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近在眼前便是這人的喉結,因了他說話而微動,不時的頂在自己鼻樑之上。
季清流愣了下,隨即本能的一張口,恨不能活生生給他咬下來。
祝儻也猛的一偏頭,手下微使氣力一分,將他的臉又給摁回了自己肩窩裡,僥倖躲開這麼一劫,才不由得苦笑出聲,「還真當你自己是只野獸了,張嘴想咬死我的?」
季清流冷笑出聲,咬不死你咬疼你也好!
想也沒想的又硬是用牙磕上他鎖骨。
祝儻吃疼自然是微僵了下身子,卻也下意識卸了自身護體的術法,更鬆了牽制他的手下力道,由他樂意愛咬便咬著吧,只要咬不死自己便好。
看他這幅如此恨自己的模樣又心疼的緊,到底是忍不住微嘆了口氣,手又撫上了他頭頂,一邊給他輕順著,一邊自個兒心底下也咬牙忍痛。
季清流起先還挺起勁,心說給你咬禿嚕皮、咬斷骨頭、直接吮你骨髓才好。
真等著破了皮舔舐到了血意,第一口還有些愣,第二口渴望腥甜之意便是不自覺。
等著連舔了五六口,自己手都不由自主攀上他肩膀,換做自己微摟著他,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貼上去,一口比一口更想喝其滋味時,卻猛然一愣。
爾後嚇了自己一大跳般猛的推開了祝儻。
又連連往後跪退了好幾步,強自按捺住心下叫囂要更多鮮血滋潤的念想,這才顫顫巍巍伸出了手,抖啊抖的點指了祝儻,「你、你故意的……」
祝儻側低下頭來,笑了。
笑的一副明顯『你上當了』的模樣。
邊笑邊又往前膝行了幾步,祝儻單手凝了劍意,將自己肩膀上這被他用牙咬出來的豁口划的更開,緊接著一把將衣服脫了,健碩的身形立時顯露,更因了身上的傷口而添了幾分野性的兇猛,祝儻微歪著頭,笑的誘惑,「帝君……可還是喜歡?」
調子竟似當時他以□□覆唇來誘他交換彼此津液,還偏生要誘他吞咽下肚那般。
此時此刻,竟然、竟然全叫他反整回來了!
可喝下他祝儻的血卻比自己這等鬼魂之軀一旦飲了普通凡人的血更是歹毒!
又心想著這七百年多年都這麼不食人血的熬過了,可能因這一時不忍而亂了大局?
季清流下意識舔了下唇角餘下的血漬,眼瞳盯著祝儻肩膀流血的地方驟縮驟放了幾遭,顯然是時迷茫時惘然再加上一丁點還固存的清明。
是啊……祝儻現在已經不是人了,他是仙!只要多喝幾口他的血,自己絕不是現今這般無助的模樣。
幽冥說的也對,縱使沒了仙骨,自己只要肯飲血,就算是簽下鬼契了,可以正式入了鬼族,爾後從頭修鍊起他們的術法,加之有他這個幽冥主相助、定然會是日益猛進。
可是……
可是他丟不起這個臉!
他才不要也入鬼族!
「你別過來!」
祝儻越靠近一份,他心底的悸動便更猛烈一分。
只要喝了他的血……自己就可以變強了。
自己原先是怎樣的?
燭龍之子、帝君幽季!
現今一界鬼魂之軀……
但他不要入鬼族,不要!!!
若是此生再受幽冥主的驅使,他倒是寧肯去死!
祝儻的手臂卻早已拉扯住他,將他的頭又輕輕按回自己肩膀傷口處。
季清流不得不偏了頭,閉了眼,也抿住了嘴,拚命的想避開,可是……可是嗅覺卻無法自控,那腥甜致命的血腥味已然近鼻。
張嘴……只要張了嘴……其實……就吸吮他一口血也沒甚麼的……應該,應該也不會出甚麼大問題,就一口,一小點……祝儻神君的血應該於己修為來說是大有增補之益,畢竟他術法算是高強,哪裡有像自己這般弱質的鬼,能制住這樣的神君呢。
哪裡又有這樣的神君,甘願去拿血餵養一介下界邪崇。
可是……可是這嘴一旦張了……
這血一旦喝了……
——你自此之後就再無可能是燭龍幽季,而是鬼族幽季。
這會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嗎?前功盡棄、聲名俱毀、遍地狼藉?
當初是為了甚麼才離開的?又為了甚麼而不肯屈服?又是為了甚麼、才定要同冥間勢不兩立?
屈於祝儻好說,敗於幽冥難應。
折斷一身傲骨,賠了坐下十二位仙君性命,這些事仔細想來,不太好說,也不太好放下。比起怕因此落了祝儻的圈套,受了他的牽制,更怕的……是看見幽冥那一張『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可憎面貌。
——「不入我鬼族你能做些甚麼?」
「天賜的仙根慧骨,天生的法力無邊,可這些又算得了甚麼呢?」
「幽季,告訴告訴我,如若有一天當它們都不在了,這些,又都算得了甚麼?」
那時自己還不肯去信,這些加之於身的榮耀,這天生下來封位的北燭帝君,這種種光環,怎麼可能沒了。能閑著沒事想到這一層面,也就幽冥那種天生下來心理陰暗的人了。
他去領了冥間,倒還真是適合。
那自己更要一頭猛向天庭裡頭扎,這樣彼此終於分開,不居同一屋檐下也終於可以不用事事對立件件爭鋒了,本以為能安穩個幾千幾萬年。
興許,這漫長的歲月也就因了彼此在成年時選擇的『不同道』而安然的分道揚鑣了。
卻偏偏要冒出一個祝儻來!要不是真眼睜睜看過那祝儻是怎麼爬模滾打上來的,當初也曾偶爾起念去觀塵鏡那兒駐足觀過幾眼他的前塵,那自己簡直要疑怪這祝儻是幽冥派來故意與他作對的了!
