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勝

卡切洛的千人營行經北風呼嘯的滑石谷遇到了伏擊，列陣在南北谷口的矮人槍陣讓他們進退維谷，而山上的矮人不斷投擲墜物，併合力將一塊巨石推落谷底。

轟——頭頂傳來一陣山體的巨響，時間彷彿凝固了。

待所有人緩過神來，方知，那巨石並沒有當即落地，而是正好卡在了離地面不遠的兩側山崖間，懸在了眾多維蘭吉士兵的頭頂。

然而，那巨大的橢圓形球體經過之處，兩邊崖壁上的岩石、樹木均被撞碎，更如雨點一般的打落，砸在正在谷底作戰的維蘭吉人頭上，頓時一片血污，哀嚎遍谷，就連矮人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變，驚得目瞪口呆，但立即恍悟。

「是友軍的禮物！兄弟們守好陣形，維蘭吉人快要完蛋了！」滑石南谷的矮人隊長沃契正給大傢伙打著氣，經受過維蘭吉人的輪番衝擊，南谷矮人的陣形也死傷過半，瀕於崩垮，忽見上頭「巨石天兵」來援，眾矮人士氣復振。

「唔——哈！」眾矮人齊聲喊。

這時，維蘭吉人上頭又發出「咔啦咔啦」的怪響，那是岩石間的摩擦聲，原來，那個圓石終究太沉，憑下落的衝擊力和自身的重量，在兩面山崖的岩壁間已經撕開了數道裂痕，卡住這塊巨石的岩石相繼被碾碎，一條條白色的石渣碎粉垂落下來，阻力正在減少，兩側山崖終究固定不住那塊巨石……

卡切洛見此頹勢——山崩於頂，全軍傾覆，心知在所難免，此時唯有指揮大隊人馬，儘力拼殺向前，擠垮矮人槍陣，才能避開滾落的巨石，讓儘可能多的士兵得以倖存。

似乎所有維蘭吉人都明白了這個道理，人人爭先恐後，如山洪暴發，戰鬥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咔啦、咔啦啦——轟隆隆！

眼見身後，巨石已砸斷了山崖上最後一棵古樹，再也不受任何阻擋，轟然落地，地面又是猛烈一震，卡切洛心咯噔一沉，眼看身後，那圓石就像一部巨大的番茄汁碾壓機，一路向北谷磙碾，成片成片的步兵在碾壓之下化作一灘灘肉泥血河——死傷之慘，莫可名狀！

話分兩端，相比卡切洛在南谷以八百多人之眾和矮人浴血相搏，北谷，肖文中尉指揮得當，馬爾斯箭無虛發，矮人的槍陣破綻連連，隊長戰死，士氣渙散。肖文中尉以八十人的分隊，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將北谷的矮人的陣形打得有陣無型，反而成了拖累矮人作戰的包袱，於是越來越多的矮人衝出本陣，挺矛拼殺，可是不論從身高還是裝備上，矮人拿著長矛這種原始武器各自為戰，怎麼敵得過全副鎧甲，手持方盾和闊劍的維蘭吉步兵劍士？

肖文帶領眾人所向披靡，一路衝殺，矮人陣形已破，重新結陣已不可能，逃跑又嫌腳短肥胖，只得把手中長矛和盾牌丟棄在地，落荒而逃。這條被矮人扼守的滑石北谷「葫蘆口」通道終於打通！

「馬爾斯，我們贏了，你幹得漂亮！」肖文說。

這時地面一震，巨石落地的轟然之聲在山谷間迴響。

「我想現在還不是慶功的時候，長官。」藍儂說。

「我感到腳下的地面在顫抖。」士兵劉易斯說。

「迅速通過這裡，所有人隨我來！」肖文領著隊伍，從狹窄的穀道魚貫經過。隊伍剛剛通過「葫蘆口」，巨石就一路撼天動地，向隊伍這邊滾碾過來，所幸被「葫蘆口」擋住了滾壓之勢，巨石撞擊山壁，掀起了一團白灰后，嘎然停止在了路中間，正好將卡在「葫蘆口」最狹窄的位置，將山道南北阻隔。

「讚美仁慈的李維天父！為了國王的榮耀，進攻！」

眾維蘭吉步兵死裡逃生，身染白灰，凱歌高唱，心念我主仁慈，一路向北谷的出山口舞劍揮殺！肖文一騎當先，縱馬踩踏手無寸鐵的矮人潰兵，馬爾斯持弓掩護在後，又有三十多個跑得稍慢的矮人相繼被殺，肖文帶領的八十一人的小分隊就這樣披荊斬棘，就要從滑石山北谷殺出。

