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羽檄

作別了地精，離開了生活二十年的地方，馬爾斯踏上新的旅程。他走的是北偏東方向，越過了湖光林地，又繼續向北走了兩天的行程，進入了維蘭吉王國境內。

一條鋪石路在林間蜿蜒，馬爾斯沿著路走了下去。前面是通往矮人居住的秘銀鎮，很顯然那以其豐富的秘銀礦脈著稱，附近有一處盛產秘銀礦的莫庫羅礦山，秘銀鎮就坐落在這山腳下，健壯的矮人在山裡開闢了三個礦洞，地精最喜歡鑽礦洞盜寶，長腿凱米那塊會發光的螢石就是這麼得來的，但肯定不是在莫庫羅山礦洞，因為這裡離費鼎之樹已經很遠了。

離開了費鼎之樹的第三天，馬爾斯到達了秘銀鎮，秘銀鎮由維蘭吉王國的山水郡下轄，鎮上的居民大都是生活在當地的矮人，也有東遷到此定居的移民——正常身高的維蘭吉人。

前些天，秘銀鎮的鎮長——一個光頭的維蘭吉人斯卡沃夫命人在鎮上發布了一個公告，上面說，向東二十里的麋鹿城近幾天有一個大型的募兵動員，內容是無非是鼓動鎮民們踴躍參軍，為國立功，通知被張貼在鎮政府大廳門前的公告欄顯眼位置，上面主要內容寫道：

「有個奸惡、卑劣、頑愚到自不量力的矮人馬爾科姆，在聯合王國北方的羊蹄堡地區集結了幾千人的烏合之眾，正在挑戰王國的秩序和人類文明的成果！叛軍所過之處，燒殺搶掠，天人共怒，一見到官軍則望風披靡……」

然後下面又寫：

「朋友，你願意加入這支捍衛和平與安寧的正義之師嗎？對國家法律和社會秩序的捍衛不受過多的條件限制，只要你是個健全的男子，我軍隨時向你伸出橄欖枝，歡迎你來，願仁慈的天父與你同在。」

結尾署名是：「維蘭吉聯合王國，山水郡，麋鹿城，新兵徵募處，新紀257年，10月31日。」

馬爾斯在公告欄前看了半晌，決定前去試一試，但他並沒有去過距離秘銀鎮向東二十里的麋鹿城，打算找個衛兵問一問，鎮政府大廳門前正有個在站崗。

「上午好，夥計，請問前去山水郡的麋鹿城該從那條路出鎮？」

「哦，你好，我的朋友，剛剛你在看公告欄，是不是要去那邊應徵？」那個高個衛兵的反應有點熱情。

「沒錯，感謝垂問，我正有此想。」馬爾斯說。

「那麼，你隨我來吧。」高個衛兵將馬爾斯領進大廳，帶進了右側一間休息室，「現在你完全不必為找不到路擔心，你只要安心在此休息一小會，或者看看報紙，待會我們會派專車把你送到那裡去，一切都安排好了。」

馬爾斯有點受寵若驚，在休息室的長椅找了個位置坐下，裡面還坐著其他幾名男子，有的叼著煙斗，有的在看報，有的佔了一整條長椅，正在打盹。

「你好啊夥計，今天天氣不錯。」座在一旁的彪形大漢向馬爾斯打招呼。

「是的，晴空萬里，很適合釣魚。」馬爾斯一看來人，那體型幾乎當他兩個。

「嗨，我叫藍儂，來自王國的東部，盛產駿馬和煙草的摩根郡，幸會！」

兩人握了一下手。

「我看你也不像本地公民，你從哪來的？」

「我叫馬爾斯，來自……」馬爾斯想了想說：「我來自伊汶河的上游。」

「嚯嚯，伊汶河上游？真是個奇怪的地方，那裡有人住嗎？」藍儂問。

「窮鄉僻壤，人煙稀少，不像你們大城市。」馬爾斯聳聳肩。

「不，我自小也在農村長大，我父親是個農場主，他有一塊很大的莊園，裡面有成片的南瓜地。」藍儂說。

「原來你是土豪家的少爺，那你為什麼還要來這裡當兵呢？」

「我父親以前就是個退役的老兵，這個莊園是他的功勛財產。你不知道么，根據維蘭吉王國的律法，如果我要繼承這片莊園，必須服役期滿十五年，否則家父過世后，就會收歸國有。」

