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對陣
托雷的帥營里一個前線趕來的斥候向他稟報山東的一舉一動。
「大汗,章丘一帶發現一支人馬。旗號是長山的一支響馬。」
斥候短短几句話就讓托雷感到一絲疑惑,這個時節,正值春耕,而當下蒙古大軍進駐濟南,他不相信會有那支不開眼的響馬敢跑到這個地界撒野?濟南府歷經戰火,來往商隊幾乎沒有。沒了打劫對象,這支號稱是響馬的隊伍自然值得懷疑。
「多少人馬?」
「約莫千人左右。」
「千人……」托雷沉吟一聲,只要不是那支名震山東的火槍軍,這點兒人馬,不過三輪衝殺就會消滅乾淨。
「讓蘇圖點五百勇士出去,再去忠順營點二千人,將這不知死活的響馬首領活捉過來讓本帥看看。」托雷與窩闊台汗位之爭已經越演越烈,手下將士稱他為大汗他也不以為忤,但卻沒有自稱為汗王。
托雷軍事造詣很高,在蒙古諸戰功赫赫的人物里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在他看來用五百蒙古勇士去對付一支來路不明的人馬實在是有些小題大做了,但潛意識的軍事嗅覺,仍然讓他感到一絲不妥。
至於忠順營那些由漢人和金人組成的軟骨頭,在托雷看來是能是作為輔兵,押運糧草之用,根本算不上戰力。
然而托雷不曾想到的是那支響馬好像突然消失一般,了無蹤影,直到三日後傳來鄒平城破的消息。
——
「蒙軍悍勇,名不虛傳。」站在鄒平城牆的趙崢一聲感嘆。
潰而不敗,僅僅守鄒平一支不算蒙古主力的騎兵所表現出來的悍勇,已經讓趙崢瞠目結舌了,蒙軍每個士兵無論在自己火力有多強的情況下陣型都沒有慌亂,僅僅這點這足夠立入天下強軍之林。
投石車,火油罐,趙崢看著蒙軍的守城裝備,也意識到了蒙古崛起不是單憑個人悍勇,心無外物,只要能迅速高效的殺人,無論何種方法他們都願意嘗試。從某種意義上來講,蒙古是比宋國更加適合科技開花的土壤。
「老師,可是要等托雷撤軍再說」寧唯事站在趙崢身邊,這幾日的急行軍給他的衝擊可能連他自己也還未完全察覺到。
趙崢深深看了寧唯事一眼,沒想到自己的意圖就這麼被他看穿了,也沒有不好意思,沉聲說道:「你現在是不是在感嘆我也會害怕?」
越靠近濟南,趙崢心情就越沉重,因為自己面對那可是滅國無數的蒙古鐵騎,足足十萬之巨,這可是能掃蕩天下的力量。火槍再厲害,子彈也終究有打光的一天……
從未經歷過趙崢感到害怕了。說到底,前生今世加起來他也沒超過三十歲,多少還有些少年心性,未成想過其中的兇險,就貿然的將所有都攔在了自己身上。
面對不是那麼神通廣大的趙崢,寧唯事在此時卻突兀的笑了起來,然後低頭向趙崢拱手:「顏制使之前與我說過,老師你是人,到如今我方才相信。不過這也正是我價值所在。」
趙崢疑惑的問道:「為何?」
「老師若是天上之人,滅金蒙,中興宋國,那是天意。順天意而成事,唯事只覺得了無生趣。」
寧唯事後半句沒說,趙崢心中瞭然也未點破,只是深有憂慮說道:「其實不盡然吧……」
寧唯事心頭一震,面色卻如平常一般沉靜,看不出半點漣漪。
趙崢的聲音接著傳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此次我冒失了,傾武的父兄於他們有大用,蒙古不會對他們下毒手。然而冥冥之中似有天意,我來山東散心,卻未想會直接參与攪動天下的決戰。」趙崢的語氣越來激揚,寧唯事望過去,是他從未見過的堅定。他略略體會,神色有些狂熱:「老師以為何?」
趙崢望向寧唯事,似乎看到他眼中的火焰,也有一種意氣風發的感受:「殺人不佔地,不以一城一地為得失。此次或許我們會有些狼狽,但卻是扭轉乾坤的勝負手。」
話到此時,寧唯事眼中的那團火焰消失了,他需要考慮這條戰略的優劣,繼而為趙崢查漏補缺,一番計較后,寧唯事心中那團火焰已經越來越難以平息。
「唯事早就想見一見蒙古精騎的野戰之威,還請師父將詳細策略示下。」歸義軍開拓山東自然少不了與蒙軍衝突作戰,但那些蒙軍都不算真正的蒙古精銳,要是歸義軍能與托雷有一戰之力,這天下又誰人再敢小瞧顏將軍?
寧唯事正在雄心萬丈之際,趙崢一句「沒有策略,這是我臨時起意而已。」讓他感到一陣茫然。
「但勝利終究是我們的。」接著趙崢又是一句,將寧唯事信心拉回了不少,他望向自己這位有著當世神仙之名的便宜師父,看到了趙崢那抹標誌性的微笑。
呆在一旁的寧唯事突然大笑,趙崢的微笑非但沒有給他增加底氣,反而讓趙崢真實意圖暴露出來了,作為跟了趙崢半個月時間的觀察入微寧唯事來說,趙崢的某些習慣說帶來信息他已經了如指掌。
老師他沒有必勝的把握!
