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婚禮……應該很盛大吧?」
她記得自己愛一個男人,他的名字叫做蒼岳。
「新娘也應該很美吧?」
她記得陪伴在他身邊的日子,歷時四個月。
「可以得到大家的祝福,真好。」
她相信自己的消失,對他來說是一件好事。
淚水好像沒有停過,不斷的流下,而她不知道還要流多久。
心大痛了一回,她告訴自己,這是必經的過程,只要再過一段時間,就不會痛了。
可是到目前為止,她在自欺欺人。
她記得蒼岳,記得她愛他,記得過去一段一段的回憶……
「月痕不再怨上天不公了,既然有緣無分,就強求不來。」淡淡的揚起嘴角,她任由淚水滑落。
她記得蒼岳,記得她愛他……但是過往的回憶已經模糊得連她都不確走到底是不是正確。
是因為她有心嗎?
跳望著遠方,沐月痕慢慢的向前踏出一步。
下方是藍色的深淵,陽光映照水面,清澈又美麗。
她再次抬起腳,向前踏出一步,她雙腳併攏,站在懸崖邊。
身子只要輕輕向前傾,便會向下掉落……這件事好像曾經發生過,她好像曾經站在這種危險的位置,毫不猶豫的縱身一躍。
她……有嗎?是在哪裡發生的?她又是在何時做出這種危險的事?
搖搖頭,咬著唇瓣,不想了,她發現無論如何努力的想,還是想不起來。
對了,她決定要忘記蒼岳,她愛的男人,她的……她的老闆。
那是一個十分迷人性感,總是冷酷的男人,她迷戀上他,愛上他,為了他要結婚的事,好傷心。
「蒼岳……」
是誰告訴她,如果有心,可以忘了一切?
對了,是她自己,如果能夠忘了他,他會很快樂的,所以她必須這麼做。
可是好像有一點難,畢竟愛一個人,不是這麼容易就能遺忘。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天色由明亮轉為昏黃。
沐月痕站在崖邊,好久好久,隱約覺得有些冷意。
跳望大海,世界彷彿變得寂靜無聲。
她的身子虛晃,低下頭,眼底無波,再次伸出手,渴望抓住昏黃的夕陽。
突然,一股強大的拉力自她的身後席捲而來。
來不及回神,來不及出聲,她發現自己落入溫暖的懷抱。
「你在做什麼?你想做什麼?」充滿指責的話語急切、憤怒又不安的響起。
「我……」她不明就裡的抬起頭,只知道耳邊傳來的聲音是如此的熟悉。
「你想往下跳?你竟然敢這麼做?」蒼岳的眼神混亂,腦中的影像與預見的景象重疊,她居然狠心的想要嚇死他。
「我……」被緊緊的擁抱,她快要喘不過氣。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你竟然做這種事?難道你想讓我後悔一輩子?你想讓我痛苦一輩子?」他收緊擁抱的力道,彷彿只有這麼做,才能切實的感受到她安全的存在,她安然無恙的待在他的懷中。
還好他早一步到了,還好他遇到她的父親,還好她的父親雖然在經過他的解釋后對他有些敵意和不諒解,但是他知道她到哪裡去了,也願意勉強告訴他,否則他就要來不及拉住她。
「我……喘不過氣,不能……不能呼吸了。」沐月痕感到莫名的昏眩,痛苦的低聲喃喃。
「你不知道剛才那種行為是不對的嗎?我是該死,可是你不能用這種方式處罰我,如果我晚到一步,是不是……」是不是就要親眼看著她向下跳,永遠自責,永遠痛苦?
他有錯,他殘忍,不過她又哪裡善良?
她可怕,一步一步攻陷他的心,讓他在理智與瘋狂中掙扎,為了她想要的愛情不斷的徘徊,害他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這樣子的她又如何能說善良?
她可惡,不該挑撥他的心,不該讓他愛上她,不該……她害得他成為眾人的笑柄,可怕的是,他竟然一點也不在乎。
老天!他認栽,他對她擁有愛情的佔有慾;他認輸,大方的承認輸給她的執著和深情。
「你要是敢再這麼做,我會恨你,我會非常的恨你。」
她不知道一個沒有愛情、不懂愛的人,一旦感受到愛,擁有了愛情的特質后,這輩子將只能鍾情於一人嗎?她不知道當他從她的身上學會愛情后,再也無法將視線和自己的心從她的身上拉開嗎?她不知道……他已深深的愛上她了嗎?
「我沒有……拜託,我很難過,喘不過氣了,請……」請放開她啊!沐月痕感覺世界在旋轉,難受得好想閉上眼,可是擁抱她的男人不願意放過她,他仍然努力的在欺負她。
「有比我難過嗎?明天開始,我將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閑談對象,蒼氏集團的總裁從婚禮上逃跑了,你知道這件事會讓大家笑多久嗎?」蒼岳忍不住惡聲的說,嘴角卻矛盾的揚起。
還好,還好他逃婚,還好他反悔,還好他還能擁抱她,還好他還能將她抓在自己的身邊,還好……他承認愛她的事實……
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發現自己反悔的決定是正確的。
好不容易掙脫他近乎箝制的擁抱,沐月痕轉身,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人。
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眼底浮現不確定的疑惑,好像他是陌生、不熟悉、與她毫不相關的男人。
看著她那雙充滿疑慮的質疑目光,蒼岳感到恐懼,「月痕?」
「蒼……蒼岳?」輕聲呼喚,她的神情迷惘,「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沐月痕,因為我愛上你了……當我站在教堂里,面對另一個女人時,發現自己的腦中全是你,自從你離開后,我時時刻刻都想著你,我……我認了。」
他再次將她擁入懷中,直到這一刻,真正的向她吐實,他才明了說出真心話竟然能讓心情舒暢,梗在喉嚨的硬刺消失了,不再扎人,絲毫感受不到痛苦。
「你聽到了,對吧?我懂你的愛,也懂你的執著,更懂愛一個人的感覺,我終於了解了,原來愛上一個人,任何事都不再重要,你贏了,我認栽了,想到再也見不到你,想到要失去你,我也快樂不起來。」
面對她近乎冷淡的態度,他有些不安,她的模樣、她的態度、她凝望他的眼神……彷彿他是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放棄他了?
