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戲
一早被鬧鐘鬧醒,徐奕知就看見了蔣黎的側臉。
毫無防備,宛若嬰孩。
她沒有像往常一樣,用頭髮撓她鼻子,或者把手擱外邊冰夠了再去摸蔣黎肚子,而是選擇了一種更為溫和的叫醒方式。
親吻。
——某種程度上來說,也並不溫和。
徐奕知在蔣黎將要醒過來的前一秒迅速趴下了,裝作還在熟睡的樣子。
蔣黎果然中計,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連忙搖了搖徐奕知的胳膊:「奕知姐起床了!要遲到了!」
徐奕知哼了一聲,沒有睜眼,動了動,把頭埋得更深了,像是被吵醒之後想賴床的孩子。
蔣黎急了,拍了拍徐奕知的頭,道:「昨天說了不遲到的!再不起來是小狗!」
徐奕知這才從被子里鑽起來,裝作剛剛醒的樣子,迷迷糊糊問:「幾點了?」
蔣黎從床上坐起來,收拾自己的衣服、被子和發繩,抱著它們朝外走。「我要回房間洗漱了,奕知姐你也快點,待會一起去吃早餐。」
剛剛站起來走了一步,被徐奕知拉住了,徐奕知從床上半跪起來,正好跟蔣黎一樣高。她把蔣黎拽過來面對面,在蔣黎臉上印了一個吻:「早安吻。」看著蔣黎呆住的面孔,笑著加了句:「要不是我沒刷牙,親的就不是這裡了。」
蔣黎愣了兩秒,立馬紅了臉。隨後毫不猶豫轉身就走,出門的時候把門摔得砰砰響。
這孩子肯定是害羞了,徐奕知想。這個結論不久之後就被推翻——蔣黎收拾好一切之後過來等她,一進來就在徐奕知的臉上也印了一吻,吻完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說:「還給你。」
這個時候徐奕知已經洗漱完畢了,她看著蔣黎,還想再來一次,結果被邱夢推門進來。
邱夢:「奕知姐好了嗎?我們去吃早飯吧。」
徐奕知只好頗為遺憾地被蔣黎拉著下樓,順帶看了邱夢一眼。
邱夢:……?我做錯了什麼嗎??
快到片場的時候,蔣黎悄聲問徐奕知:「那幕戲……」
徐奕知先是一愣,回頭看到蔣黎扭捏的神態,也就懂了是什麼,於是道:「已經跟導演說過演不了,那就算了吧。」
誰曾想蔣黎一本正經道:「我的意思是……可以演。嗯,我已經克服了。」
徐奕知看著她笑了,說:「不演不演就不演,還不知道那是誰的壞主意呢。」
徐涵彧在會議室里打了個噴嚏。
導演正在安排工作人員就位,燈光、布景、服裝,演員反倒是最後到片場的。蔣黎一到片場就被化妝師拉過去上妝了,導演一看到徐奕知倒是有些吃驚,道:「不是說今天下午來的嗎,小徐很勤奮啊。」
徐奕知笑了笑,說:「想快點回片場嘛。」
導演笑了笑,道:「年輕人有點幹勁,好啊!」
隨後放徐奕知也去化妝了。
今天要拍的是蔣黎被廢后,在自己寢宮裡瘋了的劇情。等到蔣黎的獨角戲演完之後才輪到徐奕知登場。因此徐奕知還沒上場的時候,就在導演旁邊一起看著攝像機。
寢宮的布景做得很真很美,蔣黎走進去之後還對著徐奕知笑了笑,等導演喊了開始,她的表情就完全不一樣了。
皇后盯著皇床,那是她榮耀的開始。當她第一天到了這座寢宮的時候,從來沒想過還會有被趕出去的一天。那時候她是多麼地高興啊,每一件擺飾都被她撫摸過、替換過,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留著數不清的女人們的鮮血,可女人們仍然前赴後繼,一如她,一如平瑤。
她荒謬地大笑起來,平瑤……平瑤。平瑤是她發掘出來的寶藏,平瑤的每一步都是她扶著走過來的,她教平瑤如何在後宮生存,如何剷除異己。她對待平瑤,像對待女兒,像對待年輕時的自己,像對待姐妹,像對待……喜歡的人。可最後平瑤給自己的是什麼?
在自己被誣陷的時候沉默不語,看著自己被廢,那個時候的平瑤對自己,有過哪怕一點點的於心不忍么?
