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怪人

兜兜轉轉了好幾個圈，顧京川才找到了胖子老闆告訴他的那家熟人的店鋪，結果光看了一眼店內的情形他的心就一陣發涼。

顧京川不知道哈利波特在看到對角巷的奧利凡德魔杖店的時候是什麼感受，反正他是覺得自己來到了一個垃圾收購站。

這家店的老闆似乎完全沒有點亮整理收納這個技能，放置所有的物品都是用堆的。各種零件用堆，專業工具用堆，沒修好的星腦堆成一座小山，修好則隨手丟到一邊落灰，讓整個店鋪看起來完全與整潔這兩個字無緣。

顧京川有些慶幸宇宙歷時代的星腦就是一個全合金外殼的巴掌大小的盒子，屏幕和鍵盤都是內置零件投放出的全息影像而已，所以抗摔抗磨，結實耐用，就算從高處摔下來也基本沒事。如果是二十一世紀的筆記本電腦被這位老闆這麼亂堆一氣，怕是連顯示屏都要被壓碎了。

雖然心中一陣陣發涼，但是既然已經來了，也就沒有直接離開的道理。顧京川在心中默默念叨著，就憑他這麼虐待星腦他也有借口狠狠往下壓價，用最便宜的價格拿下想要的設備。這樣自我催眠了一下，他才皺著眉頭走進了店鋪。

「老闆，老闆在嗎？」偽少年招呼了幾聲，才看到一個身材幹瘦的，頂著一雙比國寶還要大的黑眼圈的，頭髮亂蓬蓬的，衣服不知道多久沒換過的男人神出鬼沒地從一座星腦小山的後面鑽了出來。

這家店的老闆歲數其實並不大，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樣子，可是經過他這身從頭髮到衣服的非主流打扮一武裝，瞬間就有了殺馬特的感覺……不，是行將就木的感覺。那泛著青白的臉色，陰森死氣的眼神，比煙熏妝還要黑的眼圈，都彷彿在對顧京川訴說著老闆馬上就要咽氣的事實……

顧京川汗了一把，這家店鋪有這樣一位老闆竟然還沒有關門大吉，還有人肯到這裡來維修星腦，簡直比奇迹還要奇迹。難道這些來修星腦的顧客就不擔心殺馬特老闆下一秒鐘就過勞死了以後，他們會對著自己還沒修好的星腦出現心理陰影嗎？

不過如果他們出現心理陰影，急著賣掉星腦的話，自己是不是就能便宜買到想要的裝備了呢？

顧京川搖了搖頭，晃掉了這個在腦海里無限循環的「好主意」，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這才出聲問道：「老闆，我是租賃店的張塵老闆介紹來的，想要買一個二手的星腦。」

「張塵？」殺馬特老闆泛著青白色的臉上那兩隻沒有任何神采，死氣沉沉的眼珠轉動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憶張塵是什麼人。他僵著臉，思考了半天，才猶豫地問道：「是不是一個長得很……」他停了一下，好像是考慮了一下措辭，「很……豐腴的人？」

顧京川沉默了一下，額角的黑線都要飄下來了。大哥，一般沒有用豐腴這個詞來形容男性的吧，你要不就直接說他長得胖，要不然就說他富態，不要隨便亂用形容詞啊，你的語文老師會哭的……

「是，就是那個……豐腴的張老闆。」為了解釋清楚，顧京川昧著良心說出了那兩個字。

一聽偽少年是熟人介紹來的，殺馬特老闆臉上表情似乎變得豐富了一些，他轉著眼珠上下打量了顧京川幾眼，這才問道：「二手的星腦有很多種，你要買來做什麼用的？」

顧京川想了想，將想要的配置說了出來，最後還加了一句，「我是要處理動作捕捉儀拍到的影片用的，處理好的片子要能經過大屏幕的考驗，絕對不能模糊。」

「動作捕捉儀？影片？你要拍廣告嗎？」殺馬特老闆彎下腰來在一堆二手星腦中粗魯地翻找著符合顧京川要求的機型，口中隨意地問道。

「咚」，一個星腦被殺馬特老闆不小心摔到了地上。

「咣」，一個星腦被殺馬特老闆粗魯地拍在了牆上。

……

顧京川看著這位老闆非常「爺們」的動作，牙疼地咧了咧嘴，隨口答道：「不是拍廣告，是拍電影。我打算用動作捕捉儀和星腦拍一部可以登上大屏幕的電影。」

「嘩啦……」殺馬特老闆手一抖，整座二手電筒腦山塌陷了下去，翻滾了一地，他卻好像完全沒有在意，猛地轉過頭來雙眼死死地盯著顧京川的臉，動作幅度大得好像能把脖子折斷，將腦袋擰下來一樣。他用驚訝而又肯定的矛盾聲音喊道：「你是說，你要用動作捕捉儀拍電影？……怎麼拍？！」

