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夜已深了,明月正當空,窗外微風習習,自皮膚傳來陣陣溫柔清涼之意。;
客棧鏤空的窗桕上,一層竹篾紙淺淺的映著一團暈黃的燭光,給歸來的人帶來幾分倦鳥歸巢的放鬆與暖意,謝大人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將不知何時微微開了縫隙的窗戶關嚴。
這才回過身,環故室內,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暖香味充斥在鼻腔,而暖香濃時之地,正是客棧右側手工的六柱架子床,雖有些粗糙,可掛上一簾輕薄翠色的紗縵,倒是將簡陋的床架襯出幾分新鮮雅緻,與原先的沉悶顏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目光移到床右側的桌角,上面閑閑的放置了兩本衛安丹筆坊出的上好精緻的畫冊遊記,本子皮都是以上等的絹絲刺繡裝裱,人物表情繪製生動,活靈活現,不知是出自哪位才子之手。
謝大人身上只披了件白衫,敞著懷緩步走過去隨意拿起來翻了兩下,搖了搖頭。
如今民不聊生,百姓吃口糧還要掂量自家的米缸底,卻也有人買這樣奢侈無用之物,他對這些花著大把銀子買來附庸風雅的詩詞字畫向來不感興趣,只有那些出身衣冠勢族有食無缺的名門子弟,才會對這些言談受用,他這種平民卻是享受不來,更不提娶一位這樣喜好的女人做妻子。
早年柳府的幾位小姐琴棋書畫也算被教養的樣樣擅通,可對他而言,卻從未放在眼裡。
想到什麼,他將畫本放下,心下已是暗暗嘆了口氣。
當初的他也不曾想到過今日的自己,竟折在這麼一位的手裡,而往日那些讓他嗤之以鼻,厭煩不耐的由頭,不過換了一個人,就完全不同了。
甚至……
主動尋來些有趣的傳記巴巴讓人送去。
目光再掃了眼桌子放著的筆筒與梅花狀的墨錠盒,還是他前些日子去益州時,見其小巧精緻買下來讓人送了過來,站在桌旁的男人忍不住又嘆息一聲。
然後便發現墨盒旁放置了一張鏤花圓木盤,上面擺著有些古怪的吃食。
謝大人一路快馬加鞭,此時肚子還真有些餓了,見著吃的,心知是留與他的,便伸手自碟中取了來。
不過卻並未入口,而是拿著打量了一番。
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吃食,拿得近些散發出一陣誘人的香味,讓人忍不住口舌生起津來,此物外層包了一層薄薄紫色的東西,裡面似乎有夾心,切成指厚,觸手還是溫的,顯然做好沒多久。
縱是謝大人是個男子,平日起居不拘小節了些,但也發現了她的飲食起居中總會有些與眾不同的事物,這也連帶著他的衣食住行也與旁人不同起來,而每每又總會出現些讓人驚奇又十分便利的事物。
比如眼前這一碟被切成段,擺成花瓣狀,露出裡面淺淺的粉白翠綠,他從未見過的食物。
謝大人只猶豫了下,便將其一下子放入口中,嚼了數下,一股奇怪的口感自舌尖綻放。
似乎有海鮮的鮮,脂肪的潤,米飯的甜,其中還夾著一點清脆的酸與鮮嫩的蛋肉混合在一起的清香,一時間好吃的舌頭都要咬下來,沒嚼幾下便咽了下去。
接著碟子里的食物全落入了他的胃袋,又揀了兩塊不太甜的糕點和著一碗鮮湯吃了,這才勉勉強強湊個半飽,茶壺裡留有微溫的花茶水,以便他漱口之用,謝大人連倒了幾大碗喝掉,這才放下茶碗掃了眼帳縵。
想到雖然漱了口,但剛吃過食物,多少還余些食物的味道,再想床上人有時會微皺起的眉尖,頓了下,轉身又拎起了泡的清香甘甜的花茶壺,尋了放置在洗漱位置的一隻巴掌瓷盒與一隻竹柄。
在衛安百姓還在用楊柳枝沾青鹽,或直接以手清理,床上的人卻早已使上牙具了,瓷盒內是以茯苓等藥材熬製成的「牙膏」,膏體雪白,用的久牙齒如白玉質般粒粒白潤,牙具是一柄尾端雕成祥雲樣式的竹刷,頭部鑽了兩行毛孔,打磨光滑並植入了馬尾,修剪非常整齊,謝大人初時用不慣,此時若讓他再用柳枝反而不習慣了。
總算打理妥當,才邁步過去,掀開了床上的一層紗帳,借著桌邊的燭光,便見今日鋪的是一層白翠兩色被褥,被褥上,肌膚越發瑩白皎潔的女子正身著淺粉色的軟綢小衣閉目側躺在圓枕上。
便是不擅風花雪月的謝大人,見著這樣碧枝桃花的意境,與那撲面而來的誘人體香,一瞬間就使得他回憶起什麼般嗓子乾澀發緊起來。
忍了半天,才將紗幔慢慢放下來,坐於了床邊。
謝大人是十分律己內斂的性情,在床邊克制了半天,才勉強壓下翻湧的意念,剛要抬手揮滅燭燈,劣質床榻微微搖晃的「吱嘎」聲使得剛剛淺眠的人醒了過來。
見到床邊背對她的身影,不由撐著床榻半起身來,輕揉惺忪的眼晴,隨口慵懶柔聲的問道:「回來了,桌上放的宵夜吃了沒有……」
謝大人回過身,便見到剛才還躺在那裡的女子,支撐手臂坐了起來,只是身上那淺粉色的小衣竟是件從未見過的開襟長擺衣衫,腰間只系了條帶子,可綢帶細滑此時早已蹭鬆開來,使著襟口也微微敞開了些,露出了那一抹如雪一樣的白的……
謝大人原本壓下的,此時如油澆火般升竄起來,饒是能忍的守備大人,一時間也石更疼的臉色青了起來。
女子以溫柔之盛於體,聲音之盛於耳,顏色之盛於目,馨香之盛於鼻,誰是鐵漢,能夠心不為之動。
大概是身體好多了,謝婉清那睡醒便精神不濟的毛病也似好了許多,雖在仍有些惺忪不醒,可揉過眼晴之後,也清醒過來,一抬頭便見著謝大人只著了件褻褲,上衣也未整理好的站在床邊,而她視線正對著……
謝婉清慢慢露出了驚訝的目光,她也是從未見過他這般狼狽的樣子,而且她面前那雄赳赳氣昂昂也實在是太雄赳赳氣昂昂了點,當真是有點嚇到她了,好似給個支點就可以撬起一切似的,並且在她的目光下,似乎越來越……
而這個時候的謝大人,臉色仍是肅然的,可頰邊卻微微放起紅來,試圖以衣衫遮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