皇后露出一個凄慘的笑容,這一刻她突然看清了一切,這個寢宮的每一個主人都是一樣的。沒有人能逃脫這個詛咒,她們前赴後繼地湧進來,用自己的鮮血餵養這個怪物,拉更多的女人進來餵養這個怪物。這是宿命一般的,圍繞著求生本能與權勢而生成的死循環。
她在這座寢宮裡翩翩起舞。當年她用舞蹈吸引皇上的注意力,現在她用舞蹈慶祝自己終於走出了這個循環。舞步翩躚,體態脆弱。
在攝影機里就是一幅畫。蔣黎學這個舞有一段時間了,每天都在默默練習。蔣黎很努力,因此這個舞還原得很美,凄涼的美。
導演窩進椅子里,顯然很滿意。而徐奕知則是在一旁看得痴了。
蔣黎一旦進入攝像機的範圍內,就是完全不同的蔣黎。此刻的蔣黎很絕望,因此顯得很脆弱,每一個側臉都是頹唐的美。衣服不像以前一般工整,在跳舞的過程中變得凌亂。徐奕知看著攝像機里的蔣黎,又看著真實的蔣黎,生出一種想要自己把蔣黎拍下來的衝動。可是她忍住了。
這次一遍過,導演看了看徐奕知,叫徐奕知準備好入場。
蔣黎舞跳到一半,摔倒在了地上。她側躺著,手抓著自己的衣服,臉上卻露出了凄慘的笑。
徐奕知是在這個時候走進去的。她慢慢走到蔣黎旁邊,伸出手想要拉蔣黎起來。
皇后一把揮開了平瑤的手,她看著平瑤,詭異地笑了起來。她問:「你是我么?你叫黛茹么?」黛茹正是皇后的名字。
眼看著皇后似是瘋了,平瑤蹲下來,把皇后扶起來在床上坐好,輕聲細語道:「地下冷,別涼了。」
皇后瘋瘋癲癲指著平瑤,道:「黛茹,黛茹你怎麼這般年輕……你,你不應該去死么?哈哈哈哈哈哈哈……」
平瑤沒理這瘋言瘋語,接著道:「我派人將你送到塞外,以後莫要摻和進皇家事里了。你要……好好生活。」說到最後,平瑤竟是忍不住想哭。當年那樣風光的皇后,不到五年時間便成了這幅光景,似乎老了十歲。美人遲暮,這個位置到底是好是壞,自己也會落入這樣的結局么?
黑衣人走了進來,平瑤把一直念叨著什麼的皇后交給他,囑咐道:「一定要護皇后安全!」
黑衣人沉聲應好。
這是皇後跟平瑤在戲里的倒數第二次見面,這一面之後便是十年之隔,再見面便是結尾處於塞外重逢。
這也意味著,蔣黎的內景到這裡已經快要結束了。剩下的是徐奕知的戲份,拍完之後全劇組轉移到沙漠,那時候蔣黎再次進組。
這也意味著,蔣黎將有一段時間的假期。
導演或許是真的捨不得蔣黎,之後兩天補拍了一些零碎的鏡頭之後,竟然說要請全劇組吃飯,為了給蔣黎送別。
蔣黎頗不好意思,還想著要推拒,被徐奕知攔住了。「大家都很高興,能宰導演一頓是一頓,他願意請客,也不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蔣黎這才作罷。
吃飯的地點就在大家住宿的酒店,到時候喝醉了也好直接上樓回房間。導演笑道:「大家加油灌,一定要把蔣黎灌醉!反正她明天沒有戲要拍了!」
蔣黎坐在徐奕知的旁邊,有些緊張地拉了拉徐奕知的袖子。徐奕知安撫地摸了摸她的手背,小聲在蔣黎耳邊道:「沒事。」
說著沒事,最後蔣黎還是難卻盛情,被導演、編劇和其他演員灌了個爛醉如泥,話都說不清楚了。
徐奕知在旁邊擋了一些,蔣黎沒喝多少,本來不該醉得那樣嚴重,奈何蔣黎酒量實在太差,幾近是一杯倒,跟每個人喝完一杯就昏昏欲睡。
徐奕知眼見著蔣黎不行了,於是連喝幾杯,把自己臉弄得通紅之後,借口自己不勝酒力,拉著蔣黎上樓回房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