「真瘋狂!」寧唯事眼神越發明亮,彷彿有團火焰在燃燒。
——
四天前,蘇圖率兵撲向章丘的時候,卻發現那支部隊已經毫無蹤影,草原的惡狼不會因為獵物一次逃脫就大發雷霆,事實上他反而生出了一絲警覺。
能夠如此迅速不留痕迹的轉移,對方怕不只是響馬那般簡單,是金國的疑兵還好說,要是那個賊婆娘的火槍兵那就麻煩了。
托雷之所以讓他領兵出擊,不單單是他漠北斡難河的老人,更是因為整個濟南府守軍中沒有人比他更了解火槍兵。
「大汗心裡也終究還是防備了一絲,要不是燧發火槍裝備數量較小,說不準那賊婆娘真會成為蒙古的心腹大患。」此時蘇圖右肩上的舊傷隱隱作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火槍的威力。
「停下!」蘇圖鼻里突然聞道一股味道,對於自幼在草原上長大的他來說,這味道太過熟悉,是馬糞的氣味。
蘇圖略略分辨氣味,便知道這馬喂的是軍中的精料,甚至猶有過之,能喂馬匹如此精細的飼料,根本不可能是響馬土匪。他沉吟片刻,便吩咐士卒在附近尋找馬糞,一般戰馬不會順意排泄,基本會集中在進食前後。大軍撤退需要掩飾行蹤的時候,通常會將這些馬糞集中掩埋。
果不其然,不一會,其他士卒陸續找到被掩埋的馬糞。
蘇圖看著遠方的春日,腦里突然明白了什麼,於是急速的上馬遙指鄒平的方向下令行軍,同時將自己的推測讓一支親兵返回上報托雷。
蘇圖剛行軍約莫兩個時辰,便看到前方高高孤懸在天的熱氣球。
蘇圖暗碎了一口,那賊婆娘果然來了,看來她父兄的命是不想救了,蘇圖原本就對用完顏龔威脅顏傾武的做法不屑一顧,成大事者,會在意這些?就算那賊婆娘染上了漢人那些假仁假義的表面文章,但不要忘了,那個女人身上可是留著完顏阿骨打的血脈。
「隊形散開,小心火雷!」蘇圖與顏傾武最精銳的火槍兵對陣兩次,一勝一敗。一次慘敗,一次小勝,要不是那次天降暴雨,對方火槍許多失靈,那次迎接他的依舊是慘敗,饒是如此,他也沒有佔到太多便宜,戰損一比二,僅僅收回蒲台而已。所以他很清楚火槍兵的優劣,切不可集中兵力衝殺,在能掌控的前提下,陣型越散越好。但眼前的敵人究竟是不是那支火槍軍,還有待確認。但敢孤軍深入,在蒙古面前自持強軍的除了那支火槍軍,還有誰?
要試探對方火力虛實,自然是要拿人命來填,他率領的五百鐵騎是精銳中的精銳,自然不可能拿來試探對方。蘇圖撇了撇身旁忠順營的將領,心中雖然鄙夷,但是並不發作,軍心首要的是穩,而其他所有的東西都要退而求其次。
「陳副將接命。」蘇圖一聲令下。旁邊的副將,應聲下馬單膝下跪。
「你擔任正印先鋒,領五百人,一炷香一報,直抵鄒平城。」
陳副將在蒙軍翻譯之下知道自己的軍令,卻是沒有什麼情緒,直接領命上馬,自降蒙后,心已死透,只想一天天賴活著,完全不做他想。
——
鄒平城上,趙崢看著對方漫天散開的陣型,心裡終究嘆息了一聲,敵人這麼快就想好了對策。
這天下英雄方不可小覷。
「對方不到三千人,真正的精銳還在後面,弟子以為是望松坡的天道軍出擊的時間了。」寧唯事面對來犯的敵軍,冷靜想出對策,他不是不是第一天上戰場了。
有了熱氣球和望遠鏡,自然能先敵人早早的布置,望松坡那支伏兵就是為了後面的蒙軍做準備的。趙崢對軍事不擅長,現在後面的蒙軍主力還未到達,於是皺眉問道:「是不是太急了點?」
「遵老師命。」寧唯事不做申辯,直接領命,趙崢訝然,顏傾武的隊伍有參謀制度,但奈何自己的威信太高,說出的話都被當做金科玉律,寧唯事自然不會反駁。
軍中無兒戲,趙崢自然不會拿將士們的性命練手:「唯事你來指揮此戰。」
「領命!」
對方派出斥候大量偵察,望松坡又不是什麼絕妙的伏擊地點,己方時間倉促,布置有限,最多半個時辰,望松坡的伏兵就會暴露,倒不如現在出擊,殺其不意。
天道軍以力破巧,行軍至今都沒有用過太多奇謀,如同一把明晃晃的斬頭大刀,無需隱藏,直赤赤的大殺而來。
熱氣球上一道旗語。
伏兵如萬馬奔騰,撼地而來。
沒有山呼海嘯的喊殺聲,只有呼嘯而來的馬蹄聲,純粹的讓人窒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