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黑衣

第十一章 黑衣

冬至日的肅殺夜,冷氣逼人。琉璃自小習武,本是不怕冷的,然而對面黑衣的男子那雙渾濁無光的眼睛卻無端讓她覺得寒意乍起,周身的戒備提升至頂點。

「你趁夜而來,究竟所為何事?!」那男子周身氣勢分明收斂得極好,琉璃卻依舊覺得被壓製得無法移身。

骨七懶懶地一抬眼:「自然是要好好教導你來的。」

琉璃聞言嗤道:「你教導我?」

與劍拔弩張的她形成鮮明對比,黑衣男子卻宛如散步一般閑閑地向琉璃邁近兩步,落腳處靜得宛如貓步,連一絲灰塵都不曾震落:「自然,小丫頭,只怕你還不曉得究竟怎樣才是一個合格的暗衛罷!」

琉璃聽他這麼一說,自然而然地想到秋圍時分,自己的一舉一動皆落在了眼前這人眼中。之前高孝瓘也訓斥過自己,她也覺得自己的確太出風頭了,雖說不能坐以待斃,但是這樣一出不僅得罪了個李公公,還在陛下面前露了臉,是福是禍焉可知曉?

何況,若她不跟著禁衛軍去救高孝瓘幾人,他們也不會有多大危險的,這樣一細想,果然還是她莽撞了。

可是事情都已經做了,畢竟也是無法挽回。想到這兒,琉璃便有些心虛,面對著這黑衣男子時底氣便沒有那麼足了:「那又怎樣,我不曉得如何做個合格的暗衛,難道你就曉得嗎?」

骨七見小丫頭一臉倔強的模樣,渾濁眼睛轉一轉,將手倒背到身後,饒有興趣:「哦?這麼不服氣,不如我來問你一問。」

「……」琉璃不言語,卻暗暗捏緊了袖中的毒蒺藜。

「你說說,暗衛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

琉璃沉默了一瞬,想起今日高孝瓘所說,便道:「是能夠與所護衛之人融為一體,不分彼此,心有靈犀。」

骨七聞言點頭:「不錯,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一點,」

「……」還不是最重要的一點?可是高孝瓘說……

不給琉璃再思考的機會,骨七認真道:「暗衛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永遠隱匿在暗處。」

「縱然陽光燦爛,也要像在白夜中潛伏行進一般。永遠躲在陰影處的,才是暗衛。」

琉璃一怔。

他說的和高孝瓘所說的並不相同,但是琉璃聽著,竟也覺得很有道理。只是這樣一來她眼中的戒備卻更甚,冷冰冰地開口問道:「你也是暗衛?」

骨七一笑,大方承認道:「是。」

既然他也是某人的暗衛,並且也在秋圍獵場中出現,且認識李公公,難道說……他是陛下的暗衛?!

難道說他也是骨家人!

所以才趁夜說來教導自己!

琉璃想到這兒,心中有驚愕,但也有些激動,沒想到她可能會碰上一個骨家的前輩,不由得斟酌著開口道:「難道你也是骨……」

骨七卻截住了她的話頭,擺擺手:「你也不要隨意揣測我的身份,只管安心跟著我好好學學便好。我不過看你頗有眼緣而已,加之對你的主子也有幾分興趣,才起了這個心思夜間來尋你。不過我也不能離開太長時間,今日我便先來探探你的底子,再想著如何教你罷。」

琉璃聽了這話卻覺得好笑,自個何時答應要跟則他學什麼了?只是心中卻也有幾分確信他便是父輩的骨家傳人,想必也是曉得師父骨十一的,也為著不墮了父親名頭,琉璃思忖了一番便道:「那麼,前輩請罷。」

骨七一聽這話,原本渾然無光的眸子一瞬間竟然精光四起,只一眼便讓琉璃早就捏在手心的毒蒺藜慢了半拍,被他輕鬆躲過。

「怎麼,就這兩下子?」骨七笑道,「還有什麼招數,皆使出來罷,縱然你拼盡全力,只怕能不能勝我還是兩說呢。」

琉璃聞言自然心中氣惱,面上倒沒有表露出來,只是也再無保留,她最擅長的原本就是輕功,此時便提足了氣,足尖輕點,身子卻是輕盈地向後退了幾步。

骨七見狀倒是疑惑了,怎麼丫頭才出了一招便要跑?他卻不知琉璃這丫頭最是奇特,暗器也好毒粉也罷,站得遠些準頭卻比在近處準頭更大,她這樣退後幾步,不僅能給對方造成懼敵的假象,還能蓄勢待發,一石二鳥。

「喂,老頭子。」琉璃突然抿唇涼涼一笑,「你是陛下的暗衛,對不對?」

她這點擾亂人心的招數自然是奈何不了骨七的,卻也足以令骨七心神微盪,丫頭還是蠻聰明的嘛!

誰料琉璃便是瞄準了這當口,袖中早就蓄勢待發的數枚毒針宛如一小群兇惡的黃蜂咻咻劃破夜空,帶著刺痛空氣的尖銳蜂鳴向骨七面門射來!

