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生死平衡
第八章、生死平衡
還可以呼吸到人世間的空氣,還能感覺到自己心臟的跳動,那重新獲得肉體的快感,還有那額頭上地祇的印記,甚至,還能看到彼世的亮光,為什麼?我不是應該消失了嗎?我不是應該什麼也不存在了么?
為什麼,我還活著!
李棄從夢中驚醒,周圍的一切明晃晃地,白得雪亮。
「你!」
一個雪白的臉映入自己的眼帘,那幾乎是和夜一般神似的模樣,卻白得如此的不自然,白得如此透明,他懷抱著自己,悲憫地望著,眼神里總有一絲心疼慈愛地神色。
還記得每一個每一個夜晚,熟睡后的自己總是這麼被夜注視著,每每從夢中醒來,總會看見夜這般的神情,大概也只有自己熟睡之後,那個從來不善於表達自己感情的父親,才會真正的釋放著她對自己的愛。
好像夜的眼神,那好生懷念感覺,可李棄知道,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夜啊,那一刻,李棄心疼得難受。
「你是?」他就像是一個被白色覆蓋著的人,雪白的頭髮,雪白的皮膚,雪白的衣裳,明明看似那麼年輕,可是李棄卻感覺他無比的老,他不像夜,卻有著夜的感覺,他的氣息,因為,他們身上流淌著同樣的血。
「你是帝胄吧?」李棄幾乎是肯定地問道。
對方點點頭,不再說些什麼。
李棄的思緒再次混亂了,人家說,消失了便是什麼也不存在了,不存在了思想,不存在了意識,更沒有什麼肉體靈魂,為什麼,自己還有五官感受,還能真切地感覺自己在世間的存在著。
李棄四下張望著,卻見白色的房子深處,那鋪天蓋地,密密扎扎的蛛網結滿了屋子,雪白、明亮、就像是千千萬萬的靈魂,像生命的旋律,跳動著,活躍著,生存著——
這裡是,對了,這裡才是蛛網密布的深處——
李棄想起來了,這裡自己明明來過,這裡還是鬼方域!
為什麼,自己還是活著的!
心裡騰出一種死裡逃生的喜悅,隨後想起的一切卻幾乎讓這種喜悅消失殆盡,自己還活著,為什麼,為什麼什麼都不同了?
「那麼孔方呢?夜呢?那些不得超生的亡魂呢?」
李棄緊張地跳了起來,比起自己的生命,她更在意的是那些自己用生命換來的東西。
「放心吧,孔方在隔壁,好好的呢?那些亡魂也飛向了浮屠塔等著投胎轉世,因為你的犧牲,這個世界已經沒有鬼官觸不可及的地方了,再也不會有不得超生的亡魂了。你已經順利的成為了地祇,位主中宮,由於寄於坤宮,不用控制八卦鬼門關——」帝胄講起了所有人,但最終沒有談到夜——
「那麼老鬼呢?我爹呢?」李棄幾乎哭了起來,自己和孔方本來該死的,卻又活了過來,那麼——
李棄不敢再想下去了,甚至不敢再聽下去了。
帝胄搖搖頭,沒有再說些什麼。
「你不要告訴我,我爹死了!」淚水奪眶而出,便是怎麼也忍不住了。
「確切的說,他是消失了,」帝胄長嘆了一口氣,眼神中包含著深深地不忍「這是他自己選擇的,為了你和孔方,他選擇消失了自己換取你們的生存,他叫我跟你說,父母永遠是你生命中的過客,孔方才是真正能陪伴著你的人,他希望,你們能幸福——」
李棄哭了,這樣的答案她早就想到了,其實自己選擇死亡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應該想到了。
「李棄啊,沒有哪個父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活下去的,假如生命只能從你和他之中選擇一個,他自己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你!」
「可你是帝胄啊,你是控制著生老病死的神啊,不是所有的生命都是由你管么?那為什麼你不復活他,你可以復活他的不是嗎?」李棄轉念一想,幾乎歇斯底里地叫了起來。
帝胄看著這個不理智的孩子,走上前將她擁入懷裡,擦乾了滿臉地淚水,道,「李棄啊,看看前面——」
「那是——」雪白的世界中出現了一桿烏黑的鐵秤,秤盤裝著世人的生命,而砣始終用平移來保持秤盤裡的平衡。
「秤——所有的生命都如同一桿秤一般,生命不會憑空而來,憑空而去的,所有的生命都是等價交換來的,這是我當初造這個世界的條件,只有等價交換,才有這個世間的平衡。
「就像是黃太陽變成了我,我和孔方用生命填滿了地火冥溝,最後夜用生命換回了我和孔方一樣嗎?」李棄絕望地說道。
帝胄點點頭,「這是生命的等價輪迴,尊重生命,這就是我的世界的法則。」
「也就是說,我的父親就永遠消失了,再也回不來了?!」多少年來,盼望著就是父女團聚的那一天,奢望的,僅僅只是在他面前喊他一聲父親,為什麼這樣簡單的夢想永遠也實現不了,「為什麼命運總是讓我們交叉而過,為什麼我從不珍惜曾經的一切,為什麼直到失去了才懂得尊重?」
「回不來了,再也回不來了,我的人生里再也沒有父親了,我再也沒有爹了,我——」李棄顫抖地蹲在了地上,突然之間,她發現自己怎麼也哭不出來了——
「你——」帝胄走過來,摸索著李棄的頭,就好像曾經的夜那般。
「為什麼,你這麼像夜,為什麼,父親已經不存在了,可我為什麼還真切的感覺他還活著,為什麼,我從你的身影中看到了父親的影子。」李棄悠悠地站了起來,沉醉地捧著帝胄那張好似夜的臉,就像一個沒有水的魚,**地想要湧入大海一般。
「為什麼,你和他那般的像——祖父啊,你是蛇吧,變成蛇的模樣吧,你做我一次父親,好好抱抱我可以嗎?」李棄仰視著帝胄,就像一個嬰兒一樣,努力地張開自己的懷抱——
帝胄不忍地望著李棄,猶豫了片刻,一時之間,雪白的屋子裡充斥地銀白色的巨影,是冰冷,光滑,那是和夜一樣的身型,一樣的氣息,一樣都有著那悲天憫懷的表情。時間的流逝,便是曾經的黑色巨蛇也褪成了雪白的模樣,就像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看盡了人世太多的不忍與悲哀。
「為什麼,你們這麼像?!為什麼,我爹好像你!」李棄看著這個好像染白了的夜,心中突然一酸,緊緊衝上前摟住了帝胄巨型的頭顱,那濕冷的感覺,就像回到了兒時,躺在了夜懷裡,那種冰涼涼的感覺,是那麼的熟悉,那麼的親切,然而回溫這種感覺,卻更讓李棄親切卻又傷心。
「祖父啊——」
「呃?」
「你說,沒有哪個父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活下去的。」
「是,即便我也是如此。」
「那麼你是神啊,為什麼你不能自私一次,為什麼你也不能選擇你的孩子一次呢?」
在李棄無助的質問下,帝胄終於迷茫了,這個問題,他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做過,他總是以一個神的身份,高高在上,悲天憫懷地看著天下一切生靈的喜怒哀樂,生老病死,他從來不把自己帶入,超脫於世,然而今天李棄的話卻猶如當頭棒喝,這不禁讓帝胄陷入了深思——
「是啊,魔神尚且如此,我是夜的父親,我也同樣愛著我的孩子,為什麼,我做不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