她已經將他逐出她的世界,說到做到,決心遺忘對他的感情……他的心底浮現這些令他恐懼的答案。
「不準,不準忘了我,不準把我排除屬於你的世界……我很抱歉傷了你,你是重要的,從頭到尾都不是插曲,我說謊了,你不要放棄我,再給我一次機會。」他擔心她將在下一秒離開,更加用力的擁抱她。
「蒼……蒼岳……」溫暖的胸口,清晰不安的心跳聲,沐月痕瞪大眼,耳朵回蕩著他的告白。
他說……她不是……
令人暈眩的世界終於停止旋轉,她猶豫的伸出纖細的雙手,環抱他的腰,然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力道愈來愈大,閉上眼,臉蛋埋進他溫暖的胸口,低聲喃喃:「沒有,我沒有忘了你,沒有放棄你,從頭到尾都沒有。」
她想要遺忘他,可惜事與願違,還是愛他啊!她和他相處了五年,每天看著他,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引著她、影響著她,五年的暗戀,怎麼能夠說忘就忘?
她一直有一種感覺,感覺對他執著不已;她一直有一種想法,除了這個男人,這世上再也沒有哪一個男人可以讓她如此深深的愛戀。
她想遺忘、想放棄,可是執著的情感已經深植內心,被融合成骨血,她如何能拋棄?
「不要往下跳,不准你這麼做,就算我該死的傷害你,你也不能這麼做!我看過一個和你一樣的女人,她跳下山崖,你知道那種感覺有多心痛嗎?」想到方才的情景,想到腦中竄出的影像,蒼岳無法平復心中不斷擴散的恐慌。
「我沒有要往下跳,只是站得靠近懸崖邊,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你看到哪一個和我一樣的女人往下跳?那是在作夢嗎?」
她從來沒有做過這件事,從小的時候開始,她就很喜歡站在懸崖上跳望大海,至於為了什麼特別喜歡這裡,她忘了,忘了當時站在這裡的心境,只知道這裡是個讓她依戀不舍的位置。
「從今天開始,不准你再來這麼危險的地方,不準,聽到了沒有?」吻著她的發,緊緊將她鎖在懷中,蒼岳忍不住命令。
沐月痕點頭,「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沒有婚禮了,我和羽潔都反悔了,婚姻不能當成兒戲,你說得對,但還會有另一場婚禮,因為你必須負起責任,必須嫁給我,我成為大家的笑柄,沒理由你這個當事人可以逃避,你必須陪我一塊和我母親解釋,你只能成為我的妻子,和我結婚。」他緊張的說,故作嚴厲,深怕被她拒絕。
「結……結婚?」她的身子僵住,瞪大眼,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你敢說不,我就拉著你馬上去公證結婚。你要負責,是你害我從婚禮上逃走。」看著她怔愣的模樣,他急忙提出警告。
沐月痕的腦海浮現一抹人影,那是一個與她有著相同面孔的女子,身著大紅嫁衣,臉上布滿幸福、滿足的微笑,等待著嫁給心愛的男子……那影像、那記憶,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從何顯現……最後的記憶,逐漸消失。
淚水急急的滑落,她笑著點頭,「好,我和你一塊面對大家的嘲笑,一起和老夫人道歉,我們去和我爸說,說我要和你結婚,我……我願意嫁給你。」
她要成為他的妻子,要永遠和他在一塊,她和他一輩子都不要分開。
沒有來不及,沒有被放棄,望著深愛的女人,蒼岳安心的鬆了一口氣,滿足的笑了。
緊緊的擁抱著她,緊緊的將她埋藏在自己的懷中,他終於得到幸福,終於……也給了她渴望的幸福。
載初——蒼岳
他……在哪裡?
飄移著虛幻的身子,感到無病無痛、無苦無難,但是胸口異常的沉重。
抬起頭,睜開眼,眼前是泥濘的路面。
風呼嘯吹過,他感受不到。
他在哪裡?這裡……好像不是他該來的地方。
低下頭,他看不到自己的身子,它變成淡薄的輕煙,感覺不到氣息的浮動,甚至發現自己的雙掌成為煙似的霧影……啊!對了,他已經死了。
天色陰暗,大地颳起一陣陣旋風,雨水不斷的落下,穿透他的身子,落在地面……是了,他已經死了,在返鄉的途中病死了。
那麼,為何他還在這裡?聽聞人死後該下地府,該入天界,他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會站在這一處的懸崖上?
這時,除了風聲,他的耳朵傳來極緩慢的腳步聲。
緩緩的移動魂影,他突然睜大了眼。
是了,他知道自己為何仍然待在這裡,明白為何死後的自己無法轉世投胎,成為了孤魂者,不斷的四處飄移。
月痕……
他睜著哀傷的眸子,凝望前方的女子。
伸出手,他想緊緊的抓住她,然而僅剩魂煙的他,碰著她,卻穿過她的身子,如同兩人天人永隔的悲哀處境。
「岳哥哥……」