顧京川被老闆突然扭頭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雙腳往門口的方向挪動了一下，打算一個不好扭頭就跑。他在心裡暗暗罵那個「豐腴」的張老闆，你這是介紹的什麼店鋪啊？大白天走進來還有一種看鬼片的感覺……萬一這位殺馬特老闆因為轉頭過猛導致頸椎脫臼，腦袋掉下來，猝然離世，他是不是還要被警察抓去問話啊？他真的沒打算使用這麼不靠譜的方法謀殺殺馬特老闆啊……

吐槽完畢。

偽少年抽了抽嘴角，最終還是決定將自己的想法說給這位老闆聽。就憑這老闆死盯著他的動作，他要是不想說，可能今天就出不去這家的店門了。當然，這不是說他打不過這個看起來就快過勞死的老闆，而是他隨手一碰這位老闆可能就要進醫院了，到時候自己可就要因為故意傷害他人罪被關進監獄了。

「我是這樣考慮的……」顧京川說起了他對電影拍攝手法的構思。對於這一點，他根本就不怕有人知道，更不怕有人傳出去。使用動作捕捉儀和星腦，除了他本人以外估計整個星系都不會有第二個人會選擇這麼拍電影了，其他的電影人根本就不認可特效技術，就更不要提假人假景的動作捕捉電影了。

別說他們不想這麼拍電影，就算是真的想這麼拍，一般演員的能力也絕對沒辦法像他一樣一個人支撐一個多角色電影。就連他自己，如果沒有那段近似精神分裂的日子恐怕也完成不了如此高難度的電影拍攝。這個世界哪裡去找那麼多擁有出色演技又精神分裂的演員呢？

「哦，是這樣。」殺馬特老闆聽完顧京川的講解沒有多說什麼，而是低頭默默地沉思了起來。

顧京川看到他陷入思考之中，長舒了一口氣，正打算偷偷地從門口溜走。誰知道他剛邁了兩步就被神出鬼沒的殺馬特老闆攔到了面前，如果不是他腳步停得快，估計就要迎面撞到老闆的身上了。

「你走什麼？不是要用星腦嗎？」老闆用疑惑的眼神望著他說道：「如果按照你的思路拍電影的話，似乎不只需要星腦，還需要連接頭盔將你腦海中想象出來的電影場景和人物相貌服飾傳輸到星腦裡面吧？」

顧京川一看走不了，也就停下來說道：「是的，確實需要連接頭盔。」

聽到他的回答，老闆低下了頭，思考了一會兒，這才幽幽地說道：「張塵是出租攝影機的，對攝影還了解一些，卻根本就不懂星腦的事。他告訴你的話太想當然了，完全沒有考慮過實際效果。」

他嚴肅地說道：「動作捕捉技術按照常理來說確實可以應用於電影之中，可是光靠連接頭盔是沒辦法完成整個場景和人物的設置的。」

顧京川聽到他的話，不由得一驚，連忙問道：「為什麼呢？」

殺馬特抬起頭，與顧京川對視著，眼睛中的死氣一掃而空，滿是烈焰燃燒一般的熾熱。「為什麼？我給你舉一個簡單的例子。」

殺馬特指了指地上的那一堆二手星腦，示意顧京川坐下來說，他自己則毫不客氣地坐在了另一堆待修理的星腦上面，好像一點也不硌得慌一樣。看到顧京川小心地坐到星腦堆上以後，他緩緩地說道：「用連接頭盔傳輸到電腦上的場景只能是靜態的，做不到動態，模擬一個室內的場景還勉強能用，可是室外場景怎麼辦？難道在你的電影之中，樹葉都不會隨風吹動嗎？」

「還有，服裝的樣式你固然可以依靠想象傳輸到星腦之中，可是衣服的布料屬性怎麼解決？是柔軟？是結實？不同動作下褶皺的大小會有什麼變化？風吹過的時候飄起來的角度又是什麼？這些你難道能光靠想象就傳輸到星腦之中嗎？」

