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恩愛兩不疑
走了虞林二妃,孟景灝後腳便來了,身後跟著張順德,捧著一碗溫熱的湯。
梅憐寶令人抬了羅漢床在合歡樹陰涼下,她枕著鴛鴦枕,合眸小憩,並沒有梳洗,只用一支紅玉釵鬆鬆散散的挽著青絲,慵懶媚態的躺著,穿了一身清透涼快的白紗裙,勾勒著她曲線玲瓏的裊娜身段。
孟景灝進了盛華宮,到了庭院里,就看見了這般景象。
「朕來晚了。」孟景灝大步走近,眉目輕擰。
梅憐寶略起了身,待孟景灝坐定,她便枕上他的腿,孟景灝僵了一下,遂即放鬆,看向張順德。
張順德便將葯碗呈了上來。
梅憐寶輕笑出聲,懶懶的坐起,一口喝凈,還把白瓷梅花碗翻給孟景灝看,吐著舌頭道:「好苦。」
孟景灝又心疼了,「待孝期過了,就不需要喝這葯了。」
梅憐寶又躺下,枕著孟景灝硬實的大腿,抱怨道:「章哥哥的腿,沒有虞貴妃和林賢妃的腿軟,她們又軟又香,枕著她們的腿能酣甜入夢呢,您這腿硌得慌。」
孟景灝只笑了一下,「朕要去見皇后,你歇著。」
孟景灝作勢要走。
梅憐寶趴在他腿上不讓,瞧著紛落的粉艷花絲,笑道:「再坐一會兒。我給章哥哥講個小故事,還是小時我乳母講給我聽哄我睡覺的。」
孟景灝不做聲,也沒有再要起,手抬起,頓了頓,撫上了梅憐寶的頭。
「相傳虞舜南巡倉梧而死,其妃娥皇、女英遍尋湘江,終未尋見。二妃終日慟哭,淚盡滴血,血盡而死。後來,人們發現她們的精靈與虞舜的精靈合二為一,變成了合歡樹。合歡樹葉,晝開夜合,相親相愛。乳母說,看到合歡花就會想到這一段忠貞不渝的愛情,合歡花就是永遠恩愛,夫妻好合的意思。」梅憐寶狡黠的沖孟景灝眨眨眼,「所以,在太子府繪花箋時,我就繪了合歡,我欺負皇後娘娘不知道這則民間典故呢。」
孟景灝強笑了下,「朕去處置皇后給你一個交待。」
梅憐寶拍了拍孟景灝的腿,問道:「章哥哥,你能不能信我,不論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疑我?你看人家古人都說了『恩愛兩不疑』,既恩愛就要兩不疑,就要傾心交付。」
「朕要走了。」孟景灝攥了下拳頭,起身離去。
梅憐寶懶散的坐了起來,胳膊撐在羅漢床上,望著孟景灝的背影,盈盈一笑,「章哥哥,我愛你。」
孟景灝壓下早晨和梅憐寶在錦帷胡鬧時,腦海中浮光掠影的那些畫面,驀地轉身,看向梅憐寶,便見,粉艷絨花,翠葉下,梅憐寶懶懶笑的傾國傾城。
禁不住,孟景灝心念浮動,面上一笑,轉身,這才真走了。
梅憐寶拉過鴛鴦枕,又躺下,閉目而睡,唇角帶笑。
粉絨花簌簌從枝頭墜落,彷彿一場只下在庭院里的絲絨雨,落了梅憐寶一身,粉艷絨花點綴著她素白的裙子,容顏絕世。
夏末將至,合歡花要凋零了。
太后移居了慈寧宮,皇后搬進了儲秀宮。
孟景灝進了寢殿,便見皇後頭綁白綾帶字,歪在引枕上,面色浮白,懷裡抱著珏哥兒,見他來了,病歪歪的坐起,「臣妾病重,恕臣妾不能給陛下行禮了。」
「無礙。」孟景灝將珏哥兒從皇后懷裡拉出來,「上書房太傅們講的可都聽得懂嗎?」
皇后不得已撒了手,看著珏哥兒,惶惶然。
珏哥兒沒看皇后,看著孟景灝點頭:「父皇,兒臣都能聽懂,兒臣給您背《禮記》。」
「不用,回頭父皇去上書房再抽查你的學業。來人啊,帶大皇子出去。」
珏哥兒拽著孟景灝的衣擺不撒手,脆聲道:「父皇是為了寶昭容來興師問罪的嗎?母後有錯,可她只是犯了所有女子都會犯的錯——妒,父皇,母后是因為愛你才妒的,母后最終並沒有傷害到寶昭容不是嗎?父皇,你饒母后這一回可好,兒臣不做太子了,讓寶昭容的兒子做太子可好?」
皇后伏在枕上低聲痛哭。
孟景灝臉色有些青,但並沒有對珏哥兒發脾氣,而是耐著性子道:「這不是你該管的,去念書吧。」
張順德瞧著孟景灝的眼色,忙將珏哥兒抱起,帶出了寢殿。
門一關,兒子一走,皇后不敢哭了,白著臉看孟景灝。
孟景灝冷睨皇后一眼,「不裝了嗎?」