眾人看到眼前的穀道已是陡然向下，漸走漸寬，料想，就要抵達谷口了。突然，馬爾斯忽見前方的山谷一排煙霧騰起，只聽一陣悶雷作響，砰砰砰砰嘭嘭！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就看到身邊幾名士兵已經倒地。

「卧倒，所有人卧倒！」肖文下達指令。

砰砰砰砰嘭嘭！

馬爾斯也反應回來，立即卧倒，原來前方正是矮人的火槍手縱隊，正在對山谷里進行三排輪射，射程之遠，非弓箭可及，不少人被槍火射中，造成傷亡。肖文指揮全部士兵撤退，馬匹也不幸被流彈擊中，揚踢嘶鳴，倒在血泊中。

「矮人在向我們開火，大家後撤，快！」肖文下令，從地上爬起來帶隊往回跑。

砰砰砰砰嘭嘭！

又是一陣連環的悶雷響徹山谷，肖文後心中彈，跑著跑著，傷重跪地。「長官，長官受傷了，需要醫士，隊伍里有沒有醫士？」士兵鮑勃喊道，可是這隊伍里只是清一色的劍士和弓兵。

馬爾斯持盾頂上，護住受傷的肖文，藍儂和另一個步兵十夫長安德烈也趕上來營救，一人抬上身，一人抬下生，將肖文就回來，這時大部分士兵已經撤出火槍射程。

「別說話，馬爾斯，聽我說，剩下的人……由你來指揮……發動衝鋒。」肖文身中數彈，力不能支，料想已經不行了。

「長官，我們會將你帶到北地郡，你的傷會好的，只要堅持住。」馬爾斯說。

「接受命令，馬爾斯，然後讓我帶著尊嚴的死去。」肖文說。

「有沒有人會醫術？」馬爾斯問身邊眾士兵，均搖頭。

肖文這時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躺在地上，鮮血蔓延開，不一會兒就斷氣了，眾軍士圍著肖文的屍體作完最後的禱告。

「各位，肖文中尉殉國，他剛才授予了我臨陣指揮權，各位都聽到了。」馬爾斯說。

眾士兵都點頭。

「那麼，在抵達目的地之前，請各位聽從我的指揮，我會讓我們當中的大部分人活著抵達北地，我保證！」馬爾斯道。

「遵命，長官！」眾士兵先前也領教了馬爾斯的箭術和勇氣，此時最高長官卡切洛統領生死未卜，中尉百夫長肖文也中彈身亡，眾人對馬爾斯來領隊均無異議。

馬爾斯經過清點，由於剛才矮人數番輪射，讓十二名同伴猝不及防的當場陣亡，包括肖文在內，另有九人受了不同程度的槍傷。

「步兵分成兩列縱隊，藍儂、安德烈，你們各領一隊，其餘弓箭手跟我來，鬆散陣型！」馬爾斯開始部署。

馬爾斯為了減輕負重，打開柯林臨別時送他的木匣子，將機械弓三下五除二組裝了起來斜挎在身上，將原本的制式短弓和空木匣扔掉。而且在所有人的防具中，除了馬爾斯的那面獅首鳶形盾可以抵擋槍火，其餘的防具在火繩槍的威力前都脆若紙糊，於是馬爾斯下令，所有人去盾卸甲，輕裝上陣，手中只拿一柄短劍，列成攻城時採用的鬆散陣型，在薄暮籠罩的山谷中躬身緩進，伺機衝鋒。

砰砰砰砰嘭嘭！矮人發現了前進的維蘭吉軍，再度開火。

「卧倒——」馬爾斯一看見遠方又是一排煙氣升騰，急忙下令，如果等聽到槍響再作出反應，那樣已然晚了。眾人齊齊前撲在地，剛一趴下，就感覺彈丸正「嗚嗚嗚」的呼嘯著飛掠頭頂，有兩個來不及卧倒的步兵當即成了靶子被射穿，眾人繼續匍匐前進。

「進攻！」見矮人的火槍縱隊已經射完三輪，馬爾斯下令進攻，頂著獅首盾沖在最前。

矮人火槍手見到維蘭吉步兵洶湧而來，皆亂了手腳，匆忙灌火藥、填彈、搗實、射擊——砰砰砰砰嘭嘭！

沖在前排的十幾名維蘭吉人倒下了。

砰砰砰砰嘭嘭！

沖在前排的十幾名維蘭吉人又倒下了。

馬爾斯一看距離已靠近，將獅首盾丟在路旁，騰空躍起，落下時，已用短劍手刃一矮人，眾矮人忙舉槍來射，馬爾斯在地上跐溜一個翻滾，細長的火槍距離太近無法瞄準，只聽見砰砰嘭嘭！地上冒起了數道白煙，「上刺刀！上刺刀！」矮人火槍手頓時亂成一團，馬爾斯從矮人腳底下滾過，殺進了火槍隊的陣型中，矮人還沒來得及上刺刀，就見馬爾斯短劍揮舞，一片血光，趕上來的維蘭吉弓箭手也紛紛放箭，矮人火槍手縱隊站得比較密集，中箭的矮人仰頭就倒。這時，矮人火槍隊的後方也出現了騷亂，奮戰中的馬爾斯等人均不知發生了什麼，只聽一陣馬蹄響，維蘭吉騎兵嘹亮的衝鋒軍號也吹響起來。

