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沒有夢想，我只有夢魘

秋日的夜裡有些涼意，武田泉乃端著熱茶走進了靈堂。

木下夫人接過熱茶，捧著茶杯，看著茶杯上方的熱氣騰騰升起。

「謝謝。」

「不客氣。」武田泉乃說著，又對木下夫人說道：「之前的打過來的金額已經給您打回去了。請您驗收一下。」

「這個，不必了。」木下夫人正要推辭。

武田泉乃卻搖頭道：「既然是一家之主決定了的事情，作妻子的自然應該全力應援。木下夫人也是這麼覺得的吧！」

木下夫人心頭一痛，她的一家之主已經不在了。

她捧著熱茶，不由有了悲戚之聲。

一直以來，即便覺得委屈了，也只能勉力忍耐。

在丈夫去世之後，更是感覺到內心的支柱崩塌，卻無法向任何人傾訴。這個時候遇到了泉乃，終於展露了自己內心的柔弱。

「他一直都說，就算只有七分之一的價值，只有做出七倍的努力來了，就能夠做一個堂堂正正的人。」

「所以，就算沒有人願意買他的畫，就算賣不出高價來，就畫更多的畫，練習出更高的水平來。如果他沒有那麼拚命的話，也許就不會遭遇這樣的事情了。」

木下夫人一邊端著茶杯說著，另一隻手擦拭著自己的眼淚。

武田泉乃寬慰著她說道：「沒關係的，現在你不用擔心了。道真並不是說著玩玩兒的，他是認真的。而且，他說的話也一定會做到的。」

木下夫人連連搖頭：「我不是為這種事情擔心，前途什麼的無所謂。哪怕只是愛好也好。只要那個孩子能夠和朋友一起玩一起做些事情就好。」

親身經歷過前車之鑒的木下夫人，並不相信雪舟可以有什麼遠大前途，她也並不需要自己的兒子功成名就。

他反而擔心自己的兒子從小太過懂事，一直都在努力畫畫，越是被人說沒天賦就越拚命去模仿別人。他很害怕太過拚命的兒子走上父親一樣的道路。

「之前我們太過衝動了真是抱歉。」泉乃躬身道歉道。

「你雖然這麼說著，不過可沒有一點道歉的意思啊！」雖然話語好像挑刺的感覺，但其實木下夫人卻說得十分柔和。「你很相信那個孩子的判斷。哪怕就是讓你再來一次，也肯定會跟著他一起搗亂的，不過沒關係，我家的那位很喜歡熱鬧一點的孩子。」