濁滅池滾下來可是狼狽?!
狼狽!狼狽的很!
束髮的高冠不在,再污了滿身血漬,加之內里燭龍之骨一抽,誰看得出你真身是誰?無非一介漂泊無依的鬼魂之軀罷了。
因此在過忘川那時還被許多其他球球蛋蛋的玩意兒拉扯了許久。
甚至連牛頭馬面也未察覺出自己的不對。
自個兒心下認命,為了鬼魂之軀,就沒有不向冥府報道的道理,縱使自己想跑,怎麼跑?一點氣力都沒有,渾身疼的都麻木了。
萬縷青絲徹底糾結了一頭,垂了滿臉,好似藉此就能讓他們不認出自己是誰來似的。
確實也是,天天向冥府報道之人何其之多,牛頭馬面往迎都迎麻木了,這是趕上一個可憐見的,因了身上鬼氣太弱,過條奈何都能被其他鬼怪欺負著,看不下去才特特上前來搭救一把。
幽季其實後來一直想。想著……許不定那次幽冥不是那麼來見他的,說不定倆人的心結還能放下些,在冥府相處的那些時日也能更心平氣和點。
可偏偏不是。
——就當自己在牛頭馬面費心費力的搭救下剛爬上岸,冥府的大門忽然一開,數千盞詭譎紅燈盞蜿蜒而亮,一時間金碧輝煌,滿目敞亮,排場竟有些似自己的宸清殿,熟悉的寒氣也立時遍布全身,更自身後凍結出無數霜雪寒冰。
抬頭有詭燈可照,低頭有寒冰結鏡,無論低頭抬頭,都躲不開去,必須眼睜睜看清自己的狼狽不可。
那一身黑袍邪霧繚繞的鬼主就這麼慢踱至自己身前。
幽季能清楚的記得,他當時渾身上下都還在滴滴答答的滴水,可是衣角卻有些地方結了冰,同那地上清清楚楚照出自己難堪處境的冰鏡粘連到了一起,一時半會兒糾結不開,便只能挫敗的坐在岸邊兒,直不起身來。
他叫他這身寒意凍得直哆嗦的抬了眼,看見這綉了暗銀捲雲的袍子微微一掀,似是幽冥輕撤了一條腿,單膝跪地,卻不低頭,直直的同他對視著,展露了一個十分有深意的笑容。
然後,他聽得他十分不知壓低音量、生怕別人聽不見一般道,「原來是北燭帝君駕到,在下有失遠迎。」
那一刻幽季就覺得幽冥實在太有遠見了。
提前放出一身彼此再熟悉不過的寒意凍得他直打冷顫,牙齒合不攏了。
否則必叫他這一句話就能硬生生咬碎自己這一口銀牙。
——已經落魄如此了,你還非得要落井下石?頭先幾千年,怎麼沒見著你這麼可勁的喜歡噁心人玩?!
再想想在冥府呆的那小三百年簡直就更不堪回首了,況且……況且在幽冥終於妥協再放自己走一次,當時就已聽他撂下了狠話——到時候,冥府的門可不是如今遭這般這麼容易進了。
那麼……
那麼自己就更不可以回頭。
他為甚麼要逼得幽冥必放狠話?!
就是徹底封死自己這條後路,別給自己再有妄念可起!
有了術法可不吸引人嗎,當然吸引,但這一身傲骨能為真神折,也斷不能為了重修術法,就入了他鬼族!
當初不會低頭,現今更不會低頭!
這般想著便怕的很,剎那間清淚湧出雙眸,季清流一時也不自知,只十分艱難的開了口,「祝儻……求你了……別……別誘我入歧途……」
「那你怎麼捨得誘我入歧途了?」
緊貼著耳邊的唇語溫沉如窗外不知何時覆了滿地的厚雪,溫柔無邊,寬容無邊。
誰不知道修仙可比成魔難上太多太多,若是天生有靈基慧根甚麼的也好,可他祝儻偏偏一介凡夫俗子罷了,能有現今的成績,有多不易。帝君誘我時毫不芥蒂,怎麼當初就不肯將心比心一會兒?心下這麼想著,面上卻不肯這麼說,總怕是他再拿當初害他上濁滅池這事堵回來。
是,這事兒解釋起來太難。
可若真稍微長點心,那便該知道,我祝儻既然只是由一介凡夫俗子爬上來的仙,仙職爬的再高,再怎樣是天帝眼前的紅人,縱使陰謀無數,縱使詭計多端,即便是掌管了生殺大權……那想滅一位帝君,也不是一人之力可為!
怎麼可能是我在天帝面前煽風點火幾句就可以的。
你是誰啊,你是帝君!帝君幽季!
我縱使打了滿天庭的主意,也不敢把妄念動到掀翻帝君的身上去。
如若連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我祝儻就是有九條命都不夠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