「這就是你參軍的目的。」

「難道還有別的愛國情操？」藍儂給自己的煙斗里又放了些煙草，吸了吸，吐出大團的雲霧，又說：「這也不知是哪個喪盡天良的狗官制定的，我該問候他們全家。」

「我想，他應該正在世冑城的豪華官邸喝著美酒看艷舞，大概聽不到你的問候，大塊頭先生。」

「你所得對，那麼你呢，馬爾斯老弟，為什麼而來，看你身後還帶著偌大一面盾牌，你這體型，依我說可不像一個合格的步兵劍士，看看我。」藍儂叼著煙斗展示發達的肌腱。

兩人又絮絮叨叨聊了半天，不提。

另一頭，鎮長辦公室，矮人治安官麥肯手捧一束捲軸，正在向鎮長斯卡沃夫彙報一些事。

「稟告長官，郡府麋鹿城發來通告，是蘇特里克總督大人的手諭。」

「不，我認為是他的幕僚代筆，上面怎麼說？」光頭的斯卡沃夫道。

「上面說，如果在三天之內，我鎮不能籌齊至少二十名新兵往那邊送去，那麼作為處罰，未來兩年將加收我鎮百分之六的礦稅，他們把這叫作避戰稅，長官。」治安官麥肯說。

「哼，欲加之稅，何患無辭，名目真荒唐。」斯卡沃夫來回踱步，喃喃自語，「該死，加上這六個點的稅，我們無力承擔開支，我擔心再這樣下去，府庫就該像我的腦袋一樣了。」鎮長斯卡沃夫撓著他那寸草不生的禿頂，轉頭又問：「麥肯，到現在為止，一共募集了多少新兵？」

「四個人，長官。」

「長官，又有一名新兵加入。」這時一個高個衛兵進來。

「是嗎？那麼，現在是五個了。」麥肯說。

「麥肯，還差十五人，能不能從你的民兵隊伍里抽調一些？」

「恐怕不能，維持鎮上治安的民兵只有五十幾人，還要負責莫庫羅山礦區的日常運作，如果人手不夠，我擔心不足以保護礦區的秩序。」

「你言之有理，那可是王國的重要財產，那麼，如果讓你強行解僱幾個礦工呢？據我所知，莫庫羅礦區有將近兩百個礦工。」

「恐怕這也不好辦，礦工們大都是當地矮人，他們的家人世代居住在這裡，過慣了安逸的生活，不打算隨軍四處征戰，強征新兵的話怕會引起民怨，使我們處在被動的局面。」

「治安官！」斯卡沃夫提高了嗓音。

「在！」

「王國多事之秋，北方的戰事頻仍，合該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鑒於此，我命你從礦區抽調十五個工作不積極的矮子，這事就這麼辦，我相信你能應付得來，治安官。」斯卡沃夫的話語不容商談。

「嗯……好吧，我說是的，長官！」麥肯領命去了，出門嘴裡還小聲咕噥道：「強征矮人打矮人，只有你才想得出！」

當天下午，治安官麥肯雇來的兩架四頭騾子拉的大車，馬爾斯、藍儂等二十名預備新兵用了些乾糧，上了騾車，由麥肯和他的副官騎馬護送，晃晃悠悠的向山水郡的首府麋鹿城進發。

騾車沿著官道東行了一整夜，次晨破曉，在熹微的晨光中，馬爾斯遠遠望著前方路的盡頭，那是麋鹿城巍峨的城牆。

搖晃的車廂里，藍儂也睜開了惺忪睡眼。

「我們就快到了，馬爾斯老弟。」藍儂道。

「我從沒來過這種地方，也沒見過這麼高大的城牆。我們要在這種地方打仗嗎？」

「果然是個鄉下來的小子，馬爾斯。等你見到了北方巨牆，就知道什麼叫建築奇迹，你不會錯過的，因為我們要跨過那裡，我們的戰場位於更北端，敵人是來自羊蹄堡的矮腳鬼。」

「矮腳鬼？他們怎麼樣，我是說戰鬥力？」

「那些鬼佬，不怎麼樣，和這些矮人礦工差不多，我一拳就能打癟十個。」藍儂揮拳打在車廂的扶手上。

「你要把誰打癟？」一旁的矮人站起來發難了，顧名思義，那個矮人個頭並不高，體型結實，長著滿臉紅的鬍子，下端還扎了起來，他直挺挺的站在車廂里，面對著坐著的藍儂也只是高出一點點。