原來，北地郡的五十名輕騎兵正好在附近巡邏，探知滑石谷的敵情后馬不停蹄的趕來支援，趕到谷口時，正巧遇見馬爾斯帶人向矮人火槍隊衝鋒，於是騎兵隊長維比上尉也見機發動突襲。

「我們得救了，北地郡的援兵到了！」馬爾斯鼓勵眾人，維蘭吉人谷內谷外，兩面夾擊。矮人見此情景，左支右絀，首尾難顧，只得將槍里剛剛填裝完畢的彈藥對著身後衝鋒的騎兵亂放了一陣，射翻了幾匹馬，然後丟了火器，竟往山谷里抱頭奔逃，馬爾斯見矮人紛紛丟了火槍，手無寸鐵的向自己這邊逃竄而來，也料知他們是怕了騎兵的馬蹄，寧願被俘虜，不肯受踩踏。

死裡逃生的維蘭吉步兵早已殺紅了眼，面對潰逃的矮人揮劍就砍，有的矮人已經跪地投降，可仍不能夠倖免，馬爾斯下令停止砍殺，可那裡止得住，就連藍儂和安德烈兩個隊長也不由他指揮了。相反，他倆戰意高昂，毫不留情，表現得十分出眾。

「看吧，我就說了，一拳打你們十個。」

「停手藍儂，留下戰俘，安德烈，住手！」

「怎麼了，隊長？」安德烈將帶血的短劍將矮人的身體里抽出。

「不殺他們，全部活捉。」

「對異教徒的仁慈會害死你，隊長。」安德烈聳聳肩。

「他說得對，尤其是這類矮胖挫的異教徒。」藍儂補充一句。

好在他們執行了馬爾斯的命令，一場殺戮結束了。在馬爾斯的努力下，六個矮人幸免於難，作為戰俘被收繳了所有的武器和護具控制起來，這其中還包括矮人火槍隊的隊長，一個叫甘乃迪的矮子。

「北地郡烈酒城公爵衛隊，033輕騎兵營，騎兵中尉維比，很高興見到你們還活著！」戰鬥結束，來將自報家門。

「0233獨立步兵營，上士馬爾斯，帶隊前來北地郡報到，長官！」馬爾斯說。

戰鬥結束，馬爾斯隊伍里中彈者不在少數，其中二十三人當場陣亡，十七人分別受了不同程度的槍傷，有些傷得非常重，立刻需要救治，作戰單位僅存二十個左右，維比命令自己騎兵隊里的隨軍醫士喬萬尼給馬爾斯隊的傷員進行急救。

「你們就剩這麼點人？你們長官呢？卡切洛和肖文哪裡去了？」維比問。

「正如您所見，肖文戰死了，統領卡切洛可能還在南谷作戰，但是情況不妙，剛才有一塊巨石滾落，隔斷了道路，我們恐怕無法支援那邊。」馬爾斯說。

「可憐的傢伙，我對此感到遺憾，馬爾斯，願上帝與他同在！」維比說。

「不管怎樣，我們儘力了，並且活了下來。」馬爾斯說。

「你實踐了許諾，馬爾斯，我們殺出了這裡！」士兵鮑勃說。

「是你救了我們，馬爾斯！」士兵吉姆說。

「沒錯，謝謝你，馬爾斯，我們都欠你一次！」所有人均是大難不死，九死一生，紛紛向馬爾斯握手道謝。

「應該感謝的是你們每一個人，感謝你們對我的信任！」馬爾斯說。

「啊，多麼動人的場面」維比策馬而前，道：「不過先別忙著感謝，這裡還不安全，北地郡離這不遠，馬爾斯，你們整頓完畢后，隨我來吧。」

喬萬尼醫士給所有的傷員實施急救完畢，收好繃帶和藥品，眾人一併把傷員抬上了馬匹——維比的騎兵隊讓出了十匹快馬背負失去行動能力的傷兵回城。

維比手一揮，一眾騎兵跟隨其後，出了山谷。眾人將六個矮人押解前行，與維比的騎兵隊一道同行，向著北地郡的方向。

倖存的維蘭吉士兵回望山谷，原本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刀兵碰撞的鏗鏘聲，此時在如血的殘陽里，俱已化為了一片死寂，山谷上方，烏鴉飛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