「臣妾沒有裝。」皇后慌亂的捂住心口。
「明心,你若真的一心愛朕,在朕沒遇見梅憐寶之前,我們夫妻在一起五六年,感情不會如此淡薄。」
「明明是陛下不給臣妾機會,在沒有梅憐寶之前,你總是克制寡淡,除了給了我尊重和權利,應了我五年之約,你總是吝嗇付出情意,是你自己把心門堵住了,又讓我如何一心愛你?!」
看著羞怒的皇后,孟景灝諷笑起來,「掌權和尊重難道不是你要的嗎?如若不是你一開始就定了咱們夫妻之間的相處之道,何至於此?朕若不曾試著愛你,如何會應下你的五年之約。」
皇后慘白了臉色,梗著脖子道:「相敬如賓本就是正道,我是太子妃,我是皇后,不可能像梅憐寶那麼低賤的去討好你!」
「啪」的一巴掌扇的皇后歪了下頭,皇后再揚起臉來時,臉上浮出了紅紅的巴掌印,立時腫了,她怨恨的瞪著孟景灝,冷笑。
「朕給了你想要的,原本你不屑於要的,阿寶要了,朕給了,而現在,你又後悔了嗎,還是說你貪婪作祟,看著朕把你棄掉不要的給了別人,別人視若珍寶,而你看著好又想要了?嗯?黎明心,你舍了的回不來的。」
理直氣壯的怨恨站不住腳了,皇后神色慌亂,「章哥哥,我悔了,我……」
「你從不後悔,何必現在又裝作深情呢。你是皇祖父為朕親選的太子妃,自小受的便是皇后的教養,從太子妃到皇后再到太后,從你的教養嬤嬤到你母親,大概都耳提面命你不可感情用事,帝王之愛是鏡花水月不長久,兒子和權利才能保住你從太子妃平安做到太后,你以為朕真的不知道嗎?你理智聰慧的做到了,朕也成全了,明心,不要因貪婪而壞了你一早就給自己定下的路。橫跨兩條船的結果便是,落水而亡。」
皇后擦乾了淚,面無表情的跪坐在床榻上,她看著孟景灝,眼中有愛,可這愛抵不過她兒子的帝位,甚至有些敷衍和現實。
「陛下既然都說的這麼清楚了,臣妾也不知還能說什麼,是臣妾失態了,請求陛下饒恕一回。」皇后從床榻上下來,俯身叩拜。
「明心,你涼薄現實的可怕,若非是懼怕阿寶將來所生的兒子威脅到珏哥兒,你生了恐懼,怕也不會被雍親王妃鑽了空子。閉宮一段日子吧,六宮之權交給虞貴妃和林賢妃共掌,不要認為這是懲罰,相反的朕是在保護你,多行不義必自斃。珏哥兒到目前為止都很好,朕很欣慰,你不要拖了他的後腿。」
有孟景灝這句話,皇后稍微放了下心,但只要梅憐寶不絕生育,她就會一直懸心不安,遂抬頭道:「陛下,臣妾可以不爭,但您就敢保證,梅憐寶將來不會為了兒子而爭嗎?到時候陛下又會向著誰?寵妃枕畔之風,臣妾懼駭之極。」
「皇后想的真長遠,不愧是母儀天下的皇后。」孟景灝自嘲一笑,「她隨身佩戴著麝香,她不想給朕生孩子,你放心吧。」
皇后愕然,「怎會?」
皇后狐疑的看著孟景灝。
孟景灝揉了下眉心,「你總是這樣多疑多思,朕和旁人在外已打夠了機鋒,厭膩了猜疑揣測,每至你宮中,卻還要應付你,朕也會累。」
「罷了,今日就到這裡吧。」
孟景灝抬腳欲走,皇后抿一下唇,忽然問道:「若早知克製冷漠的你會愛上一女子?」
「如何?」
皇后苦笑,「選擇依舊。何止帝王之愛是鏡花水月,男人的愛也是鏡花水月,男人從來都是喜新厭舊的東西,那梅憐寶我一開始以為她蠢,後來以為她裝蠢,原來她是真蠢。」
孟景灝漠然看著皇后,「你終於說了心底的真話。可惜,你看錯了朕。」
與此同時,孟景灝也讓羽林軍分別去了昭和郡王府和滿井庄梅府。
昭和郡王府,當羽林軍衝進來時,已是亂了套。
「放開本王。」六皇子一邊掙扎一邊回頭囑咐素蘿,「你身子不好,不能見風,快回去,別擔心我,沒有證據,皇帝不敢輕易殺我。」
素蘿扶著門框,掩唇猛烈的咳嗽,眼睛看著六皇子,有些愧疚和愛戀。
她抹了一下嘴,「洹兒,你去吧,不要衝撞皇帝,最好不要回來了,住在大牢里都行,只要別在回來。去吧。」
素蘿朝六皇子揮了揮手。
而素蘿的一番話,說的六皇子整個人都僵了,滿心恐慌和懷疑,「素蘿,素蘿你是何意?你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