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月
承歷十六年，沈家。
青墨端著血水走過走廊時，聽到廊下的小丫鬟們又在竊竊私語。
「誒誒，翠綠，聽說昨天沈一回沈家了。」
「真的？他怎麼樣了？」
「你對他真上心啊，安心啦，這次公子親自動手，不會有問題了。」
「公子有那麼厲害嗎?公子今年才十六歲吧。」
難得聽聞有人對公子質疑，青墨皺了皺眉，循聲望去。是個面生的小丫鬟，許是剛進府沒多久的。
幾人並沒有注意到青墨，聽了那小丫鬟的話，圓臉的丫鬟不樂意了，道：「你是新來的吧，公子自小學醫，別看年紀小，比外面的大夫不知道厲害多少呢。」
青墨辨認了下，好像是打掃院落的粗使丫鬟，平日里閑著就與旁人絮叨一些軼事，有時候公子也會偷偷聽一些。好像……好像是叫翠蘭。
翠綠看翠蘭有些急，連忙安撫道：「這是我家小妹，才接進來沒兩天，主子都還沒來得及賜名呢，你不要急。」
翠蘭聽了，表情舒緩了些，想了一會兒又怒：「既然是你小妹，怎麼不知道公子的名號，你不是家生子嗎。」
翠綠噎了會，道：「剛從鄉下接過來呢，上次小姐把翠花帶走，公子院子里還差個服侍的，管家就把蘭芳提了上去。我娘尋思著小妹年紀也差不多了，就送過來了。」
翠蘭愣了愣，撇嘴：「蘭芳那小丫頭運氣好，一天到晚就是吃吃吃，偏偏被公子看上了。」
翠綠對這個一點都不羨慕，蘭芳是經過訓練的一批人，帶著武藝，被公子看上一點兒也不奇怪。不說別的，公子日後肯定要去江湖，她們這些只會粗淺功夫的跟著去了，指不定會出什麼事。
與這個相比，她更擔心沈一的事。
翠綠：「你說公子親自動手，沈一是不是……是不是很嚴重？」
翠蘭抿抿唇，想起昨天晚上起夜時看到的場景，抖了抖，又怕嚇到翠綠，忙道：「沒事，公子許是……青墨。」
翠綠循著翠蘭的視線望去，正看到青墨手裡端著的血水，顧不得青墨素來嚴謹的作風，蒼白著臉詢問道：「這……這……他還好嗎？」
青墨看了翠綠一眼，翠綠這般表現也不奇怪。沈一與翠綠自小一起長大，若不是因為翠綠，沈一也不會自行提出加入暗衛營。不過是為了得個體面，娶翠綠進門罷了。
搖了搖頭，青墨淡定的將銅盆交給翠蘭，讓其端到後院倒了。見翠綠臉色愈加難看，開口道：「公子從來不救將死之人，沈一不過是恰巧被公子撿到了。」
翠綠臉色緩了緩，想起公子上次還把重傷昏迷的沈九從閻王手上搶了回來，當時血肉模糊的場景現在想想都能做噩夢……想了想，翠綠還是不放心道：「公子可還在？」
見青墨臉色有些嚴肅了，翠綠忙道：「我不是探聽主子行蹤，我……我就是想去看看。」
青墨：「公子今天早上起來才開始療傷，你晚間再去看吧。」
聽了青墨的畫，翠綠反倒放下心來。能拖到早上，說明還不是很嚴重，晚間拖個時間去看看好了。
青墨接過翠蘭重新裝的一盆清水，又看了看那位面生的小丫鬟，走了。
小丫鬟后怕的拍拍胸，拉著翠綠的袖擺道：「姐姐，他誰啊，看上去好神氣。」
翠綠拍拍自家小妹的手，道：「你記住，他是青墨，是公子的近侍。你別看他瘦瘦弱弱的，功夫可比常人強上不少呢。」
翠綠想了想，臉色有些僵，忙拉著小妹的手，道：「你記住，不要在青墨面前說公子任何不好。青墨最是維護公子不過了，也不知你方才的話他聽沒聽見。」
青墨端著清水進了屋，沈涵手上動作不停，床上男子的血衣已變成一塊塊的落在地上。抬眼看是青墨，沈涵道：「見你一會兒沒來，我就扔地上了，等會叫人打掃了吧。血已經止住了，我再處理下，你等會叫個人來包紮。」
青墨將盆子放在沈涵手邊，低頭恭敬：「是，公子。」
見沈涵停了動作洗手，青墨往門口退去，欲去找人來做後續工作，又聽沈涵道：「叫蘭芳吧。」
青墨：「是。」
過了一會兒，鵝蛋臉的小丫鬟挪著步子，跟在青墨後邊進來，看見沈涵，囁嚅著：「公子，你叫我啊？」
青墨轉身瞪一眼，輕斥：「什麼你啊我啊的，沒點尊卑。」
蘭芳：「哦，奴婢見過公子。」
沈涵忍笑，招手讓她過去，指著桌上的一堆白佈道：「你現在再裝乖賣巧也沒用了，不就是包紮么，又不是沒學過。去，給沈一包起來。」
蘭芳苦臉，沈一也是苦著臉，沈涵裝沒看到，坐到一邊的椅子上不語。
蘭芳見沈涵不準備收回自己的話，上前一步，低頭。
蘭芳：「呀啊——！」
青墨：「大驚小怪的幹什麼！」
沈涵：「噗嗤。」