「這只是兩個例子而已，其他的問題還有很多。這些問題看似很小，但放到電影上卻都是非常重要的問題。如果一個解決不了，你的電影就會顯得呆板，不靈活，不像是真實的，而只是粗糙的木偶戲而已。我想，這絕對不會是你想要的結果。」

聽到他的話，顧京川先是一驚，然後就陷入了沉思，「布料衣著什麼的暫且不提，為什麼傳輸場景只能是靜態的不能是動態的，我記得連接頭盔是支持上傳動態場景的啊？」

「雖然頭盔支持，但你的頭腦未必支持。」老闆回答道：「比如說我讓你想象一棵樹是什麼樣子，你會想象它的根，它的樹榦，它的枝條，它的顏色，粗糙的手感，但是你能瞬間就傳輸給星腦他完整的形態包括它每一片葉子的狀態嗎？這還是它處於靜止的情況，如果它被風吹動，你能想象出它不同角度不同大小的每一片葉子被風吹過時展現出的不同形態嗎？這還只是一棵樹而已，如果場景是一片大森林，你還能想象出它們每一棵的不同情況嗎？」

「如果只是上傳靜態背景，那麼哪怕一瞬間沒有辦法將場景想象得完美無缺，至少還可以依賴後期地調整，慢慢修圖。可如果是上傳動態的背景，你就得保證在每一幀都展現出場景的完美狀態，不至於被觀眾看出破綻來。如果是小屏幕的場景還要好一點，但你要的卻是電影，放到大屏幕上面稍微有一點瑕疵就會被無限放大，根本別想瞞過觀眾的雙眼。所以說，連接頭盔支持的動態場景傳輸基本上只是為了粗糙的二維動漫準備的，真正的三維立體模擬背景是沒辦法被完成的。這種工作根本不是人可以完成的，誰要能做到，他一定是神！」

顧京川想了想，無辜地眨了眨眼睛，舉手說道：「這個……我好像能做到。」

殺馬特老闆還在那裡滔滔不絕，聽到了顧京川的話差點沒被自己的唾沫嗆到，惡狠狠地咳嗽了兩聲之後才不相信地望著顧京川，「你？！」

「我，」顧京川肯定地說道：「應該能做到。」

老闆沉默了許久，眼神之中寫滿了「不相信」，這三個字都快具現化出來砸在顧京川頭上了。「我這裡就有專業的星腦和新型的連接頭盔，你做給我看！」老闆的語氣陰沉沉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顧京川的雙眼，似乎是想從他的眼神之中看出他有沒有撒謊的痕迹。

顧京川接過了殺馬特老闆不知道從店裡的哪個角落翻出來的星腦和連接頭盔，聳了聳肩，打開了星腦的開關。做就做吧，他覺得自己絕對能做到！

初秋時節，一片茂密的森林。

天氣漸漸寒冷，樹葉的顏色也發生了轉變，有的已經完全變黃了，有的卻還泛著一些綠色，黃綠色的樹木中還有紅色的楓葉夾雜期間，顯得分外迷人。

一陣秋風吹過，圈落了一些葉片。不同形態的葉片隨著清風跳著不同的舞蹈，或快或慢地飄落到地上，走到了自己生命的尾聲。

一隻小鹿似乎被什麼聲音驚到了，驚慌失措地從樹林中躥了出來，一眨眼就鑽進了另一片灌木叢中，很快就消失不見了。它的突然到來和離去嚇到了樹林中的鳥雀，幾隻麻雀和一隻灰喜鵲騰空飛起，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枝頭。一隻鼓著頰囊的松鼠也被小鹿嚇到了，連爪子上抱著的松塔也不要了，後腿一蹬，一溜煙地躥到了樹上，三兩下就隱藏在了松枝之間，不見了蹤影。

……

顧京川摘下了頭盔，看了看星腦的全息屏幕上顯示出的優美風景，問道：「這種清晰度應該可以了吧？」

等了半天沒有聽到回答，顧京川轉過了頭，卻看到殺馬特老闆目光獃滯地望著屏幕上循環播放的這段景象痴痴地發獃。

「喂！」顧京川伸出手在老闆地眼前晃了晃，「你還沒說這種清晰度行不行呢。」

老闆嚇了一跳，他抽了抽嘴角，似乎是想勾出一個微笑來，最終卻只露出一個疑似抽搐的表情。他顫抖著聲音回答：「行，當然可以……」說完了這幾個字，他的目光又飄回了屏幕上，好像直到現在還沒辦法接受現實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