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石山之役

馬爾斯初來秘銀鎮見到募兵啟事，於是轉投山水郡的麋鹿城應徵入伍，在這個過程中結識了一同入伍的藍儂、安德烈等幾個朋友。在經過為期不長的訓練后，隨卡切洛的千人營出征北地。

……

新紀257年，11月23日，初冬。

這天一早，卡切洛帶領的步兵營從麋鹿城出發，向北偏東方向約一日腳程，是維蘭吉王國的北長城——北方巨牆，就是之前藍儂和馬爾斯聊天時曾提及的，比山水郡的麋鹿城的城牆還要宏偉的建築奇迹。

隊伍行進到了黃昏時分，終於看到遠處巨牆宏偉的輪廓。

「看吶——巨牆，那簡直是一條巨龍，將北地和新澤法蘭大陸的腹地分隔！」前行的隊伍里，說話的人是弓箭手平克。

「不錯，整個工程耗費了將近半個世紀，我想知道，多麼強大的敵人才配得上這樣一道防禦工事？」另一名弓箭手海曼無不感慨道。

「聽說，當初興建巨牆，是為了防禦眠霜雪山上沉睡的巨人。」平克說。

「我認為純屬謬談，馬爾斯隊長，你認為，那裡會有上古巨人的存在嗎？」海曼說。

馬爾斯正眺望著前方的宏偉巨牆，巨牆上槍戟林立，維蘭吉的獅翼旗在飄揚，他隨口應道：「那是北地人的神話，最好別當真，如果是真的，那麼我們震天動地的施工，早該將它們全都驚醒了。」

平克聳聳肩，「也許他們聽不到，反正離得還遠，或者睡得很死。」他說。

海曼岔開話題，「今夕一出關，未知幾時還啊朋友們。」

「快的話，我想三到五載，慢則歷經十來個寒暑，直到你退役都是有可能的。」馬爾斯接道。

「你說得正確，隊長，那些羊蹄堡的矮人，個個腦後有反骨，他們的確不好對付。」海曼道。

「可我有個朋友說，他能一拳擺平十個。」

「但願他別吹噓才好。」

「隊長，我想問下，就是你的箭術，一定是從小練起的吧。」

「是的，小時候，我家很窮，沒有肉羹吃，為了能吃到，我弄了一把弓去打野……」馬爾斯說。

幾個人邊聊邊走著，不多時就抵達了北地巨牆下，全軍在北牆關修整一夜。

11月24日，清晨，巨牆還沉睡在霧色中。

長長的隊伍盔甲齊整，扛著行李和輜重穿過了巨牆，士氣高昂的開出了北牆關，再向北走五十維里，穿過北風呼嘯的滑石山谷，就到了有「烈酒城」之稱的北地郡。

當大軍來到滑石山前，日已偏西，卡切洛下令急行軍，爭取在天黑前穿越這條山谷，抵達目的地。

傳令官得令，拿著令旗就向後方的隊伍疾馳傳令：「三軍聽令，加速前進！」

「長官，前方山路不明，應該派出斥候查探！」卡切洛的副官肖文中尉說。

「我輪不到你來說教，肖文，我才是指揮官。」卡切洛並不採納肖文的建議，指揮大隊人馬一路小跑起來。

滑石山谷中，道路崎嶇向北，斗折蛇行。

「嗯，我已經聞到了北地郡傳來的烈酒香。」卡切洛又下了一道命令：「傳令官！」

「在！」

「傳令全軍，快速通過滑石谷，今夜在烈酒城不醉不歸！」

馬爾斯所在的弓箭隊走在隊伍的中間，跟著大隊人馬一路小跑，大概走完了山谷的三分之二，見前方行軍突然停步……

馬爾斯停下腳步，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身邊眾人也都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整個山谷鴉雀無聲。

「前方有異，準備作戰！」

只見傳令官騎馬飛馳，手持令旗從隊伍前面策馬跑回來傳令，命令一級級傳達，眾步兵紛紛拔劍出鞘、引弓上弦。

「看那，好像是矮人的叛軍！」走在隊伍前面的士兵小聲私語。

「我們是不是被伏擊了？」另一個問。

「這麼明顯的事還用問嗎？」藍儂回答他。

只見前方的山路上，黑壓壓一片似有一百餘矮人，如果單單隻是一百個矮人，對於這支維蘭吉軍隊而言是不足為患的，但此時矮人結成了一個陣形，像一隻黑色的大刺蝟卧在狹長的山谷間，槍戟林立，一動不動。原來，來自羊蹄堡的矮人早已披堅執銳，擺了個半圓形的刺蝟槍陣，就在山谷的北端嚴陣以待。