沈一死死閉著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蘭芳指著沈一腹部的傷，一副可憐兮兮的語氣道：「公子，好恐怖呀，換個人吧。」
沈涵：「別裝模作樣啊，不就是包的丑了點么，多練練就好了。」
蘭芳嘟嘴，見青墨也是有了火氣，便乖乖的拿起布帶纏了起來。
「嘶——蘭芳姑娘你輕點。」
「哎呦太緊了。」
「誒……算了算了我什麼都沒說。」
一刻鐘后，蘭芳撇著嘴打了個結，道：「好了。」
沈涵轉過頭來看，立時笑趴在桌上。
青墨看著眼角抽搐。
沈一看了看腹部亂七八糟的模樣，苦著臉看著沈涵：「公子，可以了吧。」
沈涵笑了一會兒，停下來，起身往門口走去。
「誒，行了行了，再折騰你你家小綠兒要跟我急了。」
蘭芳撇嘴，跟在青墨後邊，嘟囔：「公子，原來你逗我玩兒呢。有翠綠在，那還需要我呀。」
沈涵聽了，停下步子，轉身，神色認真與蘭芳道：「蘭芳，不能因為這件事很少做你就不去做，日後若是有個萬一，有個手藝能救急。你看，你這不是比上次好許多麼。」
上次，蘭芳可是把一個小傷口纏成了一個大包，這次好歹還看得出來是包紮傷口。
蘭芳愣了愣，收起臉上的表情，一本正經道：「是，公子。」
沈涵滿意的笑笑，看了看日頭，轉步往廚房走。
「去看看有什麼吃的，都過了時間了。」
一路上僕從紛紛行禮，快到廚房時，有小丫鬟急急忙忙從走廊跑過來，嘴裡還大喊著：「公子！等等！等等！」
青墨瞪了一眼，輕斥：「規矩呢。」
小丫鬟愣了愣，停下了步子，疾步走來，與沈涵行了禮，道：「公子，奴婢有事稟報。」
沈涵：「說。」
小丫鬟：「奴婢是夫人房裡的丫鬟，昨日夫人讓奴婢今早不必清早去服侍，奴婢想著夫人許是累了想多睡一會，沒有多想。但到了中午夫人房裡還沒有動靜，奴婢一時情急闖了進去……夫人又不見了。」
沈涵：「……又不是第一次了，跟我說幹嘛。」
小丫鬟見沈涵不在意，急道：「公子，夫人前日才接了靈劍山莊的請帖，已經回了話，說沈家會派人去的。」
沈涵：「那派人去啊。」
小丫鬟：「可是夫人說……」
還未說完，一個青衫小廝在廊頭看見了沈涵，臉上露出了喜色，急急忙忙趕了過來。沈涵望著，是門口的小廝，怎麼跑到後院來了？
小廝與沈涵行了禮，遞上一封信，道：「這是小姐派人送來的急信，說要馬上給公子，我便趕著送了過來。」
沈涵接過信，當場就打開來，閱讀了一會兒，道：「青墨，去收拾東西，我們去靈劍山莊。」
又與小丫鬟道：「去與管家說，不用派人了，靈劍山莊那邊我去一趟，給我備好馬車，我娘那邊……管家聯繫的上就聯繫，聯繫不上也無所謂了。」
反正那兩夫婦不是第一次玩失蹤了，誰在乎。
青墨得了令，自去收拾行李，小丫鬟應了一聲也跑了。沈涵見小廝還等著吩咐，讓蘭芳打賞了，命小廝去門口候著。
沈涵：「小姐大概三五日就到了，你到時候去迎……哦，不對，叫管家去迎。不要說我的去向，知道嗎？」
小廝應是，自去了。
沈涵一轉頭，就見蘭芳眨巴眨巴眼滿是好奇的看著自己，便將手裡的信遞給她。
沈涵：「看了就燒掉，趕緊去那些吃的在路上吃。沒吃的就叫廚房的趕緊做，不然等會在路上買點。別等上了路跟公子我抱怨餓了你。」
蘭芳驚喜道：「公子，我也去啊！」
沈涵：「少不了你個吃貨。」
當夜，沈家上下得知了沈涵出行的消息，小小的感慨了一下從小看到大的主子終於捨得出門了，便沒了動靜。
管家房裡。
管家：「咦，這不對啊……公子你怎麼拿了那麼多銀票！夫人每次都不帶銀票出去的！」
馬車上，蘭芳笑嘻嘻道：「公子，你看。」
沈涵看了眼蘭芳手裡的銀票，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她腦袋，道：「你呀，這下管家要愁死了。」
蘭芳嘟嘴：「守財奴，我也沒拿多少嘛。公子難得出來一次，一定要好生服侍！」
沈涵笑：「是給你買吃的吧？再說，若不是管家守得住財，處事得當，娘也不會提他當管家不是。回頭跟他報賬，說清楚，別被人鑽了空子。」
蘭芳：「是~」
駕車的青筍笑嘻嘻的聲音傳來：「公子，難得出行一次，跟了不少人呢。」
沈涵眯眼；「自家人知道咱們去哪不怕，其他人甩了。」
青筍：「是！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