「怎麼著老兄，說的就是你，想要試試嗎？」藍儂也站起身，把指節擰出幾下響。

「有話好好說，別在這動手，留著點力氣殺敵吧。」馬爾斯站起來上前勸解。

「有你什麼事，好好先生？」紅鬍子矮人安德烈問。

「要不大家認識下，我叫馬爾斯，來自伊汶河上游的馬爾斯，這位是藍儂，來自摩根郡。」

「哦，我叫安德烈，幸會，小瘦子！」紅鬍子矮人安德烈和馬爾斯握手，然後轉向藍儂，「你也幸會，大個子！」安德烈又和藍儂握起手來。

結果兩人的手越握越緊，果真較上勁了。

車廂里都是閑人，本以為一場打鬥給馬爾斯給勸解開了，正在掃興，乍一看，倆人兀自又角力起來，不禁連聲叫好。

兩人相持有傾，額頭上無不青筋暴露，雙雙臉紅脖子粗。

藍儂的個頭雖大出一截，但是相比礦工出身的紅鬍子矮人安德烈尚有不逮，剛開始是不相上下，但不一多時便捉襟見肘，手指越發使不上力了，為了挽救危局，藍儂揮起左拳照著安德烈的眼眶打去，安德烈觸不及防，給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退後兩步，二人雙手也旋即分開，藍儂藉此擺脫了窘境，好不得意，揮拳又要再打，這時車門開了，「都給我住手！」原來是治安官麥肯見車廂里已經開幹了，於是他進了車廂，用馬鞭套住藍儂將要揮出的拳頭，藍儂揮拳不出，安德烈見有機可乘，想要趁機上去還以顏色，結果麥肯用另一隻手上的木盾邊緣給了他一下，矮人安德烈被木盾打翻在地，額頭上破了點皮。

車廂眾人紛紛取笑。

「先生們，下車，我們準備進城了。」治安官麥肯道。

「今天算你走運！」安德烈放了句狠話，隨車上其他人下去了。

新兵們在城外用了些乾糧，騾車停靠在了城門外，麥肯和城門口的衛兵打了聲招呼，領著二十名新兵進了城，步行前去城內軍營的新兵徵募處報道。

「就把你們送到這了，祝你們好運，願上帝與維蘭吉同在。」

麥肯把人送進了軍營，簽了字，確保秘銀鎮來年不會被郡府扣除百分之六的礦稅，說完以上話，轉頭走了。

軍營內，新兵徵募處，今天來報名的新兵不少，馬爾斯一眼望去，起碼有一百人站在自己前面，排了老半天的隊，才輪到他。

「說說看，你都會什麼！」教官卡切洛問馬爾斯。

「給我一張弓。」馬爾斯說完，接過了一張弓，對準校場箭靶一箭，正中靶心。

「好身手，不過我見過比這更好的，肖文，這是個好苗，將它的名字登記到你的弓箭手營。」

由於善使弓箭，馬爾斯幸運的被安排到了步兵弓箭手的新兵營里，隨行的其他人都安排進了步兵劍士的新兵營。

在維蘭吉的軍制中，步兵劍士的周俸祿是85個維蘭吉克朗的銅幣，弓箭手則是一個杜比的銀幣——相當於100個克朗，而且服役期滿十五年的老兵退役后，不論軍銜高低，均可以獲得一塊土地作為自己的莊園，以此終老，比如藍儂的父親就是這樣。

新兵教官卡切洛是個不修邊幅的魁梧漢子，接下來的幾周內，由他負責新兵營的日常訓練。

第一周，步兵劍士訓練站密集方陣、雲梯縱陣和龜甲陣，弓箭手則訓練瞄準和射擊。

第二周，步兵劍士訓練負重登山，弓箭手則繼續瞄準和射擊。

馬爾斯因箭術精湛，被破格提拔為十夫長；而藍儂和安德烈膂力出眾，也在裡面都做了個十夫長。別看車廂里打得一團糟，這兩位仁兄在軍營里相處得還挺融洽，成了不打不相識的莫逆之交。

第三周，北地郡告急。

羽檄從北來，北疆戰事吃緊，所有訓練計劃取消。

麋鹿城公爵蘇特里克公爵見到軍事告急文書，任命卡切洛為步兵統領，領著一千人的新兵隊伍，向北方巨牆以北的北地郡緊急進發。

按維蘭吉軍制，百人為隊，千夫為營，該部隊的編號為0233步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