刺蝟槍陣是矮人獨創的步兵陣形，即由幾十甚至上百個矮人步兵手持長矛和鐵皮包邊的柳釘圓盾，圍成一個圓圈或一定的弧度，矛桿足有矮人身高的三倍，矛尖全部對外，圓盾護住自己和身邊同伴，是個防禦的陣形。

維蘭吉士兵雖有千人之眾，但前方的道路兩邊全都是狹窄的裸岩和絕壁，好似處在一隻葫蘆里中間的位置，最窄的地方僅容三到五人并行，而剛一通過，又立馬要撞上矮人部署周密的槍陣，必然頭破血流，可見，這正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絕佳地形。

忽然，眾矮人用手裡的長矛的槍桿撞擊圓盾的邊緣，乒乒乓乓作響，一邊污言穢語，高聲辱罵起來，意思是讓維蘭吉的軟腳蝦們放馬過來，爺爺有好吃的招待，請你們吃不了兜著走之類云云。

「弓箭手準備！」

卡切洛下令，傳令官揮動令旗。

步兵站邊，弓箭手迎上前引弓待發，移到隊伍最前方的馬爾斯拉緊了弓弦。

「放箭！」上百支羽箭飛蝗一樣，在山谷中穿梭。

矮人站得更緊密了，舉起柳釘盾護住頭頂上方，大多箭支數釘在了鐵皮包邊的圓盾上或從盾牌上劃開，並沒有給矮人照成多大威脅，少數的箭從盾牌的間隙處射進了矮人的陣形，一個矮人被流箭中喉，倒地，身後的矮人頂著圓盾補上了他的位置，另一個矮人被射中胳膊，嚎啕了數聲，又繼續咒罵起來。

這時山頭一聲雷響——

維蘭吉弓箭手身後的眾多步兵紛紛仰視山頭。

「敵人在山頂上！」不知是誰來了這麼一句。

只見，巨大的石塊和原木冷不防的自山頭滾落下來。

維蘭吉中軍猝不及防，慌忙躲避，頓時大亂，卡切洛身旁的騎兵衛隊也有兩人被高空墜物擊中，有的連人帶馬被落下來的滾石和樹木砸死。

「撤退……退出山谷！」面對此突如其來的打擊，卡切洛知道已經身陷埋伏，為避免遭受更大的損失，卡切洛慌忙下令，傳令官吹起了撤軍號角。

維蘭吉軍后隊改前隊，自相踐踏，又被山頭滾落的物體砸死砸傷，后隊人馬愣是沒見到敵軍的半個人影，就匆匆往南撤出谷口，可是，剛沒跑出多遠路，只見——後路的山谷里也是黑壓壓的，同樣一股矮人刺蝟槍陣在那裡把關，整個山谷，一片肅殺之氣。

「步兵，進攻！」

卡切洛正騎著高頭大馬，一路踩踏，匆匆趕來，正看見後路南端的山谷也給矮人叛軍堵死了，氣急敗壞的指揮官命令步兵發動進攻，好在這裡的山谷相對寬闊，有利於兩軍大面積的近身肉搏。

可是卡切洛指揮的步兵中，有很多來自山水郡的維蘭吉新兵劍士，他們訓練嚴重不足，更沒有作戰經驗，剛一衝到近前，見此矮人密不透風的槍陣，矛尖上寒光閃閃，殺氣升騰，心裡就開始打退堂鼓，可又給後面衝上來的人推擠著向前，根本停不下來，直到撞上矮人尖銳的槍陣上……

整個山谷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前有強敵，後有堵截，頭頂又是不時滾落下來的岩石和樹木，與其說是維蘭吉人的作戰勇敢，倒不如說其求生*使然，新兵們開始亂無軍紀，不怎麼理會卡切洛的指揮，只是一心就想跑出這個死亡山谷，紛紛向滑石南谷聚攏，在狹窄的山谷里，維蘭吉人與矮人的刺蝟槍陣展開激烈的白刃戰。

南谷矮人的槍陣雖然緊密，可南邊的山谷並沒有北谷矮人的優勢地形，潰退的維蘭吉軍一下子排山倒海的洶湧而來，越聚越多，矮人的陣形也難保不被人流衝散和踩踏。於是矮人前後協調，踏著節拍，整個陣形慢慢向後挪移，希望給前排的戰友騰出些緩衝空間，以防他們被敵軍的人海踩踏。

卡切洛在亂軍中一看前邊，見前來伏擊的矮人數量並不佔優，和北谷一樣也只有百人而已，心中已有了定數，料想要論個人戰鬥力，矮人並不是正常身高的維蘭吉人的對手，只要衝散矮人密集布防的槍陣，定可勢如破竹，殺出山谷。

