣關係,我姓易,她姓南。且不提我們有沒有談戀愛,就算是談了,也絕對構不成所謂的*一說,我為什麼要承認?又為什麼要解釋?」
他這幾句話說得平淡冷靜,可字字句句都犀利至極,眼神更是帶著不容置疑的凜然。
現場竟然又凝滯了片刻。
然後立刻又有記者發問:「雖然您與南小姐並無血緣關係,但從名義上來說你們仍然是兄妹,同處一個屋檐之下,擁有共同的父母,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您難道不覺得從兄妹的關係轉變成情侶,或者更親密的關係,不管是對你們雙方還是你們的父母來說,都是很尷尬很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嗎?」
「尷尬與否,我想只與我們和我們的父母有關係,家務事就不勞媒體朋友操心了,我與家人自會好好處理。」易嘉言端坐在那裡,對著一眾閃光燈絲毫沒有半點懼意。
「所以言外之意是您的父母也知道這件事情?」那人繼續追問。
眾目睽睽之下,攝像機與麥克風環繞一室,易嘉言很想鎮定地說一聲知道,但這些畫面,這些言語大概都會成為明天的報紙頭條,或者直接以視頻形式公之於眾,他無法面對父母說出這樣的謊言。
就是這片刻的沉默給記者抓住了把柄,看起來不容攻破的鎧甲也終於有了漏洞。
「您的父母還不知道這件事?」
「那昨天的新聞曝光以後,您是否和父母聯繫過了?」
「請問您的父母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他們是否支持,贊同您與南小姐繼續發展這段感情?」
「如果他們不同意,您又打算如何處理您和南小姐之間的關係?」
「如今網友們仍然有一大部分堅持認為你們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仍然屬於*,您又打算怎麼處理這些輿論?」
「請問這些輿論是否會對您和南小姐今後的繼續發展造成阻礙?」
……
更多的問題鋪天蓋地地湧來。
易嘉言還未來得及回答,就見大門外有人快步走了進來。他走得很快,一路闖過保安的阻攔,踏上了紅地毯。
後排有人被這點動靜驚動了,回過頭去看,卻見來人是個年輕的男子,穿著煙灰色的外套,瘦瘦高高,面容清雋。
他忽然間站定,一動不動地看著台上的易嘉言,然後高聲說:「易先生,你不用幫我和南橋隱瞞了。」
這一次,不只是後排的人,全場的人都聽見了他的聲音,記者們紛紛轉過身來。
易嘉言眉頭倏地皺起,才堪堪站了起來,就只來得及聽見他說出下一句:「南橋是我女朋友,和易嘉言沒有半點私情,他們只是兄妹關係而已。」
媒體瞬間炸開鍋,現場陷入一片沸騰狀態,誰也沒想到事情到了這一步怎麼又冒出來一個正派男友。
易嘉言認得他,從南橋十三歲那年,他親自去了吳鎮開始,就認識靳遠了。
他知道那道疤的來源,知道靳遠一直守在南橋身邊,知道他們的很多事情。可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在這個節骨眼上,靳遠竟然憑空冒了出來,說著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蠢話。
他以為他在幹什麼?幫南橋?
易嘉言沉下了臉,眉頭緊蹙地對靳遠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說。
靳遠卻視若無睹,對著一眾記者沉著地說:「我和南橋從小就認識了,因為我,她的額頭留了疤;因為她,我離開家鄉一起去了北市。我喜歡她很多年,很慶幸最終和她在一起了,但是因為我之前簽約了音樂公司,合同上有保密協議,不得未經公司允許擅自公開個人感情生活。所以在易嘉言與南橋的緋聞爆出來之後,不能及時站出來澄清這件事,這是我的失職。」
就連媒體都愣住了,沒人發問,只是齊齊把攝像頭對準了他,閃光燈又一次接連不斷地亮起。
靳遠還在人群里,遠遠地看了易嘉言一眼,說了最後幾句話:「因為我的懦弱,讓易先生背負了罵名,受到輿論的譴責,我很抱歉。但我希望媒體不要再對這件事多做文章,易先生有他的事業和前途,我和我的女友也只是兩個普通人,需要空間與個人生活。」
說完,他轉身就走,再也沒有絲毫顧慮。
身後的媒體試圖追上來,但有人比他們走得更快。易嘉言不聲不吭追上了靳遠,一把拉著他的手臂進了大廳里的電梯,把所有人都關在了外面。
他怒聲質問靳遠:「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靳遠側頭看他,清晰地答出兩個字:「知道。」
「你知道什麼?你剛才編了一堆謊話,想騙誰?你以為你隨隨便便站出來說南橋是你的女朋友,事情就到此結束了?那些人就不會繼續咬著不放了?」易嘉言頭一次動怒,一聲比一聲嚴厲,火氣溢於言表,「我和南橋如果要在一起,這些事情遲早會被公眾知道,現在只是提前罷了。我已經想好要一步一步走下去,你這麼平白無故冒出來攪和,你知不知道他們會把事情寫得多精彩?」
「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不站出來這麼說,南橋又該怎麼辦?她才來上海不到一年,你讓她以後怎麼在學校里生活?每天頂著罵名,被人說和自己的哥哥*?」靳遠反駁得犀利,「你有沒有想過她要頂著多大的壓力和你在一起?父母怎麼辦?她有多愛她媽媽你知道嗎?你們要怎麼面對你們的父母?」
易嘉言的拳頭倏地一下握了起來,青筋暴起,指尖泛白。
「這些都是我的事,是我和南橋的事,就算要面對,也是我們一起面對,跟你沒有半點關係。你但凡有點腦子,就該知道你剛才說的話根本經不起半點考驗,時間一長,必然會露餡。到時候他們發現你在說謊,只會往南橋頭上再扣一頂帽子,說她朝三暮四、私生活混亂——」
「你怎麼知道一定會露餡?」靳遠忽然笑了,安安靜靜地看著易嘉言發怒的樣子,「你怎麼知道她不會發覺今天的風波都只因你而起,如果換一個人,換一個人陪在她身邊,所有的壓力都會消失,也不會再有人因為她喜歡誰而辱罵她,她也不需要再擔心自己的感情會讓母親難受?」
「……」
「易嘉言,你就這麼篤定她不會發覺自己選錯了?你就這麼看低我,覺得我沒有本事讓她離開你?」
電梯停在了頂樓。
易嘉言伸手重新按下了-1樓,直達停車場。只是片刻的沉默,他回過頭來不動聲色地看著靳遠,然後微微一笑,所有的火氣都變成了眼神里的篤定。
「她不會。」
他說得這麼肯定,面上是沒有任何疑慮的神情,倒是叫靳遠忍不住一怔。
「那我們賭一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