骨七自然是瞧見了的,忙閃身躲開,一手居然還能隔空一抓,竟真的給他抓下了兩枚還在微顫的毒針。

琉璃見他不僅躲過自己的全速一擊,還遊刃有餘地躲下了自己的暗器,霎時間便有些心慌,然而一瞬的慌亂過後她卻又有些小小的幸災樂禍:她琉璃的暗器也是可以隨便用手抓的?上面可都塗了劇毒!

誰料骨七卻沒事兒人一般將那兩枚毒針舉起,就著朦朧的月光仔細地研究了一番:「嗯,不錯,這毒性烈,尋常人若真的被刺中了,沒有解藥只怕最多熬不過一個時辰。速度也可以,尋常人難以躲過,嘖嘖。」

琉璃:「……」一口一個尋常人,難道是為了標榜他很不尋常?

見琉璃小臉緊繃,一雙狹長的眸子牢牢盯著自己的手,骨七便炫耀一般將手伸出,琉璃細細一看卻險些吐血,朦朧月光下他的手被反射出些微的光亮,分明是帶了幅手套!

也是,這傢伙也是暗衛,自然曉得暗衛所最擅長的便是暗器和用毒了,看他也是個混跡江湖許久的老油條了,怎麼會不加防備!

行了,戲弄夠了琉璃,已經月落西沉,骨七望一眼天色,才收斂了眸中的戲謔,認真道:「小丫頭,我今日找你來的用意你好好琢磨,待我有空了自然會再來教你的。」說完還不待琉璃搭話,他黑色的身影便靈活一閃,宛如一隻黑色的蝙蝠融入了尚且昏昏沉沉的夜色中,再難尋得一絲蹤跡。

琉璃卻還立在原地,盯著他方才所在現在已經空無一物的地方發獃:這人的身手……她果然半分勝算也無!

他真的是骨家人?真的是要實心實意來教導自己的?

可是從琉璃心裡,是不願再認個師父的,更何況這人可能是陛下身邊的暗衛,能少招惹便少招惹的人物。

然而他那一身的功夫……卻真是讓人垂涎得很。

若假以他日自己也練成了這般來去無蹤影的功夫,高孝瓘的安危便再也不用擔心了罷!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個已經將高孝瓘的安危納入率先考慮範圍的琉璃在屋脊上盤腿坐下凝神想事情,直到天邊的光線絲絲縷縷地漸明,魚肚白里突然跳脫出的小半個紅日,一瞬間的光芒照亮了她高高束起的黑髮,照亮了她寧靜英氣的側顏。

那個披一身黑夜前來的男子說,暗衛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永遠隱匿在暗處。

縱然陽光燦爛,也要像在白夜中潛伏行進一般。永遠躲在陰影處的,才是暗衛。

琉璃迎著愈漸繁盛的日光站起身,整個人沐浴在明媚光亮中,一雙狹長的眸子卻凝著無法融化的薄冰,如黑夜沉沉,透不進一絲光芒來。

很好,這話,她記住了。

骨七重回宣帝高洋處時也如同暗夜蝙蝠一般什麼動靜都沒有發出,宣帝卻依舊知曉了他今夜曾離開了自己身邊。

多年的陪伴,有他在身邊和沒有他在身邊,別人眼中看不出分別,他卻是能敏銳感知到的。

有他在時,他心中便是安寧的。這樣想著,宣帝便沒有追問骨七去了哪裡,只是心底埋下了一絲疑慮。

畢竟冬至天涼得很,琉璃雖不怕冷,可高孝瓘靠近她時還是能感受到她身上所散發的寒氣,不由得蹙起修長的眉:「你以後來屋裡睡,不可以再在屋檐上呆著了。」

琉璃搖搖頭:「無妨,我從不畏寒。」

更何況,吳興郡的冬日從來都是陰冷,她都不怕,這點子乾冷氣算什麼。

高孝瓘卻還是堅持:「不行,昨天剛說了要聽我話,怎麼轉眼就忘了。」

見他堅持琉璃也不再與他爭辯,只道:「主子,您昨日說要將屬下訓練成這北齊第一的暗衛,不曉得是要怎麼個訓練法?」

她一定要變強,尤其是在經歷了昨夜的事件后,琉璃才深深發覺,自己只勝過師兄和那個陰私窩囊的李公公是不夠的,這天下卧虎藏龍,她必須要立於頂端,才能不違背她誓死保護高孝瓘的承諾。

高孝瓘聞言便神秘笑道:「這個嘛,我昨夜也好好想了想,終於想出了個好辦法,你跟我來。」

琉璃不明所以,又見他一臉神神秘秘的樣子,便跟隨著他去了。

一路兜兜轉轉,誰料想高孝瓘竟然將她帶到了府里的后廚房,對著一屋子扣在籠中的活雞活鴨,並且還被告知後院還有嗷嗷待殺的豬牛羊時,琉璃的面色已經黑了。

「怎麼樣?」高孝瓘一雙瀲灧桃花眼中滿是故作的認真,「你畢竟還小,還未見過血,不如先在廚房幫著殺殺活物,等習慣了就不覺得見血可怕了。」

「……」

「如何,本公子是不是考慮很是周全?」

「……」

廚房的宋嬸手中抓著只正拚命撲騰的活鴨正一臉期待地看著琉璃,琉璃深深吸了一口氣。

走的時候忘了問問師父,如果失手殺了主子算不算違背祖訓。

她要殺了高孝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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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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