馬爾斯在亂軍中，身邊不少弓箭手同伴或被踩踏，或被墜物擊中，傷亡不小，一路和他嘮叨的平克、海曼也都在亂軍中不見了人影，他身後背著那面用亞麻布包裹的獅首盾和柯林送的木匣等行李，已然負重，行動大不自如，只得在亂軍中隨波逐流。

肖文中尉騎在馬上搖搖晃晃，那戰馬早已受驚，肖文儘力控制著它以免踩踏身旁的士兵，結果被馬撂翻在地上。

馬爾斯正從後面趕來，扶起了肖文，二人緊貼路邊的岩壁，降低被墜物砸中的概率。

「我的天啊，那邊的山頂，看到了嗎？」肖文說。

忽見上方天光一暗，馬爾斯不知發生何事，抬頭望向上方，原來，滑石山頭一塊巨大的橢圓形石球正被十多個矮人推動著，靠向山崖的邊緣，眼看不多時，就要墜落山谷。

如果掉落下來，這個渾圓的巨石將正好砸中卡切洛所處的位置，那也是整個維蘭吉軍隊人數最密集的地方，聚集在那的維蘭吉人都將被這塊天然形成的巨石砸成肉餅，並且那滾石還將在狹窄的山谷里繼續磙碾……

很顯然，那將是整支維蘭吉軍的滅頂之災。

「長官，他們算得很准，我們正好處在下坡的地勢，那塊巨石如果掉落下來，將會向我們這邊碾壓過來，長官！」馬爾斯說。

「全軍不能聚集在那裡，我得去通知卡切洛統領。」

「長官，那邊的人太多，亂鬨哄一片，你到不了近前，並且統領大人不一定聽你的。」馬爾斯說。

「你有更好的主意？」肖文猶豫了。

「長官，讓我帶領這所有的弓箭手，我有辦法打通北面矮人的槍陣，這樣就可以在滾石落下之前逃出去，卡切洛那邊看到了，也自然會率軍過來接應。」

「好吧，時間緊迫，你只有一次機會，馬爾斯！」肖文騎上馬重整隊伍，把身邊的軍士全部集結到一起，大約有八十幾名步兵，冒著頭頂的墜物，向卡切洛相反的方向進攻。

部署在北山道「葫蘆口」處的矮人槍兵見到維蘭吉人兵敗如山倒，心情正大好，有人編了歌，在陣形裡面踏著節拍，唱起來：

「維蘭吉人軟腳蝦，茅坑****用手抓，一口咬到榴槤瓜，滑石山谷滿地找牙，哈哈哈哈！」

連唱幾番，唱完了，矮人開心的大笑起來。有人提議乾脆把陣形撤了。

「隊長，好像戰鬥結束了，把隊型撤掉吧，大傢伙這麼近擠著一塊實在不舒服，而且，都是群大老爺們。」一矮人說。

「沒錯，而且我還想去撒泡尿。」又一矮人說。

「霍恩，你這個蠢貨，要時刻提高警惕，如果維蘭吉人再殺回來，重新布陣可就沒那麼容易了。」隊長麥考林說。

「我看你還是原地解決吧，霍恩，我給你個杯子，有人口渴了嗎？哈哈。」有的矮人調侃，把大家又逗樂了。

「那麼好吧，兄弟們讓一讓，我到路邊解個手。」霍恩說。

「還沒結束戰鬥，別耽誤工夫，快去快回！」隊長麥考林說。

矮人槍陣讓出條道，霍恩走出陣形，「你和我老爸一樣啰嗦。」他喃喃自語，將長矛和盾倚在一塊石頭上，「給你施個小肥。」霍恩口哨一吹，對著路邊的一株荊棘草撒起尿來。

不遠處，一夥維蘭吉人正向這邊殺回來，馬爾斯沖在隊伍的最前。

矮人隊長眯著眼睛探視前方。

「霍恩，快回來，是維蘭吉人！」矮人槍陣前排的同伴提醒他。但還是晚了，疾跑中的馬爾斯一箭發出，射穿了霍恩的脖頸，撒尿的矮人當場倒地，下體還不停冒著「噴泉」。

「所有人，守好你的位置！」隊長麥考林下達指令。

弓箭手馬爾斯已經奔跑到矮人的陣前，又是一箭，那箭不偏不斜，從矮人盾牌之間插了進去，那個提醒霍恩的矮人也是應聲倒地，矮人的陣形上，出現了一個諾大的防禦缺口。

「放！」馬爾斯一聲令下，身後趕來的平克、海曼等二十幾名弓箭手一同放箭，箭支不斷的射進那個缺口處，矮人槍陣的破綻還沒來得及補上，又給一通亂箭射過來，陣形內部有人受傷，引起一片哄亂，馬爾斯也連發三箭，全部命中盾牌后的敵人。