「給您的人際關係添麻煩了。」

「人際關係？那種東西也要我們有才能添麻煩啊！反正都已經是最底層了，也不怕更差。倒是你，雖然乾脆果斷也很不錯。不過既然身為女人的話，稍微柔和一點的話會更可愛哦！」

「您在說什麼呢？」武田泉乃臉上浮現出緋紅之色。

「我是在說你的頭髮啊。」木下夫人指著泉乃的發色說道，泉乃順滑的中長直發乃是金色，即便是在夜色中也顯得十分别致。「你的臉龐很日本，但是發色也不像是染的……」

「我的雙親都是混血兒，不過他們都是黑髮，到我了卻反而是金髮。」武田泉乃解釋說道。「怎麼樣？果然還是顯得不合適吧！總覺得太……」

雖然金髮看起來十分耀眼，讓武田泉乃十分搶眼，但泉乃總覺得這樣似乎有些過了。

雖然她說不清楚自己的感覺，但是木下夫人卻明白了她的意思。木下夫人笑了笑說道：「你的頭型太簡單了，等到今後，盤起來之後，就會非常的有味道了。」

「要盤起來嗎？果然要盤起來嗎？的確那樣會更有妻子的味道。那個髮型很複雜的吧，不過還是得學……」泉乃興奮不已，大為贊同，只想立刻就嘗試一下新的髮型。

木下夫人卻是搖頭道：「不用著急，少女也有少女的好。再等等吧。等你真的成為妻子了，就換上新的髮型吧。」

泉乃頓時臉色通紅。

「我沒有那麼急迫的意思……」

「啊訥，不是都已經開始管理財政大權了嗎？」

……

在木下夫人與泉乃交談的時候。

木下雪舟與紅葉道真在寺廟的走廊之上。

道真將幾張畫紙鋪開在走廊的地板上。

夜晚的秋風吹來，木下雪舟感到身體一涼，忍不住捂緊了衣服。

而道真卻是按住了木質地板上的畫紙，防止他們被夜風吹散。

「外面果然風大，而且還很冷，要不進去吧。」

「不用。」

木下雪舟拒絕道。

之前，在道真跟他準備說動畫的時候的時候，是他主動提出來要在外面的。

一般而言，談論事情找個安靜的地方很正常。但他並不是因為那樣的理由，實際上，他只是對紅葉道真的動畫沒有信心，他怕在母親的面前談到讓她擔心的內容。

不過現在，他發現道真的確是認真的。

「我對動畫不熟悉，但是似乎沒有見過這樣的畫風，有一種特別的魅力，好像顯得特別的……」

木下雪舟說著，有些說不下去了。

「色氣？」

紅葉道真接道。

木下雪舟立刻說道：「這畫風很新奇。」

紅葉道真搖了搖頭，這畫風當然新奇了，畢竟，是後世才有的繪畫風格。那種風格本來就顯得比較色氣，畢竟，那已經是表番里番化的年代。更何況自己還曾經畫過本子呢。

不過，重生在這個平行世界之後，當很快找回了這畫風和繪畫水平之後，紅葉道真覺得在這方面自己最多吸收思想運用，單純的繪畫已經到了極致。而這種畫風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木下雪舟看到之後就學會了，對於高明的畫師來說模仿和學習也沒有任何難度。

靠這種能力，道真最多也就能夠成為本子界的一線二線，如果加上他的故事和對於角色的塑造等其他方面的能力，也許有在本子圈成神的可能。

不過，那不是他想要的未來。

「看著，這是我的人設，但是我覺得我在這幾個方面有問題，我先給你說一下，我正在考慮解決的辦法，你也可以思考一下。待會兒我給你講解一下故事和人物，我只是準備做一個故事和音樂結合的動畫，當成音樂的動畫mv就好。這是一個關於初音和弱音的故事，主題講的就是卒業。明年就是中三畢業，我準備在畢業之前做一首畢業的紀念動畫。而且我想，畢業這種事情，也比較大眾化，可以激起很多人的情緒，用畢業來吸引人，從而引發大家的內心共鳴……」

道真給木下雪舟講著自己的企劃。

企劃的主題，企劃的目的，企劃的內容……

思想，內涵，賣點，淚點……

在這樣講述的過程之中，道真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原本想了很多，但總是沒有頭緒，一直都只是悶在自己的心裡，這樣講自己的想法講出來，反而讓他越來越清晰了。原本還不是很明確的東西也一下子明確了，甚至時不時的有著靈感迸發讓他不得不記錄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道真說完，打了個呵欠。他這才發現時間已經到了深夜，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口渴無比。

「抱歉，本來只是想在通夜的時候告訴你一點大概，讓你能夠有所了解而安心，沒想到一講就停不下來了。好了，我也該回去了。」道真道歉著，收起畫紙準備離開。

「等等。」木下雪舟忽然問道：「為什麼你一定要做動畫呢？而且還這麼的拚命。」

木下雪舟已經徹底了解了，眼前的人不是看了幾集動畫就喊著要做動畫的人。但他卻更加疑惑了，為什麼一個人明明對這個行業有著清醒的認識，卻還是想要投身其中呢？

道真停下了腳步，意味深長的輕聲反問：「雪舟君，你有夢想嗎？」

木下雪舟遲疑了片刻，回答道：「我沒有夢想，我只有夢魘。」

道真沒有為這樣的答案感到吃驚，反而笑了。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