面對維蘭吉弓箭手在近處放箭，矮人槍陣猝不及防，前幾排死傷不斷，後排又來不及補位，破綻層出，開始搖搖晃晃，不停有人哀嚎著中箭倒地，整個刺蝟槍陣正在向著糟糕的一面發生連鎖反應，若不及時調整，只能就地散架！

這時，矮人隊長麥考林按捺不住，從陣形中衝出，他認為，只要幹掉了這名維蘭吉的神箭手，這樣矮人就又可以從容的調整陣形了，於是心懷死志，丟了矛盾，從腰間掏出一支短柄的火繩槍對準了馬爾斯。馬爾斯也匆忙轉身背對，只見電光石火間，一股勁力將馬爾斯推倒在地，所幸子彈打在了馬爾斯背後的獅首盾上，被盾牌的弧面彈開了，馬爾斯只是栽了個跟頭，毫髮無傷，緊接著，維蘭吉弓箭手亂箭齊發，再看麥考林，刺蝟陣的隊長這下真成了「刺蝟」。

見隊長戰死，矮人的槍陣更是亂成一團，矮人的刺蝟槍陣向來是以寡敵眾出了名的，何時吃過這種巨虧？外圍脾氣火爆的矮人早就開噴了，見眼前只是為數不多的弓箭手放箭挑釁，索性撤出了自己的防守陣位，舉盾挺矛就向維蘭吉人的弓箭隊衝鋒過來。

馬爾斯起身，正準備從地上取弓繼續射擊，但又見十來個矮人脫離了本陣，向他挺矛刺來，顧不得取弓了，眾弓箭手見矮人步兵迫近，紛紛後撤到安全距離，馬爾斯無暇去拿弓箭，見矮人已經圍了上來，索性舉盾拔劍，短兵相接。

一個矮人眼疾手快，一槍挑翻馬爾斯的獅首盾，後面幾個跟上來的矮人一陣亂刺，馬爾斯盾牌脫手，連連向後退避，被一塊石頭絆倒，矮人衝上前來長矛又要刺下，馬爾斯一抬腿，矛尖刺到了地面，矮人拔起長矛再刺，馬爾斯雙手接住長矛前端，矛尖距他的鼻尖僅余寸許，這時，「嗖嗖嗖」，身後幾支步兵標槍丟向了矮人，標槍一命中目標，槍桿旋即折斷，幾個矮人受傷倒地嚎啕。原來，肖文也帶隊趕來支援了，肖文身後，正是藍儂和安德烈他們倆。

在這之前，肖文組織起人手，帶領五十名劍士緊貼路邊的山壁緩緩前進，有可能山頂上的矮人為數不多，此時大部分矮人都去另一頭幫忙推挪那塊巨大的圓石，所以在肖文帶隊的這邊，落下的墜物反而不多了，前進過程中，偶有墜物落下，也只是照成了人員的微小擦傷，並無大礙，待肖文的隊伍靠近到滑石北谷的「葫蘆口」時，見馬爾斯等一眾弓箭手已經將矮人的陣形射得一片騷亂，肖文見機一聲令下，帶兵衝殺過去支援。為首投擲的步兵，是步兵十夫長藍儂，安德烈等一眾人也緊隨其後，又投擲了一輪，將標槍投擲完了，維蘭吉步兵紛紛拔劍衝鋒。

「藍儂！」

「幹得漂亮，馬爾斯，不過你欠我一次！」藍儂邊說著，又結果了兩個衝上前來的矮人。

而同在這時，巨石也已經被矮人推到了山崖邊沿的臨界點，正晃晃悠悠，將墜欲墜！下方的維蘭吉士兵見狀，無不驚懼色變，紛紛向後退卻，可有的人偏偏知道後退也不知法子，只有突破眼前的槍陣才有活路，於是後退的後退，向前沖的向前沖，整個隊伍亂鬨哄的擠作一團，只能用亂無章法來形容。

「到我們了，出路就在前方，沖啊！」肖文手下的士兵無不捨生忘死，以一當十，眼見背後的大石頃刻就要砸下，為免於成為這滑石谷底的無名白骨，眾人唯有在此奮力拚殺，開出一條血路，逃出生天！

轟！

南谷，維蘭吉軍和矮人叛軍正在對壘的上方，巨石轟然滾動著，從這一邊的山頭撞到了另一面的崖壁，一聲山石撞擊的巨響連地面都震動了，谷底眾人感覺腳下一麻，心頭一凜，徒見巨型的滾石連帶著兩側山體上被它砸碎石塊，紛紛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